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從未動過要利用你們的心思，無論你信不信。”顧芊芊替謝羲提了提被子，笑道，“如果你不相信我，就先養好身體吧，等你病情穩定了，我就讓石公子帶着你和謝蘭兒一起去北疆，到時候我們之間就可能也不會有瓜葛了。”
“等等！”謝羲聞言卻是捂着胸口喘着粗氣，他擡頭望着顧芊芊，眉眼黯淡道，“二姐、二姐沒有和你說過嗎，我不會和他們一起去南疆！”
“爲何？”顧芊芊對謝羲的想法心有所覺，但還是不願去深想，只裝傻問道，“你是不是不喜歡南疆，也是，那裡氣候乾燥惡劣，你的身體又這麼弱，如何撐得住？不如去江南吧，正好，我在江南也認識一位朋友，他應該……”
“顧姐姐，我想留在京城，讓我留在京城不好嗎，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讓我重回京城的，求求你，再幫我一次。”謝羲的額上冒出細密的冷汗，他的傷口應該是被拉扯到了，疼得厲害，但還是倔強地望着顧芊芊。
顧芊芊臉上地笑意淡了下來，她嘆了一口氣，伸手將直起身來的謝羲重新扶回枕褥上，儘管她已經明白謝羲的心思，但還是問道：“留在京城，你想做什麼呢？”
“我要查清父親那件事情的真相，還謝家一個清白！”這句話幾乎是謝羲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顧芊芊神情淡然：“然後呢，知道了真相，你又要如何？”
“當然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謝羲嘶吼道。
顧芊芊拿出帕子擦了擦謝羲臉上的汗珠道：“如果那個人是一國之君呢？”
謝羲愣了一瞬，眼中通紅一片：“一國之君又如何，害我家人，便是我的敵人，我絕不會屈服於權勢之下！”
顧芊芊繼續不動聲色道：“如果那裡面還有你的親人呢？”
謝羲不可置信地擡起頭，道：“親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親人？”
“近日，朝中皇上力排衆議，欲立謝蓉蓉爲後。”顧芊芊言簡意賅道。
謝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很聰明，很快就理解了顧芊芊話中的意思，他的手緊緊抓着被褥，手背上青筋畢露。
但他的神情看起來又極度地平靜，彷彿這個消息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麼衝擊，彷彿他聽到的只是一句雲淡風輕的問候，而不是那種萬箭穿心一般的背叛之言。
只是之前這個一直倔強地抿着脣，所有的悲傷都被他狠狠地藏在心底的謝羲，如今有眼淚從他的眼眶裡滑落，他的眼淚如流水一般，從他的下巴滑下去，淚流滿面，也沾溼了身下的被褥。
顧芊芊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還有，皇上將丞相和閣臣下獄之後，又重新任命了新的內閣大臣，但皇上獨獨沒有確立丞相，並在朝堂上放下話來，他有生之年，大周都不會再有丞相！”
“怪不得……大姐姐是，事先，事先知道謝家被皇帝惦記上，
難逃這一劫，所以，索性將謝家當成棋子送到皇帝的棋盤裡嗎？爲了保命，爲了富貴，貴妃，皇后？哈哈，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大姐姐這麼做也是無可厚非，不是嗎？也沒有誰規定，大姐姐是謝家女，就一定要和謝家站到一起，不是嗎？”謝羲將頭埋下，喃喃道，“謝家是亡在皇上手裡的，跟大姐姐沒有關係，對嗎？哈哈哈……爲什麼？爲什麼？大姐姐，爲什麼？”
爲什麼？貴妃娘娘？你只是冷眼旁觀，並沒有橫插一腳，對不對？
顧芊芊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她也同樣心如刀絞，謝羲的那些質問猶如把把利劍插在她的心上，猶如在質問她一般，或許在前世，謝家也有人這樣質問過她吧，只是那時的她聽不見而已，她也想去質問以前的那個自己，爲什麼那麼傻，又那麼可恨？
謝羲淚落卻無聲，世間最痛之事莫過於親人背叛，他只覺得身體裡如同火燒火燎，胃裡也突然翻江倒海，他一下子忍不住趴在牀沿上，不停地乾嘔着，神情十分痛苦，臉色白得像紙那般透明。
顧芊芊看着謝羲現在這種痛不欲生的樣子也有些慌了神，她是不是有些太過了，謝羲的身體還沒有恢復，她不該告訴他真相去刺激他的。
顧芊芊撲上去，手指把在謝羲脈上，她跟鳳飲學了一點把脈之法，只覺得那脈左突右撞，看起來像是急怒攻心的樣子。
顧芊芊拍着謝羲的背，眼淚都快落下來了，她慌不擇言道：“羲弟，如果你想報仇的話，我可以幫你，現在你就先不要動怒，不要傷了身體，我去找鳳飲來！”
顧芊芊起身，謝羲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小聲道：“別去，我沒事的。”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睜開眼睛，那種噁心欲嘔的感覺終於下去了不少，道，“你放心，只是喝了太多的苦藥，胃裡有些不舒服而已，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有多麼不堪重負，爲了謝家，我也不會拿它開玩笑，對了，顧姐姐，大姐的事，你告訴二姐了嗎？”
顧芊芊連忙搖搖頭，道：“我並不打算告訴她，我不希望蘭兒被卷這些權利鬥爭中來。”
“那就好。”謝羲舒了一口氣，慢慢放鬆下來，他放開顧芊芊的手腕，自己慢慢躺了下去，道，“算我拜託你，這事，永遠不要告訴二姐，謝家不幸的人太多了，我希望二姐她能夠快樂。”
謝羲和顧芊芊都不知道，謝蘭兒已經從他人那裡聽說了這件事，如今還打算去見謝蓉蓉，這也爲以後埋下了極大的一個禍端。
顧芊芊沉默地點了點頭，還是有些不放心道：“我還是去找鳳飲來爲你把一把脈吧！這身體可是你的本錢。”
“我沒事，真的不用。”謝羲躺在牀上，睜大了眼睛喃喃道，“身體上的傷痛是會好的，可心上的傷，誰也治不好。”
一旁的顧芊芊捏緊了手指，道：“你真的，打算留在京城嗎？”
謝羲聞言目光炯炯地望着顧芊芊道：“不管你願不願意幫我，我都要
重新回到京城，一切是在那裡毀滅的，就該從那裡重新開始。”
顧芊芊猶疑道：“可你的身體……”
謝羲笑了起來道：“只要我腦袋還清楚就行了，我又沒打算真刀真槍地和皇帝對幹，身體好不好又有什麼關係呢？我都說了，在謝家沉冤得雪之前，我是絕對不會讓我自己有事的。”
何況，謝羲在心裡默默補充道，他這身子殘破，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了。
顧芊芊咬了咬脣，道：“只要石心兒和謝蘭兒都同意你留京，我這個外人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不過現在，你還是摒棄一切雜念，以身體爲重吧，只要你能在謝蘭兒離京之前能夠下牀走動，我就想辦法帶你回京城。”
“當真？”謝羲眼中流光溢彩。
“我顧芊芊在此以性命立下重誓，今日對謝羲所說之話，絕不食言！”顧芊芊斬釘截鐵道。
謝羲知道，顧芊芊既然能夠救下他們，那將他們重新送入京城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謝謝你……”謝羲的意識慢慢地模糊了起來，他閉上眼睛，徹底地睡了過去。
顧芊芊放下覆在謝羲額上的手，上面有一層薄薄的白色粉末。
顧芊芊望着謝羲沉睡的臉龐發呆。
謝家的子孫，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這是當年謝華無比自豪地對還是謝蓉蓉的顧芊芊說的話，顧芊芊想起這句話，又想起謝蓉蓉，再看看眼前的謝羲，除了靜默，竟是啞口無言。
當真是，沒有一個能夠讓人省心。
看來，她之前爲謝羲安排好的退路，如今很有可能派不上用場了，畢竟謝家受了這麼大的屈辱，身爲傲骨錚錚的謝氏後人，謝羲怎麼可能忍氣吞聲地苟活？
也罷，牛不喝水，難道她還能強按着不成？既然謝羲要以謝家爲重，她便依了他罷，大不了，她努力鑽研醫術，爲謝羲調理好身體。
顧芊芊伸手撥開了謝羲頭上汗溼的發，嘴角有淡淡的笑意，如今她還是有些開心地，人人都說謝家樹倒屋蹋，但只要謝家風骨猶存，那它就還沒有亡。
雖死猶生。
這時走廊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一個人推門走了進來。
是鳳飲。
顧芊芊看見他，猶如看見救星一般，她朝急急地鳳飲招了招手，然後壓低聲音道，“你快來看看，之前他好像急怒攻心，脈象很亂，我的醫術還是上不得檯面。”
鳳飲拉過謝羲的手，靜默了一瞬道：“你對他說什麼了，竟然把他刺激成這樣？”
“我……告訴了他謝蓉蓉的事。”顧芊芊現在也有些後悔道，“本來想打消他回京的念頭，沒想到他反而更加堅定了。”
顧芊芊又苦笑道：“那他，現在還好嗎？”
鳳飲將謝羲的手重新塞進被子裡，道：“放心吧，有我在，哪怕半隻腳踏進閻羅殿，我也能給他拉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