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算打失敗了。
附近的鄰居們紛紛站在門口,指指點點江源芳和孫麗的身影,在議論着什麼。
孫麗的三姑夫又攆了過來,將江源芳的皮包遞過去,他一句話也沒說,只嘆了口氣,隨後就轉頭跑回老丈母孃家。
孫麗淚眼模糊回頭看了一眼,小小聲說:“媽,咱家自行車還在院裡呢。”
是啊,江源芳心想:皮包要是沒人給送,也差點沒拿出來,就這麼被轟出家門。
而那個家,一屋子孫家人,就她是外人,就只有她女兒剛纔用瘦弱的肩膀在爲她出頭。
江源芳深吸口氣,自己氣的手都冰涼,卻緊握住女兒的手,她提醒道:“別東看西看的,容易讓人看熱鬧。”
孫麗也緊緊回握住,又一手挎住江源芳的胳膊,開口本來想說的是,我知道,我不怕,我爸指定向着咱,但一張嘴就成了:“嗚嗚。”
女孩哭了,哭的異常委屈,江源芳能看清女兒哭的肩膀都抖了起來,怕歲數小再氣壞了,趕緊安撫道:“沒事兒,沒事麗麗,媽沒事,啊?”
孫麗哭的直抖擻道:
“你咋沒事?我二姑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你啥時候給我姥爺花過錢啊,她們咋胡說八道呢?
你倒是在家裡總說,我大舅我老舅都是市裡人,人家市裡房子值錢,他們還是做買賣的,錢來得快,不像咱家就掙死工資,花一分少一分。
說他們手緊點兒,就有我姥爺花的了,不用往姥爺身上搭錢,要是等我大舅我老舅有一天混的不行了,到時候再說。
你跟我爸是一心一意過日子,她們還能這麼說你,連我奶都不念句好。
媽,我生氣,我二姑她憑啥?她家那廢品站辦執業執照,你還幫忙了呢,她們咋沒良心呢。”
江源芳本來沒淚意,就覺得哭啥啊?這些人都瞧着呢,過後不定傳成啥樣。
不知道的再以爲她是害怕老孫家了,怕沒生兒子被掃地出門?怕大鬧一場孫建權不要她了?開玩笑,她啥都不怕。
但是她的淚卻不知不覺掉了下來,被女兒給暖的,也被自己以前虎超超,跟孃家摳摳搜搜,跟婆家裝旺夫媳婦氣的。
江源芳一邊胡亂抹了把自己的淚,一邊站住腳,給閨女擦臉,說道:
“他們要有良心就不是他們了,這回我真是看透透的了。
麗麗,咱不哭了,你只需要記住媽的話。
我跟你爸,我倆無論走到哪一步,你都是我閨女,談不上要不要你這事,你就得必須跟媽一塊過,我走一步領你一步,無論到啥時候,有媽一口飯,就有你的,要飯也求不到你奶奶家門口。
¤тт kan ¤¢o
更何況,我有工作,我掙這幾百塊錢工資,足夠咱娘倆花,趕明我還得給你供出個樣來,非得給他們瞧瞧。
咱要學歷有學歷要什麼有什麼,可得離開這小縣城,可不能找這樣所謂門當戶對的。
一家子小心眼亂算計,你那幾個姑姑大包小裹往孃家倒動,就也這麼尋思我,因爲啥?他們就能看到巴掌大的天,我這些年,我讓他們給我帶的,我?”
江源芳說着說着,都想給自己甩幾個大嘴巴子,特別恨自己,特別特別恨。
明明開頭挺好的,畢竟她那孃家,不像別人那孃家有的條件困難,今天有事明天有事,還得拖後腿,那自然得看眼色。
她腰桿子多硬呢,丈夫的工作是孃家哥哥給辦的,自己工作也是哥哥給辦的,縣裡這麼多哥哥的朋友,個個都有本事。
她不但自己工作沒混起來,而且這些天大的人情,換別人家,那都得感謝一輩子,都得拿她孃家人當座上賓對待。
到了她這,讓她一步步退讓折騰沒有了,讓婆家心裡沒數了,還嘴一撇講究起來了,有沒有比她活的更窩囊更不提氣的?
一手好牌,讓她打的稀爛賤。
江源芳這番話,那氣鼓鼓的狀態,給孫麗嚇着了。
媽媽說那話什麼意思?女孩都不敢往下想了,略顯慌張抓住江源芳的胳膊,急道:“媽,我爸不知道呢,我爸要是知道了,不能讓他們這麼欺負你,指定給你出頭,咱家三口人好好的,好不好?媽,你別嚇我,你不能離婚。”
然後孫麗就邊哭邊扯着江源芳,慌慌張張就要攔人力車,嘴上不停重複:“對,咱趕緊找我爸去,讓我爸給你出氣,媽,你不能就這麼暗地裡要和我爸離婚。”
坐在倒騎驢上,江源芳看着街道兩邊,聽着女兒扯住她手,一遍遍提孩子她爸,她都不瞭解自己此時是什麼心理了。
有點期盼嗎?
有。
她多希望跟丈夫一說完,孫建權就能嚷嚷出:“幹啥啊?欺負我媳婦,我看看誰敢打我媳婦,以後咱再不去了!”
說實話,哪怕過後,並沒有回去跟他幾個姐姐吵起來,也並沒有揍那個想要動手打她的二姐夫。
或者,都可以再退一步,甚至當面哄她,過後偷摸跑回家去哄親孃,只要別再強迫她去婆家都行,她當這個是人之常情,誰都有父母。
但是,江源芳反問自己:爲什麼現在有點含糊了呢?她咋有點不信了呢?
要知道,在她弟弟家沒出事之前,她可一直都是相信孫建權的。
……
道南派出所門口。
此時,真差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就可以過年了,因爲這裡圍着很多人。
吃完晚飯出來遛彎的,一看有熱鬧,站下了;
年輕小夥子本來應該去遊戲廳檯球廳的,路過時站下了,被門口的五臺汽車吸引住了目光。
好傢伙,有寶馬,真開了眼嘿,帕薩特,白色豐田越野車,銀色皇冠轎車,還有一臺老式奧迪。
婦女們呢,她們本來就愛看熱鬧,西北角有個跳舞小廣場,專門爲縣裡人鍛鍊身體的,這些人也聞聽熱鬧跑過來了。
就像這條街有夜市一樣。
孫麗跳下倒騎驢,給完一塊錢後,她就開始找她爸。
江源芳是下了人力車,她就開始找江源達,怕出事啊,還是有點擔心的。
孫麗是在派出所屋裡找到她爸的,孫建權正跟人吵吵呢,孫麗說:“爸,你還管別人呢,咱家幹起來了,我幾個姑姑趁你不在欺負我媽,我二姑夫還要動手揍我媽,你快點跟我走!”
孫建權剛被人拂了面子,臉色本來就不好看,一甩胳膊,將女兒手甩掉,瞪着眼睛道:“你們一個個吃飽了撐的?你媽呢,先讓你媽過來找你大舅,你大舅可真行,就這麼一會兒躲出去了,不給我當中間人,趕緊的,讓你媽給你胡大爺這事說說。”
孫麗也不管別人能不能聽見了,她不可置信道:“我媽都要跟你離婚了,你還管別人家事?”
“離什麼婚離婚,沒看到我這忙着?你添什麼亂,先去給我喊她!”
同一時間,江源芳沒找到江源達,倒是一回頭就看到了從警車上下來的龔海成,她瞬間雙手捂嘴。
龔海成腦袋上圍着紗布。
龔大姐站在弟弟身邊,離挺老遠她就喊:“我讓你當廠長,你看着的,我給你那身皮扒了!”
廠長?是龔海成和胡廠長?
江源芳立刻愣在原地,她捂嘴的手是什麼時候放下了的,自己都不清楚。
龔海成在路過江源芳時,忽然扭頭看向江源芳所站的方向,像是對大家說的似的:“沒事,不用惦記,我就是不想讓他幹了,要不然揍他跟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