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沛齊的任性離開和傅沛林的突然發怒讓剩下的人也失去了繼續用餐的心情,尤其是傅媽媽,一邊傷心兩個兒子對自己的不理解,一邊又不停猜測明日去趙家拜訪可能得到的結果,心煩意亂之下拉起傅佩瑤便要離開。
妹妹都走了,林舅舅父子更沒理由留下,扔下五十元紅包也起身告辭。只有傅大姐,在衆人離開之後幫着傅佩嵐整理桌上的剩飯剩菜。
“姐夫有消息麼?”傅佩嵐接過傅大姐剛剛清理好的飯碗擦乾放進櫥櫃,突然想起遠在日本的楊鎮旭,這位大姐夫已經出國半年多了,也不知現在如何。
“上星期給我打了電話,說一切都好。”傅大姐眼中瞬間閃過思念和落寞,國際長途很貴,楊鎮旭一直都是個仔細的人,出國至今只是在每月月初給她打一通電話報平安和詢問家中情況,爲了省錢每次通話只是寥寥幾句。
“明年春節就能回來了吧?”傅佩嵐記得當時定好只去一年。
“是啊。”傅大姐的臉上終於有了一些笑模樣,“估計能趕上回家過年。”
“這次回來就別讓姐夫再走了,你們夫妻也不缺錢花,一家團圓比什麼都重要。”傅佩嵐勸道,“再說你一個人帶着芸芸也太辛苦。”
楊家公婆喜歡男孩,偏偏傅大姐只生了楊宛芸一個,雖然老兩口沒有苛待兒媳,更沒像其他重男輕女人家那樣無視女孩,對孫女也算疼愛。只是言談舉止中有時難免會流落出對孫子的嚮往。他們知道兒子兒媳的工作都不錯,若是超生前途就沒了,因此也死了這份心,可是對於親戚家的男娃卻明顯過分疼愛。
原本楊鎮旭在家還好一些,如今兒子出國,老兩口每個月都要去家中有孫子的親戚那裡串門,理由無非就是探病、散心或是溝通感情,偏偏楊家的親友大多在外地生活,兩人這一去最少就得三五天,疲憊的傅大姐和公婆說了幾次,他們態度倒是好,笑着應下,也認真的幫着兒媳照顧孫女,只是過段時間親戚家的男孩子一打電話說想念,兩口子又會買上大包小包的零食和禮物樂顛顛的跑過去。
傅大姐作爲媳婦不好深說公婆,更何況人家用的那些理由也讓她無法拒絕,她若攔着那就是沒有人情味,說出去被笑話的也是她自己,於是只能忍下,好在那對老夫妻性子極好,除了偶爾衝動,大多時候還算不錯,楊鎮旭在家時更是能聽得進兒子勸說。
在傅佩嵐看來,傅大姐夫妻兩個都是國企職工,單位效益好,他們又是小領導,大錢確實沒有,但每月收入比起一般工薪階層要高出許多。他們一家三口並不是奢侈之人,維持中等的生活水平絕沒問題。想要掙錢沒有錯,可是爲了錢夫妻、父女分離,在她看來卻得不償失,最起碼她是不會這樣做的。
“恩,我也是這麼打算的,你姐夫去這一年估計能掙個一兩萬回來,到時候家裡置辦些東西,日子也更寬裕,我也可以專心致志的培養芸芸。”經歷了這半年的辛苦和牽掛,傅大姐對妹妹的說法十分認同,笑容真切的看着她還沒顯懷的肚子說道,“小嵐,咱們女人啊,還得有個孩子,有孩子纔有指望,要不日子再樂呵,也總像差了點什麼。”
傅佩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或許馮霄大嫂就是這樣想的吧。”
傅大姐多少也知道一些馮家的亂事兒,想了想說道,“你沒讓她去學敏醫院看看?咱們青城地方小,醫療水平和省城還是有一段差距的。”
“別說省城,她連外省和首都都去過了。”傅佩嵐搖搖頭,據她所知這幾年趙慧嫺幾乎把省內的大醫院看了個遍,哪裡用得着她推薦地方啊。
傅大姐聽了這話嘆息,雖然氣那個女人欺負自己妹妹,可是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她的遭遇確實讓人憐憫。
“上星期我帶芸芸去省城參加書法比賽順道去看了學敏,聽她醫院一個小護士說現在不孕不育可以嘗試做試管嬰兒,我看報紙上也登過這個方法,她就沒試試?小嵐,你那個大伯嫂我看現在已經鑽進死衚衕裡出不來了,孩子不僅是心結更成了執念,若是真的一直不懷孕,我估計以後還會鬧出事兒來,老馮家消停不了!”
她不是向着趙慧嫺,說實話她覺得那女人又可恨又可悲,無奈她是馮霄的嫂子,和自己妹妹有着斬不斷的牽連,爲了讓小嵐在婆家有個安生日子,趙慧嫺還是懷孕的好。
“我也希望她能成功懷孕,或許有個孩子就不會總把眼睛盯在別人身上了。問題是她看了這麼多家醫院,沒有一個醫生說她一定不能生,試管嬰兒並不是對每個人都合適的,那是最後的方法。”傅佩嵐想了想,又說,“何況這個話題也不適合我來說。”
她若是推薦趙慧嫺通過試管嬰兒的方式要孩子,成功還好,皆大歡喜,一旦失敗,她敢保證那女人一定會反過來怪她沒安好心。還有,試管嬰兒並不是最近纔有的生子方式,趙慧嫺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卻一直沒進行,她猜想必然有些原因,只不過她們妯娌之間交情不夠,不瞭解罷了。
姐妹兩個將屋子收拾好時已經八點,今天楊家公婆不在,傅大姐一個人帶着女兒居住,傅佩嵐也不敢留她太晚,找了個大點的瓶子給楊宛芸裝好果汁後就催出她回家。
“到家後給我打電話。”傅佩嵐將姐姐和外甥女送到樓下。
傅大姐應了一聲,先讓女兒坐上後座,隨後才蹬着自行車離開。
傅佩嵐目送她們娘倆出了小區後提起腳邊的空酒瓶還給小賣店並取回押金,回家洗簌完畢時馮霄仍舊沒回來,傅佩嵐眉頭微皺,從柳樹巷到青柳路往返並不需要這麼久的,估計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她想到傅大哥離開時的憤怒和失落,暗暗嘆息,電視機的聲音在房間裡迴盪,她卻一點都沒看進去,心裡腦裡全是今日哥哥的話。
曾經的她,萬分希望傅沛林能夠早日擺明立場,同樣是喜歡的兒子,如果他表示出了不滿,就算傅媽媽再偏心傅沛齊也會有所顧忌,可是傅沛林卻一直將自己置之度外,那種得過且過的態度讓她不滿又無奈。
如今,他真的和傅沛齊鬧崩,她又覺得難過和不忍,因爲這個轉變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
掛鐘上的時針移到10,門外想起輕微的開鎖聲,傅佩嵐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快步走到玄關打開房門,迎馮霄進屋。
“你又喝酒了?”傅佩嵐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似乎比離開時要濃了不少。
馮霄低頭嗅了嗅,眉頭微皺,解釋道,“你大哥心情不好,走到半路看到一家小飯館非要進去喝兩杯……我這就去洗澡,你先上牀睡吧。”
“我大哥怎麼樣?你送他回家了?”傅佩嵐跟在他身後問道。
“九點鐘飯店打烊我就打車把他送回去了,他這半年一直在生悶氣,如今發泄出來就沒事了。”傅沛林的性格一向大大咧咧,他不但嘴裡藏不住話,心裡也存不住事,這些日子因爲種種原因壓抑自己,今日借酒裝瘋說出不滿也算是聰明的舉動。傅媽媽脾氣再差也不會責怪一個醉酒的兒子,還會通過他的話明白自己對傅沛齊的縱容已經不僅讓女兒不滿,更引起兒子的憤怒。
傅佩嵐鬆了一口氣,幫他把衛生間的門關好,等到馮霄洗好澡出來,她立刻指着梳妝檯上的電吹風說道,“把頭髮吹乾再睡。”如果她不說,依着他的性子一定會直接爬上牀。
馮霄將電吹風插上電,隨意吹了幾下就鑽進被窩,大手一伸覆住她的眼睛,“晚了,快睡吧。”
傅佩嵐拉下他的手,問,“你大嫂爲什麼不做試管嬰兒?”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當年她流產傷了身子只是不容易懷孕,並不是真的絕育,有自然懷孕的機會醫生應該不會建議試管吧?”馮霄的回答有些不確定,其實無論是馮奶奶還是馮爸馮媽對趙慧嫺懷孕的事情已經不抱希望了,更不敢深問,生怕戳到她的傷口,他一個小叔子所知更是有限,“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傅佩嵐把自家大姐的話挑着說給馮霄聽,“我覺得大姐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我們雖然搬了出來,但不可能永遠不和大嫂來往,起碼年節回核桃巷串門就一定要碰面的吧?我倒沒什麼,就怕大嫂心態不好以後咱們寶寶受委屈。”
馮霄沉吟了一會兒,說真的,除了儘量少接觸,他實在想不出更妥善的解決辦法。他們可以不理趙慧嫺,卻不能不顧馮媽媽。
馮霄閉上眼,想起昨日馮媽媽打到他單位的那通電話,是邀請他和媳婦三天後去參加馮奶奶的生日晚餐,那樣小心翼翼,彷彿擔心他拒絕的語氣,讓馮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他雖然搬走了,可仍舊是馮家的兒子,怎麼會不去參加祖母的生日?這六天一直沒回核桃巷探望他們也是因爲剛剛搬入新家,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絕非想要斷絕往來,她的憂慮根本沒有必要。
可是回去,就意味着不可能避開趙慧嫺。突然之間,馮霄很希望這個大嫂能夠儘快懷個孩子,雖然她的性格已經形成,有了身孕也未必會改變太多,可最起碼不會再動不動就受刺激,讓人說不得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