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話,只知道那女子似乎受了什麼驚嚇一般,呆呆的站在那裡,手中的香囊鬆開落在地上,一滴鮮紅的血液在地下綻開細小的紅花。
那種空茫虛無的神情,簡直讓人擔心,但是卻不敢開口,只唯恐一開口,本來就虛無飄渺如只留了一副空殼的女子會瞬間崩裂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記憶裡,迷亂的紅色,絕望的血色,交織成的酡紅,染成那戰場上如血一樣的夕陽。
耳邊是素問絕望的聲音,但是……但是她也是沒有辦法。
心中只有那麼一點執念,讓她握着素問的手腕,失態的嘶吼,死死的求一個執念的許諾。
當她醒來看着軟軟而安靜的孩子的時候,卻只有任由眼淚流了下來reads;。
怎麼能責怪素問。
她本來就沒做錯什麼。
只是心裡空蕩蕩的,好像什麼都沒有。
本來鼓起來的肚子已經平坦了下去,好像那一點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肉只留下了空蕩蕩的虛無。
她看着素問化開丹藥餵了孩子,雖然盡力的咬緊嘴脣,但是臉上卻是一點血色都無,面對着這樣的素問,她還能有什麼話說?咬緊嘴脣,知道不該發出聲音讓素問分心的,但是平時最擅長控制的情緒卻一點都沒有辦法,只能任由眼淚在臉上滑落。
看着那個身體漸漸冰冷的孩子面色青紫,一點反應都沒有,簡直讓人揪心揪肺的疼痛,直到在素問和靈樞的努力下,那個嬰兒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後她也哭了出來。
哭出來的不僅僅是他,外頭的凌老夫人揚聲叫道;“生了麼?是孫子麼?”
三個女子卻沒一個人搭理她,只是互相悲喜交加的交換着眼神,眼中波光閃爍,卻是說不出來的悲喜。
同時素問靈樞也雙雙擦了把汗。
重生之後之所以將一切告訴素問,除了因爲詐死必須要素問幫忙外,不過是因爲白蒹葭恐懼自己再一次難產罷了。
經歷了前世手把手照顧凌慎之長大的歲月之後,白蒹葭既然重生在了這個時間,就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來。
那麼老持穩重,笑起來卻羞澀得會露出小小酒窩的孩子。
被她從軟軟小小的嬰兒一點一滴的養大,眼看他變成粉妝玉琢的幼童,從顫顫巍巍的拿着筆到穩重爽利的拿着劍,然後一點一滴成爲名震京城的天才。
她是第一次做母親,卻驕傲的聽着別人誇讚她的孩子,多麼的聰慧而穩重,小小年紀卻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樣皮實,也絲毫不見紈絝。不愧是凌家的嫡長子,不愧是白家女兒教養出來的孩子reads;。
也是才貌雙全的女子,聽過不知道多少當面背面的話語,見過多少羨慕嫉妒的目光,但是性情清冷,很少有人或者事情能讓她掛心,更別說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誇讚了。卻覺得,聽他們誇讚自己的孩子一句,哪怕是一句玉雪可愛,也讓她覺得開心,不由自主的勾起脣角,露出輕柔溫婉的笑意,眼中盡是水一樣的柔和憐愛。
白蒹葭天性清冷,偏偏自從那孩子出生之後,卻覺得這個孩子比最上等的玉石雕出來的娃娃還讓人上心,不管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的誇獎,都會讓她不由自主的漾開笑意,覺得心中盡是滿足。
爲人父母,大概就是這樣吧。
甚至看他笑一笑,看他含含糊糊的喊一聲娘,就覺得心滿意足。
更何況,凌慎之本來就是那麼一個乖巧而和順的孩子。
只是……無法將這份心意交託給那個人,心中到底是有些說不出來的失落的。
不過看着孩子板着的小臉和偶爾微微泛紅的神色,便覺得心滿意足了。
人生到底不可能十全十美的,那麼就這樣,也是足夠了。
足夠了。
她是凌家的夫人,有凌家的嫡長子傍身,背後是白家。
便沒有人能夠越過她去。
卻不曾想……
白蒹葭苦澀一笑,閉上了眼睛,眼前卻是一片黑暗,似乎回到那時候,明豔照人的西周公主巧笑倩兮,脆生生的聲音裡卻盡是惡意,告訴她慎兒死了的消息。
聽到消息時候瞬間空蕩的心,寄託了她所有溫柔和心血的孩子,在還沒有長成一棵頂天立地的大樹之時,已經被夭折了。
她知道政治這東西,是骯髒而污穢的,別人只看得上萬人之上的錦衣玉食,卻不知道那背後的刀山與漩渦。
那是一個……一個失足就會將整個家族都捲進去滅身的地方。
兩國之間的事情,她一個女子,又有什麼法子,不過白白將白家也牽扯進去罷了。
白蒹葭重生之後,伴隨着巨大驚喜的,也是巨大的恐慌。
難道她竟然要將前世的道路,再走上一次麼?
那時候身邊並沒有這神秘的莊園傍身,白蒹葭實在一點把握都沒有自己能不能安全的逃出去和活下去,所以她將詐死的事情告訴了素問,除了要素問幫忙外,也是因爲她前世記憶帶來的陰影。
萬一……萬一自己……如前世一般難產……
後來雖然有了莊園,但是無論是蘇晚雪還是張翠翠,白蒹葭其實都是爲了以防萬一的打算。
但是出了意外,素問失蹤,不在身邊,本來如果素問在,就算萬一自己再次難產,素問也總能讓孩子無憂無慮的長大,只是自己可惜看不見孩子長大了。不過可以換來孩子安穩一生,也是願意的。
白蒹葭卻沒有想到的是,素問一去就沒有再回來。
但是有了有莊園,又有了泉水,白蒹葭本來以爲,自己可以安心的調養身子然後等素問找來。
她是相信素問的,前世……
她要求素問保孩子,素問雖然心都碎了,但是卻是願意按着她的吩咐去做的。
只是事情,總有些出人意料。
在場的除了素問和白蒹葭,還有別的人。
然後……白抒懷來了。
白蒹葭咬了咬脣,將那些古舊的記憶深深的埋了下去。
不能在想了,再想的話,又有什麼意思呢。
白蒹葭知道素問性子的,相信素問無論如何都會找到秋水村來,哪怕是她斷了一雙腿,也會爬到秋水村這個地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