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水綠衫子的杏眼小丫頭笑道;“正要打發我去門口問問付娘子呢,可巧就來了,省了我這一趟路。?”
付娘子輕輕打了她一下,道;“就你憊懶。”
杏眼丫頭一笑兩個酒窩,倒是十分甜美,便朝着廳裡叫道;“嫂夫人到了。”
衆人打起簾子,外頭還有幾分涼意,屋內卻是溫暖如春,入門一處黃花梨木的大落地屏風,上繪碧桃圖,那大屏風竟然是合着地打的。
衆丫鬟娘子都後退三步,落在後面,看着白蒹葭領了立春進了屋子,方纔跟了進去。
裡面的傢俱,皆是小巧別緻,入門溫暖,進門正對着大炕,炕上擺着一張紫檀木長桌,上面擺着些茶果,並沒有用過,下面卻有兩張桃花式小几,也擺着些瓜果,幾處椅子,正有幾位夫人正在那裡說話。
凌纖纖一身翡翠廣繡流雲暗紋天水碧素緞宮裝,頭上帶着掐金挖雲昭君套,彆着一支東珠嵌瑪瑙玉扁簪,鬢邊卻另插了一支宮制堆紗宮花,頸上套着一個翡翠蝴蝶瓔珞圈,腕上卻繞着沉香手串,總的來說,衣飾不如她未出嫁時明豔華麗,大概是有身子的緣故,只是娥眉淡掃,略施脂粉,眼波流轉間反而感覺嬌麗不可方物。
對於白蒹葭記憶裡那個嬌縱淺薄的凌纖纖來說,卻有幾分陌生,就好像一個記憶裡的孩子,卻忽然真正的成熟了。
昔日的淺薄和嬌縱,都成爲了不動聲色的內斂。
凌纖纖看着白蒹葭進來,旁邊的兩個丫頭立即攙她起來,笑道;“嫂嫂可算是來了。”
白蒹葭見她臉色雪白,雖然掩飾的不錯,但是神色間卻隱然還是有些疲色,便笑道;“若不是抽不出身,也早該去見見你。”
凌纖纖笑道;“嫂子你在外修養多年,可大好了?”
白蒹葭點了點頭道;“已然好了,當真應了一句大夢初醒已數年。”
那幾位夫人便湊了過來說話,凌纖纖一一指給他認識,卻是一位治國公家的嫡孫媳婦薛雅,一位鎮南王家的重孫媳秦念兒,一位少平候的李淨心。
白蒹葭淺笑盈盈,應答有禮,她沒記錯的話,這幾位家裡在聞人樂節登位上倒是出了不少力氣。
特別是少平候杜無忌,前世沒有凌纖纖嫁給聞人樂節這回事,那少平侯杜無忌可是聞人樂節帳下第一猛將,能征慣戰,只是戰場上傷了臉,到了二十八歲,才由聞人樂節做主,找了一個老臣出面,說了國子監司業的女兒李淨心給他。
當時李淨心才十四歲,如今也不過十八歲,李淨心溫柔淡雅,也只是靜靜坐在一旁。
幾人說了一會話,白蒹葭跟凌纖纖倒是也親密和睦的,看不出來昔日的不和來。
凌纖纖對於白蒹葭的惡感,其實大半倒是因爲費明珠而起,她年幼喪父,哥哥又是個冷冰冰的性子,凌老夫人又是個只知道一味嬌縱糊塗的,費明珠心懷不軌,表面溫柔,內心算計。
凌纖纖舊日實在是嬌縱壞了,被人哄的團團轉。
今生費明珠隨她嫁到七皇子府後,那府邸沒有進去的時候只覺得富麗堂皇,但是真進去了,才知道那尊榮下面有多少暗流漩渦,費明珠行事又太傷了凌纖纖的心,反而讓她對費明珠最爲厭惡的白蒹葭生了幾分說不出來的好感。
後來被迫成長懂事後,倒是慶幸幸虧哥哥娶的是白蒹葭不是費明珠那個蛇蠍心腸芙蓉面的人。
出於敵人的敵人很有可能是朋友這種念頭--更何況她說起來就那麼一個哥哥可以依靠,反而對白蒹葭沒那麼多的雜念了。
但是既然白蒹葭回來了,凌纖纖看她神色清淡,想起聞人樂節的話語,想起別人稟告自己的事情,倒是有些心虛。
本來她覺得自己給哥哥準備兩個暖房的丫頭也沒什麼--說不準哥哥什麼時候就想開了呢,畢竟白蒹葭一睡那麼多年,處於對凌家香火的考慮,她也是想讓哥哥多納幾門姬妾的,雖然對於凌絕塵的瞭解讓她覺得這沒什麼可能性,但是放着也許總是有拍上用場的那麼一天。
說不準哥哥什麼時候就想開了呢。
不過心裡到底還有幾分不安,不過如今見白蒹葭這樣溫柔和睦,倒是將心思放了一些下來。
白蒹葭看着凌纖纖有點心虛的樣子倒是覺得有幾分好笑,只是畢竟再怎麼說凌纖纖也嫁了人,比起當時被費明珠哄的團團轉的孩子實在是長進了不知道多少,倒是忍不住嘆了口氣;“纖纖你長大了,我也就放心了。”
凌纖纖見她臉色溫柔,倒是心中一震,說不出是甜蜜還是苦澀。
她嫁到皇子府,別人只看得到她的風光,卻沒人知道她的難過和掙扎。
聖旨賜封的正妃,如何的雍容華貴,她那時候,心裡也是充滿了女兒家的心思和甜蜜,雖然繡工不好,但是也是下了苦心自己繡了鴛鴦被套。
但是她也記得聞人樂節撩開鳳冠時那瞬間失落和意外的神色。她卻在那一刻知道了,她並不是聞人樂節想娶的人,繡工這種東西,也不是那個皇子所在意的。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聞人樂節求娶了自己,但是結果就是哪樣了。
聞人樂節可以換妃子,她卻不能換丈夫。
正妃雖然尊榮,但是她卻看見了沉穩內斂的聶淑姬。那是自己所不能比較的剛硬果斷,但是那個人卻望着自己的位置,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學會長大。
有着這樣的對手,內憂外患下,就算再怎麼幼稚,也不得不成長了。
母親卻是個不能依靠的,她每天夜裡都開始擔心,如果真有一日,哥哥戰死的消息傳來,自己……
幾乎不敢再想。
好在那種患得患失的心境隨着孩子的出生逐漸減少了,不過並沒有消失。
她看着從容應對的白蒹葭,雖然已經離開了京城許久,但是一日重新出現在了這個圈子裡,卻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澀爲難,宛如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圈子這樣。
應對從容,雖然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但是隨口道來,卻讓三位身份嬌貴的少夫人們眉開眼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