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三等人在角落處蹲得腿都麻了,期間只看到左右人家半夜裡開門朝外面張望過,如今城外的百姓進不來,城內的百姓出不去,早上的市集也停了兩天,家家戶戶靠着家中的存糧過日子,也不知能捱到幾時,出門張望的時候見城內還算安全,偶爾會與左鄰右舍聊兩句,沒多久就又滿面愁容地關門落鎖,回家縮着了。
這種時候,誰都不會注意到角落處有沒有人,就算有,也頂多看兩眼,畢竟城門關得倉促,還有一些住在城外的百姓沒來得及出去的,雖然一開始的確有官府的人出面疏導了一下,可後面就沒人管了,角落裡蹲着人不奇怪。
田三他們把乾糧啃掉了一半,互相吹牛打岔也不忘觀望城樓,等到第三日入了夜,城樓上果然如賀翎預料的一般,有了動靜。望風的人把消息傳回來,其餘人全都精神大振,拍拍手抹抹嘴,站起來三下兩下就上了院牆,爬樹的爬樹、蹲屋頂的蹲屋頂,屏息靜氣地眯着眼看向不遠處的城樓。
城樓上林立的守衛穿梭如織,沒多久就有腳步聲與馬蹄聲響起來,這些人聽到魏慶下達的命令,連夜轉移陣地,全都火速趕往南門,因爲城牆因地而建,南門與西門之間有一座小山,所以兩處並不直接相通,需要從城中繞小道過去。
騎兵的馬蹄聲與步兵的腳步聲將涿州城城內的夜色撕裂,被驚醒的百姓點了蠟燭披件衣裳,打開門偷偷望一眼,又關上門回去長吁短嘆。對他們而言,這座城池究竟落到誰的手中根本不重要,他們唯一希望的就是戰火不要將他們的家給毀了,他們不願像其他地方的百姓那樣流離失所、忍飢挨餓,只能期盼這場戰事快些結束。
城牆上的守衛越走越少,田三揮揮手,帶着其餘九人彎腰踮腳地走過去,接着躲在陰暗處如同狩獵的狼羣,一動不動地等待時機,一直等到城牆上再次陷入寂靜,城門後面的陰影中也剩不了幾個人之後,才緩緩掏出掛在腰間的瓦刀,一步一步地靠近。
因爲城門已經關閉,此時剩下的守兵,大多數都在城牆上來回溜達,只有少數幾個在下面站着,田三數了數,一人解決一個就差不多了,朝身後看了看,見所有人都在等待自己的命令,又轉頭看看面前的情形,緩緩擡起手。正要落下時,耳中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田三一驚,手勢迅速打了個彎,換了一道命令,示意大家靜觀其變。
沒多久,馬蹄聲越來越近,細細辨認下來約摸只有五匹,卻是直直往他們這個方向跑過來的。
幾人斂住聲息躲在暗處偷窺,很快見到五個人騎着馬衝過來,在城門處下了馬,當先一人對守衛抱了抱拳,遞上一道令牌:“將軍命我們出城,請速將城門打開!”
底下的人看了看令牌,快步跑上城樓詢問,確認城外沒有異常後,又匆匆跑下來,接着開鎖、拔栓,幾人合力,將城門打開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待五人上馬奔出城後,又迅速將門合上,重新落鎖。
田三靜悄悄地看着,一時有些鬧不明白這幾人出去是要做什麼,不過有些事輪不到他操心,也就不必多想,只是又靜靜等了一會兒,這纔再次帶人過去,繞到這幾名小兵的身後,手一揮,數把瓦刀的刀鋒在夜色中帶起了勁風,無聲無息間抹上這些守兵的脖子。
悶哼聲被忽然伸過來的手掌捂在了口中,守兵身子一僵,喉嚨已經被割破,徒勞地掙扎兩下,很快就被放倒。他們將這些身亡的守兵拖到陰暗處,丟下瓦刀,撿起他們身上的佩刀,躡手躡腳地上了城樓。
城樓上留下來的人也不多,每人在各自的領域內來回踱步,走累了的就原地站一會兒。城牆上有淡淡的月光照着,不利於藏身,田三等人只能貼着牆根一點一點往前挪,如法炮製,趁旁邊的人背過身時,迅速將附近的幾名守兵割喉。
田三剛將人放倒,見旁邊幾丈遠外的守兵走到另一頭,正要轉回身朝這裡走來,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想都不想迅速摘了地上這名守兵的帽盔戴在頭上,站直身子,提着刀斜貼在身側,裝作單手按着刀柄的模樣,背對那人踱步。
都是從軍的,走起路來不用刻意學就有十成相似,再加上夜色裡也看不清身上的衣服,那人只是隨意掃了一眼,並沒有認出他是個冒牌貨,走到這附近又背轉身去,繼續巡邏。
田三見其他人也是安然無恙,微微鬆了一口氣,不用再作任何示意,所有人都按照計劃,迅速將目標轉向下一個人。
涿州城南門外,攻城之戰一刻都沒有停歇。城樓上的火把映紅了半邊天,鄭鐸略顯疲憊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而遠處賀家軍的營帳卻只有點點微弱的火光,看不分明。
夜裡攻城,賀家軍佔盡了優勢,因爲城門外的地勢早已熟悉,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而趙家軍想要發射弓箭卻不可能看得那麼清楚,往下滾油桶也傷不了已經躲在城門底下的人,那些人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推着攻城樁撞擊城門,撞得他心煩意燥。
“將軍不必憂心。”魏慶眼神中透着篤定,盯着遠處賀家軍營帳中星星點點的火光露出一絲笑容,“待咱們將他們的糧草毀了,他們就會自己撤退了!”
“嗯,沒錯。”鄭鐸面色稍緩,眼底也燃起一絲希望,“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就在他們期待轉機時,賀家軍的營帳中,賀翎神色嚴肅地對常有爲道:“他們的兵力大多都調來了南門,現在我帶一萬人馬繞道趕去西門,你在這裡守着,儘量減少我們的傷亡,只需要拖延時間!”
常有爲抱拳:“請將軍放心!屆時我會與你裡應外合!”
賀翎朝身旁的蕭珞看了看,見他衝自己露出一個寬心的笑容,不由將他的手握緊:“長珩,你當心些!”
雖然只是短短一句話,可眼神中卻閃着諸多言語,所有的關切與擔憂都無法掩飾地流露出來。
蕭珞輕輕一笑:“不必擔心,有常將軍與羅護衛在呢,你快去。”
這次繞到南門必須快馬加鞭,賀翎不想讓蕭珞跟着奔波才讓他留下來,而且入了城後還有任務,形勢不定,而留在此地反倒是沒有太大的危險。
常有爲呵呵一笑:“將軍放心,屬下一定護殿下週全!”
賀翎點點頭,不再耽擱,在他肩上拍了拍,最後一次強調:“記住,鄭鐸必須活捉,另外一個,放他走!”
常有爲想起之前對於放人還是堵死的爭論,猶不甘心,不過既然可以捉一個回來,他也算心裡舒坦了些,只好點點頭,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賀翎瞧着好笑,朝他肩上錘了一拳:“走了。”
幾人剛走到門口,就有副將過來稟報:“將軍,人馬已經點齊。”
“好!”賀翎點點頭,翻身上馬,臨走之際側頭朝蕭珞看了看,忽然俯身,毫無預兆地摟住他的脖子在他鬢角親了一口。
蕭珞也不避諱旁邊一羣大老爺們兒,無視常有爲打趣的目光,衝他笑了笑:“自己小心。”
“嗯。”賀翎點點頭,再不留戀,收起眼中的笑意,“出發!”
所有的馬蹄都提早裹上了棉布,踏着夜色,靜悄悄離開營帳,一直到距離城門足夠遠,確定鄭鐸等人在城牆上聽不到後,才催馬揚鞭,加快進程,匆匆往涿州城的西門趕去。
而與此同時,從西門出來的五名趙家騎兵正迎面而來,領頭一人忽然變了臉色,勒停了馬:“你們聽,什麼動靜?”
其餘四人齊齊震驚,連忙跟着他翻身下馬。
幾個人貼着地面聽了聽,同時皺起眉頭,晃晃腦袋又繼續聽,一人擡起頭遲疑道:“這是馬蹄聲吧?”
賀家軍的馬蹄聲悶在棉布中不再清脆響亮,可如此多的馬匹同時落足,不可能完全沒有動靜,不過這五個人聽了半天也無法確定狀況,甚至分不清這些馬蹄聲究竟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一時面面相覷。
正在他們疑惑之際,一人驚恐地盯着前方,手指過去,壓低嗓音顫道:“前面有大軍!”
原來等他們聽到動靜之時,大軍已經近在眼前。
領頭之人迅速下令:“快上馬,躲到一邊去!”
一陣驚心動魄,五個人藉着夜色的掩蓋,偷偷將自己藏身於灌木中,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聲勢浩大奔騰而過的大軍,待大軍走遠,他們的後心已經洇出汗水。
“這似乎是賀家軍吧?”其中一人問道。
“一定是!”頭領點點頭,指指身旁的兩人,“你們快去給將軍報信!我們三個去燒他們的糧草!”
那兩人一臉焦急:“怎麼報信?他們這是要去西門吧?西門我們走不了,南門也進不去,難道要走北門?那得繞多遠?”
“再遠也要繞!你還有別的辦法嗎!”頭領吼了他們一聲,“快去!”
“是!”那兩人抹了抹汗,連忙上馬,迅速奔出灌木叢。
作者有話要說:改了個bug,是給將軍報信,不是給王爺,抱歉~
另,第二更要到半夜~
謝謝洬、發光的葡萄贈送的地雷!一起抱住啃!╭(╯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