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達電話貼耳邊:“喂?喂源景啊?喂!”
那面兒毫無徵兆的就斷了,江源達也將手機拿下來看了眼信號,又一臉愁容拉開軟臥車廂的拉門,走了出去,去尋信號。
他心裡急啊,弟弟就說了句爹發脾氣了,桌子都掀了,然後這就沒音兒了。
苗翠花揚了揚下巴,問女兒:“咋的啦?”
蘇玉芹拿毛巾在擦牀單,她爹剛纔喝茶水,火車一咣噹,茶水撒在牀單上了,聞言頭都沒擡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去問問,好像是你公公那面兒咋的了,快去。”
“問啥啊?跟咱家有啥關係?”
蘇長生不樂意了:“別擦了,那公共用的,你給擦什麼玩意兒,瞎乾淨!去問問去,你個當兒媳婦的,咋就跟你沒關係?”
蘇玉芹冷不丁被她爹訓斥,臉色微紅,她嘴上不吱聲了,但她心裡卻依然在犟嘴,心裡話:
跟她真沒關係了,以後也不會有關係。
就那老江家,當啥好人家呢,除了公公是個老好人,那還被管了一輩子,把死了的婆婆都算上,哪個都事兒多,從老到少,也就她給當大兒媳吧。
從嫁進門,從剛嫁進江家門到現在,無論公婆在誰家呆着,也就是欺負她吧,回回進屋就脫棉襖幹活。
去看公公,大年三十都不用穿好的,沒用,全是油煙子,她一到,江源芳、李文慧,那全躲了,騾子馬都能歇歇了,烀肉切菜,過去燒煤引爐子,啥都喊大嫂。
蘇玉芹一想到這,就夠夠的了。
蘇長生一看姑娘不動地方,他更是來氣加大嗓門道:“讓你出去問問吶,是不是我那老親家有啥事兒?”
蘇玉芹嘀咕句:“咋問也是在火車上”,又看了眼她爹臉色,纔好聲好氣回道:
“知道了,你快躺你的吧,牀單掀開躺,潮。
再說您跟我喊啥啊?男男沒事兒就行唄,那老人再有事兒,他不還有其他兒女在身邊嘛。
江源達也是,沒完沒了打電話,聯繫不上到家了再說,兩塊電池都打沒電了,我這還沒告訴男男啥時候到家呢。”
軟包門拉開了,蘇玉芹前腳出去,後腳蘇長生就嘆氣。
“咱家這小芹吶,越活越迴旋,衝源達這麼對待咱們,咋就那樣式兒的!”
苗翠花捂着心口點頭,現在捂心口成了她的習慣性動作,那心臟裡藏着好幾十萬呢:
“是,小芹現在脾氣可大了,說甩臉子就甩臉子,在那醫院甩多少回?換過去,換我就當外人面兒敢對你那樣的,你都得給我個大嘴巴,也就源達吧,體諒她,越哄脾氣越大,唉,我現在說話直倒氣,等到家了,都消停消停的,我得說說她。”
而出去的蘇玉芹,她真是一副不得不躲出來的樣子,即便這樣,還煩的不行。
看到江源達從廁所出來,那一臉愁的不行,一看就沒打通唄,蘇玉芹問句:“和我閨女通上話沒?”
“孩子關機,學校上課呢吧,爹這?”
蘇玉芹趕緊打道:“你爹那頭,吵吵把火的,跟我閨女沒關係吧?”
江源達點頭:“應該沒關係,咱孩子還咋的啊?她爺爺到了,陪過生日還給包餃子郵去,關鍵源景也沒說啥,就說老爺子到家就發脾氣,好像和源芳有點兒關係,這也沒等說上幾句呢,咱爹那面兒……”
蘇玉芹轉身就拉開門進去了,她根本沒等江源達說完,也不給機會,因爲她並不關心江老爺子咋樣,心裡很清楚:問完了,在那呆的不好,她能接過來養嗎?
江源達搞破鞋就夠她嗆了,老人再來,她就得瘋!
再加上親孃得定期去市裡檢查身體,爲這個爲那個呢,誰爲她?給她整瘋了,閨女咋整?只要和男男沒關係,老江家現在別說掀飯桌了,就是人頭打成狗頭,跟她有毛關係。
江源達握着手機,看着包間門瞬間愣住,看着蘇玉芹的風衣角,心裡有點兒泛涼。
這是他第一次對蘇玉芹心涼,臉色更難看了。
然而心裡涼不涼的,那都是後話,此時夫妻倆完全想錯了,和他們女兒是有關係的,電話爲啥忽然斷掉,打過去又沒人接,因爲江源景家吵架升級了。
本來江老爺子吃上血壓藥,靠在沙發上,腦門都一蹦一蹦的疼,這就夠要他命的了,結果他那個糊塗女兒,居然又跟二兒媳婦幹起來了。
因爲江源景給江源達打電話的功夫,江源芳正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
江源芳指着她爹喊道:“我再不來看你了行吧?你就偏心眼吧,你眼裡只有你大兒子大孫女,外孫女到你那,就狗屁不如,在你眼裡是賠錢貨!”
越說越生氣,江源芳手裡還握個玻璃杯,那是剛纔着急喂她爹吃藥的水杯,她啪的一下放在木質的茶几上,勁兒用大了,玻璃杯碎了。
李文慧立馬不高興了,她能高興嗎?飯桌子掀了,上面擺的盤子碗,加上四個涼菜全扣地上了,兒子剛放學到家,就被嚇的眼裡掛上眼淚了,趕上大姑姐一家拍拍屁股走了,誰收拾?給老爺子氣壞了,誰照顧?
所以李文慧也挺大嗓門喊道:
“幹啥啊大姐?你這叮咣的都給摔碎了,我們過不過了?你回孃家是氣爹來了?”
這幾句話一出來,江源芳拍大腿跺腳怒喊道:“源景,源景,我問你,你家我不能來了是吧?!”
江源景還能和江源達接着打電話了嘛,一看他姐那副狀若瘋魔的樣兒,他摔了電話:“李文慧,你他媽的,還嫌不亂?這家輪到你做主,我姐還得看你臉色是吧?”
“江源景,你他媽的,你罵誰媽呢?那你跟你姐過吧!”
李文慧衝了上去,登時和丈夫撕扯了起來,茶几上別說杯子碎了,這回被他們撞的都歪了。
剛年初一的江浩,“爸爸,媽媽”的連番喊,夾在中間攔着。
就這樣,弟弟弟妹都幹起來了,江源芳還在那挑火,跳腳一蹦多高罵道:“揍她,源景,媽的,我回我弟弟家還得看她李文慧臉色!她算哪根蔥?剛纔在廚房給我多少小話兒聽,我生不生老二,老二掉沒掉,輪得着別人笑話,輪得着她笑話?你揍她!姐再給你娶媳婦!”
江浩大怒:“姑姑!”
江老爺子也抖着手,指着女兒,他都沒力氣起來了,靠在沙發上,這時候女婿孫建權趕緊跑過去給順心口窩,看着老爺子勸道:“爹,別生氣,別跟他們一樣的,消消火。”
老爺子立刻轉移注意力。
他怒視面前這張臉,心裡就覺得:那頭都打起來了,你不去勸你媳婦少說兩句,不去拉架,你跑我這當好人來了。
都說人的心眼是偏的,老爺子也是,他此時就掐半眼珠子看不上女婿,就是覺得好好的女兒,自從嫁了孫建權,越來越胡攪蠻纏不是人,那叫跟啥人學啥樣,越學越像,所以脫口而出:“你也給我滾,就因爲你,小雨學校學校的,嫉妒我們男男,杵鼓源芳,你別以爲我不知道。”
孫建權面紅耳赤愣住,當江家姑爺這些年,第一次聽到老爺子對他說這種重話,以前都是他那個丈母孃不是好餅,他不敢置信道:“爹?”
江老爺子還像是認可自己一般,點點頭:“對,我家源芳虎,你不是忽悠她回孃家難爲她哥,給你辦工作,借你們錢,就是讓源芳給你們老孫家生兒子,我話撩到這,就你?孫建權,我早看透了,源芳哪天都不用沒了,她要是身體不行撂倒在牀上,你第一個不是人,你就得對不起她!”
“爹,你怎麼說話呢?!”罵孫建權,江源芳先不幹了。
老爺子連瞅都沒瞅女兒,一腳將茶几蹬倒,屋裡立刻靜了。
“都不想讓我今天就死了,滾!”
大晚上的,早已經沒有回縣裡的車了,被攆出門的兩口子,孫建權是在汽車站被凍的哆哆嗦嗦,四處問出租車包車價格,江源芳是哭,一直哭,就覺得,原來沒能耐,自己爹都瞧不起,瞧不起她,還瞧不起她丈夫,商量辦學校時罵她的那些話裡就帶出來了。
等晚上十點多,姑姑一家終於包車進了家門時,他們的女兒愣住了。
“媽?爸?咋了?不是給我姥爺過生日嗎?”
孫建權嘆口氣:“快點兒吧,你媽受委屈了,快去哄哄,哭好幾個小時了,唉,還不是爲你。”
“爲我?”
……
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之間,尤其是表姐表妹堂姐堂妹,本就愛嫉妒、愛互相攀比,所以等孫雨聽完怎麼一回事兒後,她找到電話號碼本,拿起電話就撥給了江男,一副要爲她媽出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