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國慶拎着果籃,走出挺老遠了,才反應過來:他怎麼讓一個小年輕給震住了?被罵句滾,然後就這麼走啦?
馬國慶回身看了眼長長的走廊,不自禁唾了口:“媽的,真特媽地邪性!”
病房門推開,剛做完手術沒多久的馬淑芬,趕緊打聽:“哥,他們是咋說的啊?”
馬國慶將兩手果籃高高提起,又不是好氣兒的重重摔在地上:“你覺得呢?!”
他昨晚一宿沒睡,從聽到廠子被封了,差點沒氣炸肺,大清早又送上門讓個小孩伢子給罵了。
“那咋整啊哥?”
馬淑芬這回真有些慌神了。
“這時候你倒知道先問問我了,可我還想問你吶!”
方婷婷擰眉看向馬國慶:“大舅,我媽剛做完手術,您跟她這麼大嗓門幹啥?喊能解決問題嗎?她本來就夠上火的了。”
馬國慶被氣笑了,手指點着方婷婷說道:
“行,大外甥女,你孝心,趕上你念大學了。
我問你,廠子要是關門,你倆哥哥喝西北風?你大舅我喝西北風?
還有你,淑芬,你是我親妹妹嗎?你這是不坑死我不算完。
整個方聞革,打年輕那陣,你就把他當個寶似的,爹慣着你,後來我也依着你,可你看看他,他值嗎?像個什麼東西!
再說你都多大歲數了,離開他不能活?你能不能當他死了,這天底下,離婚的女人這麼多,誰像你這麼作!
爲他這麼作那麼鬧的,二十多年,男人都死光啦?
你看看咱老馬家爲了你,我真是夠夠的了,這回碰到碴子了吧?
美吧!嘚瑟!接着嘚瑟!
行,我不喊,我等着,等查出事來了,給你哥我帶走審查,蹲笆籬子,再消防環保這那的,挨個部門罰我一圈兒,罰的我傾家蕩產,你們就徹底滿意了!”
馬淑芬用兩隻胳膊強撐起身體,急急道:“哥,你別這樣,不就打個架,他們至於往死裡禍害咱們,結死仇?”
“要說你就是個糊塗蟲,是咱家不扛查。咱家廠子出過事,我硬給抹平了,跟家屬私了你忘啦?現在要是再給翻出來,我是怕那件事,你說能不能關門!”
馬國慶喊完,自己也覺得要火死了,一屁股坐在病牀上,蔫頭耷腦道:
“這回我有預感,對方要是不饒咱,真可能要完犢子。我找關係疏通,給誰打電話都不接,人家都不敢接我電話了,咱兄妹倆幹了十幾年的廠子,要是因爲這事竹籃打水一場空,值不值?冤不冤。”
馬淑芬一聽,趕緊掀被子要下地,低頭間眼圈都紅了。
她不怕廠子關門,是怕她哥受不了,心裡也明白:這些年,她就剩下一個好孃家了,不能坑了親哥,爲哥哥做啥都行。
方婷婷攔住道:“媽,你要幹嘛啊?你現在不能下牀。”
“我要去給賠禮道歉,婷婷啊,甭管你爸跟那娘們有沒有那方面意思,這頭我也得低,別攔我。”
可見,直到此刻,在馬淑芬心裡,她還是懷疑蘇玉芹和方聞革的關係,這也是她在派出所,依舊拍桌子瞪眼睛不服不忿的原因。
她就是懷疑啊,與其說,她懷疑蘇玉芹挺大歲數學畫畫是不安好心,不如說,方聞革在她心裡真就是個寶,身邊只要有女人出沒,就是惦記她的方聞革。還有,她不信方聞革那張嘴,說一萬遍與蘇玉芹沒關係,她也不信。
馬淑芬甚至都覺得江源達是傻子,因爲江源達怎麼能信蘇玉芹說的話呢,要知道,誰男女關係亂來會承認啊。
就在馬淑芬穿着病號服,不得不去給賠禮道歉時,有人來探病了,還跟她走個頂頭碰給攔住了,而且來探病的多年好友居然也認識蘇玉芹。
來人正是徐三娘,此人在蘇玉芹痛打秦雪蓮時,幫過大忙,要不然就衝蘇玉芹當時搶秦雪蓮的錢,就得被派出所帶走了。
徐三娘雙手環胸,擰眉道:“芬兒啊,這回你是真誤會了,那女的纔不會看上你家老方。”
“爲啥?”
“我們那條街現在拆遷都四散搬走了,要不然老街坊都知道,他們家,二月末那陣吧,抓破壞家庭的女的,打的小蘇閨女先暈出去了,她被人咬的,腰間肉差點兒沒被狐狸精咬爛了……”
接着,徐三娘將她知道的,通通說了出來,一向不喜廢話的人,這回是描述的很仔細,因爲她和馬淑芬關係非常好。
別看馬淑芬有時候不講道理,但在朋友相處裡,像個老爺們似的,沒有斤斤計較的事,特別仗義。
在徐三娘落魄時,馬淑芬還借給她很多錢讓乾貨站,幫忙的理由只一個:就看不慣徐三孃的丈夫和徐三孃的表妹搞到一起去了。
可想而知,這回馬淑芬聽完真不誤會了,倒深深覺得,要不是這種場合下見面,或許也能和蘇玉芹成爲朋友。
因爲她就喜歡這女的吧,離開男的也能活的風風火火,更打心眼裡欣賞離了婚也照樣把前夫迷的五迷三道的。
前者她做到了,後者她沒做到,她想復婚,可方聞革越不幹,她越想將方聞革栓褲腰帶上。
同樣的,方婷婷聽到江男爲了保衛父母的婚姻,那樣歇斯底里過,她忽然覺得她或許和江男是一類人。
徐三娘還在強調道:“小蘇那人,真不至於,對了,前段日子我們還見面了,我去地下城買羊絨大衣,就在她那買的,我帶去倆姐妹兒,她也二話不說都給的進貨價,對了,她上你家老方那學畫畫,能不能是想要學?呦,備不住真是要學畫樣板圖吧。”
馬淑芬擺手打斷道:“你別說了,我這就去登門給她道歉,我要是早知道打錯了,我們不至於鬧這麼大,她那個丈夫,給我們家廠子都給幹關門了。”
方婷婷說:“媽,我也去,我也幫着你解釋解釋。”
馬國慶心裡踏實了一些,心想:自己親妹妹自己瞭解,要不是心甘情願的,登門兩句話也得幹翻天,這下好,唉,看來是真誤會了,你說這架打的,打錯人了。
趕緊說道:“你給人家賠不是,這果籃你拿着,另外,”馬國慶從大衣裡兜掏出個信封:“這是一萬塊錢,咱得表示表示。”
徐三娘看了眼信封,忽然插嘴道:“夠嗆,她挨頓揍,給一萬塊錢?換誰誰幹啊。”
馬淑芬捂着小肚子擰眉道:“那我以前揍別人,那老爺們我都隨便打,哪個過後賠兩個錢沒幹啊?沒幹那就是錢少,再說我真是誠心誠意去道歉,你就給我出出主意,帶多少錢去能夠吧。”
徐三娘聽的直嘆氣,只一個感受:這姐妹兒常年衝大老爺們吆五喝六的,在磚廠那種地方,大大咧咧慣了,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她掏出電話:“人家不差錢兒,等着,我給你找個說情的。”
……
當林雅萍接到徐三孃的電話時,正在外面看門市呢。
最近林雅萍都惦記着兒子那份錢到位。
她琢磨着,蘇玉芹那樣的,都能賣服裝當老闆了,那她也不能一天天光跳舞美容打牌傻玩了。
她纔多大歲數啊,兒子去念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學了,關鍵是兒子還嗷嗷能掙錢,再沒有比她兒子省心優秀的了,連給娶媳婦錢都不需要攢。
她犯愁自己這人生,咋那麼沒意思呢,連點兒操心事都沒有,活着太快樂不好,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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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林雅萍決定,只要兒子錢到位,她就要開餐廳,讓兒子投資自己,開那種簡單做個漢堡了、披薩、牛排、喝個咖啡的簡餐廳,最近她都拽着任建國連吃了好幾家了,準備要挖哪幾家的師傅都研究完了。
此時,林雅萍揮手打斷房主的介紹,聽着電話裡徐三娘一頓說說說,心裡話,都聽懵了,也就沒表示什麼,就匆匆說了句馬上就到,然後就掛斷了。
以至於,徐三娘誤會了,將手機揣兜還和馬淑芬說:“看來她還記得你,我一提你,她就嗯,咱們幾個一起打過牌,你總說她長得挺好看,你都愛瞅,就那個女的。”
“啊,她啊,小瓜子臉,眼睛毛嘟嘟的,那我知道了!”
“一會兒讓她陪你一起去,她和那個小蘇,關係槓槓地,倆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只看十五分鐘後,林雅萍咣噹就給病房踹開了,這一聲響給屋裡人全震住了。
徐三娘和馬淑芬是意外。
而五十多歲的馬國慶愣住了,是因爲外面陽光正好照進屋裡,身穿寶石藍大衣的林雅萍忽然就那麼出現了,第一次見面,就閃了一下他的眼,讓他情不自禁的挺直腰板。
然而林雅萍出現就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馬淑芬罵道:“你有病是吧,不分青紅皁白就打人,蘇玉芹能看上你家老爺們?往誰頭上潑髒水呢,天大的笑話,我呸!”
徐三娘趕緊上前攔住:“雅萍,咱都認識,你這是啥意思。”
林雅萍一聳胳膊:“啥意思,聽不出來啊?我就是上門罵人來了。”說完她就走了,不顧後面人喊她。
林雅萍高跟鞋踩的極其有節奏,一邊打開車門子坐進去,一邊握着手機:“喂?”
任子滔:“……媽。”
林雅萍眨了眨眼睛,心想:要打給蘇玉芹,難道是習慣性撥兒子那去了?
“啊,子滔啊,媽找你江嬸兒有事,打錯了,等會兒我再給你……”
“媽,你沒打錯,這是我江嬸兒的手機。”
林雅萍瞬間愣住了。
“媽,我昨天半夜就回來了。”
“……也就是說,你回來了,又沒先回家,又先跑去見江家人了?你誰兒子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