容城醫院的住院部大樓下,葉芝嵐提着一籃水果駐足不前。
她有些猶豫的看向這老舊的病房大樓,腳下的步伐始終邁步出去。
葉家,已經宣佈破產。
葉維珅負債累累,就算這輩子打一輩子的工,也償還不了欠下的項目款。曾經,那幾千萬的項目款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但如今這個數字卻足以壓彎他的脊樑。
他的父親,如今依舊昏迷不醒,躺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唯一不同的,以前他們有專門的vip病房,有專門的護士照顧,如今卻只能擠在氣味難聞的公共病房等待治療。
葉家的一切產業都已經不存在,葉雪飛唯一留給他們的,就是一間不足七十平方的老房子。
那套房的年齡恐怕已經超過了葉家的老頭,如今他們一家三口卻只能蝸居在裡面。沒有名貴的傢俱,沒有最先進的電器,有的只是一個遮風擋雨的窩。
這,還是葉雪飛看在母親的份上,手下留情。若不然,以她如今在容城的地位和身份,葉家三口只有露水街頭,上街乞討度日。
褪去了葉家的光環,脫下昂貴的服飾,葉家人與普通人也沒有什麼兩樣。
葉雪飛並未用手段去折磨他們,但是破產的結局,生活的一落千丈,也足夠讓他們內心煎熬,痛不欲生。
活着去享受他們原本最不屑的一切,每天吃着發餿的飯菜,爲了還債而日夜奔波,可是比要他們的命好得多了。
除此,葉雪飛還通過法院的手,限制了這三人的出入境,這輩子他們都只能呆在容城,在她葉雪飛的陰影下惶惶度日。
這,就是葉雪飛給他們的懲罰。
他們看不起她,她就要他們在她的腳下苟延殘喘的生活。永遠別想逃離!
葉雪飛的決定,都沒有瞞着葉芝嵐。而後者也沒有替葉家的人求過一次情。當葉雪飛好奇的詢問時,葉芝嵐的回答很簡單。
她覺得她的女兒能夠很好的處理這件事,不需要她這個母親插手。
再說,葉家已經和她們沒有關係。
而葉雪飛心裡卻知道,母親的沉默只是不想她爲難。
病房內——
咳嗽聲不斷,病人,家屬熙熙攘攘。這樣的病房,沒有真正安靜的時刻,四處到處都有嗡嗡嗡的聲音。再加上,各種氣味的夾雜,幾乎令葉老太和葉維珅嘔吐出來。
葉老太看着昏迷不醒的丈夫,強忍着不斷從門外飄進來的各種氣味,問了滿面鬍渣的兒子一聲:“谷月和若彤還沒找到嗎?”
葉維珅面色一沉,本就憔悴得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的他,此刻眉宇間因爲母親的話而浮上怒意。
他緊抿着脣,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走到門邊,將破損的門努力關了關,希望母親能好受一點。
“唉,她們躲過這一劫也好。”葉老太嘆了口氣,神色複雜的呢喃。
可是,葉維珅的眼神卻更加的陰沉下來。
兩天前,他收到一封郵件,裡面有着幾張照片,是谷月帶着葉若彤逃走的樣子。那時候,他才明白,他的妻子帶着他的女兒,居然在葉家大難的時候不吭一聲的就跑了。
這樣的事實,讓他難以承受。
他早就爲她們安排好了退路,也告訴了她。爲什麼她就不能耐心等一等?再陪陪他?就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跑嗎?
當心中的失望變成怨恨的時候,葉維珅簽下了離婚協議。從此,與谷月再無關係。而葉若彤,被老爺子當成心肝寶貝來疼的孫女,他也沒有再理會。
因爲,他相信,自己事先準備好的那筆錢,足夠她們在國外好好的生活。
到如今,葉維珅都還以爲谷月母女已經離開了h國,到了國外繼續過着富足的日子。甚至,他還覺得自己簽了離婚協議,是放了谷月一條生路,也是斷絕了他們多年的夫妻情分。
哪怕,從此之後再無相見的機會。哪怕,他唯一的希望就在女兒的身上。
門,始終關不緊。
葉維珅無法,只能虛掩着,轉身回到病牀前,守在父母身邊。若不是他父親病情嚴重,恐怕還得不到這間單人間。
只是,明天的醫藥費怎麼辦?
葉維珅緊緊的皺起了眉。
他們可以算是淨身出戶,所有的資產被法院拿走,賬戶裡的錢也被銀行凍結拿來還債,可以說,他現在身上乾淨得連一個鋼鏰都搜不出來。
之前護士拿來的催款單還揣在他兜裡,爲了不讓母親擔心,他什麼都沒說。
出去找工作嗎?
葉維珅心中苦笑。葉氏倒閉後,新成立了九天國際。而葉雪飛這個名字也一躍成爲了容城上流社會的話題。
當年葉家那件‘醜聞’又重新出現在公衆面前。葉芝嵐這個似乎被上流社會遺忘的名字,也重新回到了人們嘴邊。
葉芝嵐母女和葉家的恩恩怨怨,一下子都曝光於人前。
而,幾乎一邊倒的,所有人都支持了葉芝嵐母女的做法,而對葉家當年的‘冷漠無情’深深的斥責。
在輿論中,他葉維珅包括他的父母親都快變成了過街老鼠,此刻誰又會給他一份工作?
即便將來他找到了工作,按照法庭的償還條令,他每個月的收入有一半都要拿來還債,剩下的錢才能拿來生活。
身爲天之驕子的他,何嘗受過如此的苦?
葉維珅恨葉雪飛的心狠毒辣,卻又生不起一絲報復的念頭。這一次,他輸得連反擊的心思都沒有了。
怨只怨,當初給了這丫頭出生的機會。又或者,當初葉家能夠接納她呢?
第一次,葉維珅在心中問出這個假設。
突然,門口似乎有人影晃動。葉維珅下意識的起身追出去,打開門卻只看到放在門邊的一籃水果。水果中,還放着一個沒有署名的信封。
葉維珅擡頭望過去,在走廊的盡頭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是她!
那熟悉的背影讓葉維珅雙目微微一縮,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
待人影消失之後,他彎腰拿起果籃,從中掏出沉甸甸的信封。不用看,他就能猜到裡面裝着的是錢,至少兩萬。
信封,在葉維珅手裡變得沉如大石。
這一幕何其相似?曾經,他拿着錢,去扮着好人的角色。而如今,她卻留下錢,飄然而去。
“維珅,是誰啊?”病房裡,傳來葉老太的詢問。
葉維珅拿起果籃轉身回房,對母親道:“芝嵐好像來過。”
“她?”葉老太頓時憤恨的皺眉,氣道:“她還有臉來?她養的好女兒還害得我們不夠慘嗎?”
突然間,葉維珅覺得自己很累。他沒有去跟母親爭辯什麼,只是說了一句話,便拿着錢轉身出了病房。
父親的醫藥費,他必須得保證。
而葉老太,卻因爲這句話而愣住了。
他說:‘如果當年不是我們先狠,先無情。如今,又如何會這樣?這是我們種的因,結下的果,再苦我們也得受着。’
這一明悟,還是他在看到葉芝嵐離開的背影時纔想通的。
……
葉家的事,似乎到了一個段落。最先激勵葉雪飛‘奮發圖強’的原因,如今也得到了回報。
可是,還有一個人,和葉雪飛卻還有着私仇!
葉雪飛的腳步聲在九天盟總部地下層的走廊中迴響。她獨自一人,朝着其中一間房走去。
她沒有想到葉維珅居然決定與谷月離婚,原本她把那些照片給他看,只是想氣一氣他的。不過,他以爲離婚了就能保住這對母女嗎?
恐怕,他還以爲這對叛他而去的母女如今已經在國外逍遙快活了。
她可不會讓葉若彤這般好過。不爲別的,就是爲了真正的葉雪飛死在她的手上,而且她也答應了劉蓉蓉,讓葉若彤得到應有的報應。
殺了她嗎?
不,葉雪飛不會那麼做。不是因爲下不去手,而是因爲有時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死反而是一種解脫。
她說過,要讓葉家人一輩子都活在悔恨當中,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等她教訓完了,她會把人放回去。
谷月和葉若彤不是想跑嗎?她偏要讓她們陪着葉維珅過着苦日子。
走到盡頭,葉雪飛推開關着的鐵門。
這間不透光的暗室裡,關着的正是從機場擄來的葉若彤母女。
此刻,聽到鐵門‘吱嘎’打開的聲音,外面的強光射進來,谷月抱緊葉若彤,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等到眼睛適應了光線的變化時,她才擡起頭看向站在門口被門外的光籠罩着的黑影。
高挑而纖細,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力。讓她心中的恐懼再一次攀升到了極點。
“葉雪飛是你!”還未等谷月從震撼中醒來,就聽到懷中女兒尖銳而憤怒的叫聲。
葉雪飛?
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
見葉若彤認出了自己,葉雪飛咧脣冷笑。
她們兩人還真是前世的冤家,她站在背光的地方,對方都能一眼認出。可見,葉若彤對她的恨達到了什麼地步。
“葉雪飛,你敢綁我!我告訴你,你最好趕緊放了我,要不然你和你那個媽都會倒黴!”葉若彤叫囂着。
見女兒如此分不清場合,谷月情急之下想去捂住她的嘴。
“都他孃的閉嘴!找死嗎?”門外突然進入兩個赤膊的大漢,手裡拿着皮鞭,衝上前對葉若彤揮下。
“啊——!”慘厲的叫聲從葉若彤口中叫出。
皮鞭落在她身上,可謂是聲聲見血。
伴隨着的,還有谷月的求饒聲。
“住手。”葉雪飛淡淡開口。
聲音一出,兩個大漢立即停止了動作,沒有任何遲疑的退到葉雪飛身後,那畢恭畢敬的樣子,讓谷月瞳孔一縮。
“你們敢打我!我會讓你們都後悔的!”葉若彤痛哭着叫囂。
此時,有人給葉雪飛搬來一張椅子,又打開了房間裡的燈。
刺眼的燈光讓葉若彤母女紛紛閉眼。而這時,葉雪飛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你現在還有什麼依仗讓我後悔?葉家?呵呵,忘了告訴你,容城已經沒有了葉家。”
她坐在椅子上,翹起腿,半眯的雙眸透着慵懶,微微上翹的眼角卻又令人感到嫵媚。
依然是一襲白色的運動服,穿在她的身上,卻有着別樣的韻味。絕美的五官精緻無比,卻透着一種俾睨天下的氣勢。
這真的是那個站在酒店門口,瘦弱的女孩嗎?
谷月在心中震驚。
她實在想不到,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葉雪飛會有那麼大的變化。她見過葉雪飛兩次,一次是在香草蘭大酒店,一次則是在葉家晚宴。
前者,她的沉默,讓人很容易忽視她的存在。後者,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宛若天人的楚三少身上,對她也沒有過多關注。
而如今,谷月第一次正視葉雪飛,後者卻帶給她如此的震撼。
“你胡說!”葉若彤一怔,下意識的就是反駁。那眼神,充滿了怨毒。
葉雪飛玩味的笑起來:“我胡說?你若不信,大可以問問你的好母親。若不是葉家完蛋,她怎會帶着你逃出國?”
葉若彤難以置信的扭頭看向母親,後者的臉色卻因爲葉雪飛的話變得青白交加。
“葉若彤。”突然,葉雪飛沉聲一喝,臉色的笑容也收斂得乾乾淨淨。
此時的她,沒有一絲表情,卻令人更加感到害怕。
葉若彤心中沒有來由的一跳,縮在母親身後,強硬的道:“你想幹什麼!我告訴你,綁架是犯法的!”
“你還是那麼自以爲是。”葉雪飛冷笑搖頭。笑容一凝,她道:“是不是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是不是不相信葉氏被我買了下來?”
“不!不,這怎麼可能?”葉若彤拼命搖頭,她確實不願去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哪怕幾天前,父親對她說葉雪飛出現在葉氏董事會中時,她都不願相信,只當是一個笑話。
可是,如今呢?
葉雪飛突然又笑起來,那笑容中透着一絲猙獰。
她緩緩站起來,雙手插進褲兜,居高臨下的看着葉若彤,無視了谷月的存在:“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只是請你在這裡做客幾天。幾天後,我會把你們母女送回你們的新家。”
說完,她轉身走了出去。
可是,誰也不曾看到的是,她在臨走時右手快速的結成一個法印,打入了葉若彤的體內。
這道法印,會讓葉若彤墜入幻象,她曾經欺負過的人,都會在幻象裡找她報仇。這些人的怨氣也會凝結成魅,如同鬼魂一般趴在葉若彤的肩頭,終日與她爲伴,一輩子都無法驅除,而這股煞氣,也會讓所有的人都討厭接近她,親近她。
鐵門重新關上的一霎那,葉雪飛聽到了葉若彤發出的恐懼尖叫。不用問,就知道,幻象已經開始了。
嘴角浮起的冷笑一閃而過,葉雪飛心中沒有半點同情。
葉家,終於結束了!
當葉雪飛走出地下層時,柳玉書卻迎面匆匆跑來。臉色充滿了凝重,他來到葉雪飛身前,沒有片刻歇息:“九爺,歷城那邊出事了。”
葉雪飛眸子倏地一縮,不等她仔細詢問,柳玉書就附在她耳邊輕言起來。
越聽,葉雪飛的臉色就陰沉下來。在柳玉書說完退後之後,她用幾近於冷酷的聲音緩緩的道:“逆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