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山小徑,月光透過緩慢移動的黑雲時隱時現, 星光越發暗淡, 遠處熱鬧篝火晚會恍若隔世,周圍蟲鳴叫聲皆忽而停止, 深山中極度的幽靜,使陳教授等三人感到恐懼。
風裡似乎能嗅到血的瞅腥味, 一股涼意穿透身體,刺進骨中,在黑暗中全身一陣陣冒着涼氣, 頭皮發麻。
謀殺?
中毒?
鬼打牆?
……
一切想象中的恐怖, 全都擠在他們腦海中,有如事實, 陳教授覺得兩腿抖顫得厲害,軟綿綿根本爬不起來。
沉默一會兒,葉誠揚揚手, 最終還是落在林君英背部, 像是對待珍寶一樣,輕拍安慰, 臉色發紅溫聲道:
“或許是誰家裡的小孩死得早, 所以才裝在罐子裡埋掉, 剛好被我們見到, 老人家有講過一些地方的習俗。”
林君英雖見過中槍傷、水腫飢餓病人等,但從小長到十八歲,並未見到過骷髏與死屍, 哪怕是自然災害,軍中也未曾有傷亡,她之前出的幾次任務也是平安順暢。
“我沒事。”
她努力調整自己心態,很快就能保持着軍人挺直的腰桿,只是黑暗裡緊緊扯着葉誠的衣服角,從未鬆開。
見姑娘都在硬撐,陳教授也盡力漏出安慰的笑容,搭着葉誠的另一隻手,晃晃悠悠站起來,清清嗓子解釋道:
“有的民族嬰兒小孩葬禮是掛在叢林樹上。這個也有可能真的是特殊民族葬禮,畢竟誰殺人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找個山寨旁邊的河流亂扔,誰路過這裡都能看到。”
儘管有解釋,但事關草叢裡的罐壇與骷髏,他再也不敢細看,主要原因是那些密密麻麻幼蟲,竟像是有眼睛一樣,萬千目光注視着他,令他汗毛直立、渾身冰涼。
這只是心理因素的影響,都是心理幻想,並不恐怖……
陳教授努力全服自己,關於口水與酒嗆喉嚨、咳嗽發涼、迷路轉圈、關於骷髏、關於幼蟲……一切全都是巧合,因爲巧合而恐懼,所以他身體才這麼不對勁。
“咱們繼續去問路吧!”
“好的,陳教授。”
葉誠拉着林君英的手,攙扶着柱着木棍往前走的陳教授,一起往安靜山寨繼續走去,沒幾步,便看到木欄下面陰影處,依稀站着一個詭異的人影,不聲不響、一動不動。
“請問是人嗎?”
葉誠啞着嗓子問出聲。
雖然情景恐怖詭異,但這個問題依舊把旁邊的林君英逗得樂,抿嘴一笑,偷偷瞄一眼把她與陳教授護在身後的英俊青年。
可能因爲讀書考試,他跟村裡年輕一輩很不一樣,比莊稼漢多幾分書生正氣與青年朝氣,又比同齡人、甚至二十歲青年更成熟一些,而且責任感十足。
陳教授挑眉厲聲道:
“葉誠同志,自然是人。”
雖然語氣嚴厲,但終究沒有像之前一樣,堅定反駁與一串學術證據嘮叨,他的心裡有一點兩點動搖,但終究還是常年被洗腦的激進派思想,佔據上風。
那位立着身影終於動兩下,顫顫巍巍往前走兩步,人影終於露出相貌來,有影子是人,葉誠三人狠狠鬆一口氣。
待看清楚來人後,又狠狠吸一口氣。
原來這是一位穿着民族服飾、散發低級詭異氣息的白髮老阿婆,她臉上皺紋密佈,竟然刻上淺淺的毒蠍子與蜈蚣面紋,僅在正對面視角才能看到。
葉誠忽然想起神通廣大的楊神婆,於是主動在邁向前一步,標準彎腰九十度,態度恭敬問道:“老婆婆你好,我們是彝族村火把節的客人,請問您,應該怎麼走到村裡。”
老阿婆用渾濁無神的右眼睛,瞅着他看好一會兒,‘哈哈哈’,咧嘴大笑,跟個瘋婆子一樣,她一邊笑一邊怪叫道:“盯着火把繼續往前走,走呀走呀,半個小時,你跟這位漂亮姑娘就出去啦!”
她的漢語說得很標準,比赤爾一家標準太多,甚至用的是標準上京普通話,跟葉誠的水灣縣方言形成鮮明對比。
聲音更是年輕,像是二十多歲小姑娘,清亮透明,沒有一點蒼老樣子,跟老人身份一點都不像。
而且她話語裡指的是葉誠與林君英,並不包含臉色越來越靑黑的陳教授,往前走只因隊伍裡多一個人?
葉誠還想講什麼,身體一隻手阻止他的繼續發言,他轉頭看。
原來是陳教授,他咳嗽一聲吼,才用同樣尊敬態度詢問老阿婆,道:“請問老人家,前面那個罐壇裡的小孩是否是貴村喪葬習俗,它是村裡誰家……。”
若是不是喪葬習俗,這可是少數民族的殺人命案,他回去直接報警處理,會有本地警察民兵等,聯繫這裡的生產大隊隊長。
連林君英與葉誠注意力也轉過來。
“呵呵呵呵。”
蒼老臉皮、年輕聲音,在寂靜黑夜裡,越來越令人毛骨悚然。
老阿婆盯着陳教授許久,直到他們差點暫時放棄,選擇終於開口說話,但對於問題,並未有正面回答。
更像是在嘮叨家常,忽略內容的話——
“剛死不久的小孩,越是死的慘的,練出來的油越好,把他們放到一個罐子裡,用自己的血與藥養着,每天。”
“等到下一個月圓夜,屍骨拿出來,用最毒的一些蠱蟲餵它,直到成年蠱蟲全部死掉,揭開頭蓋骨,用油燈烤出屍油。”
“一邊烤,一 邊唸咒,還不停的往小孩嘴裡重新塞入新蠱蟲,一直到沒有蠱蟲願意進去,屍油收集完,可以按摩屍體,配合噬心蠱,引進族人回到安息家鄉……”
聲音刺骨寒。
明明是夏季,三人感覺比冬天還冷,是從骨頭裡竄出來的冷意。
葉誠忽而想起關於碧山村老人們所講‘再鬧,夷人村蠱婆娘專門捉小孩練屍油’,他身體不自覺抖兩下。
莫非這些故事都是真的?
他立馬想見到甜妹兒與山紳,確定倆小孩子的安全。
陳教授一臉悲憤道:
“你們竟然殺小孩子!殺小孩子,出村我一定、我一定……”
老阿婆慢悠悠朝着身後山寨走去,留下後續的恐怕故事。
“用村裡先天夭折的嬰兒孩子,族人們纔回家鄉沉眠,黑苗才能繼續繁衍生息,戰亂漸漸興起,蠱婆與師傅終究不再練屍、養噬心蠱、趕屍,蠱婆娘越來越短命,村裡……”
當一切講完之後,老阿婆正好在昏暗月光照射下,她忽而轉過頭,蜈蚣與蠍子面紋像是活動一樣。
“蠱苗人挖童墳,你挖過什麼墳呢、砸過什麼碑呢?哈哈哈哈哈,報應,都會有報應的!”
仰天怪笑後,她一步一步,漸漸消失在三人的視線裡。
聽聞不知名老阿婆的質問,唯一懂她講什麼的陳教授腿一軟,再次跌坐在地上,流過河水沾溼他的衣裳褲子,但他依舊跟沒有感覺一樣,捂着胸口快喘不過氣來。
顧不得害怕與細思,林君英與葉誠立馬一左一右扶着陳教授,朝着遠處燦爛篝火晚會走去,而此次真是奇了怪了,他們終於沒有原地迷路轉圈,順順利利走出怪圈,離彝族村的篝火越來越近。
哪怕是陳教授,也知道這詭異之處,他開始臉色蒼白、嘴脣黑紫、渾身顫抖,一直不忘神神叨叨道:“封建迷信要不得,封建主義害死人,封建……”
竟像是得了某種失魂症。
“陳教授——”
葉誠先是叫兩聲,然後利落落蹲下,把他背在後面,與扶着的林君英,一起往熊熊篝火奔去。
“封建主義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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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族舞蹈動作優美歡快,達體舞引子、踩腳、晃步、平跳、對拍、踏步、撩腳、踏青、跑馬勾腳、阿細跳月……等,姑娘們掀起自己的五色長裙,在一曲又一曲中,把篝火舞會迎向此起彼伏的高潮。
甜妹兒與山紳融入之後,也學會不少舞蹈動作,猶如歡快精靈,在最大圈圈裡,牽着手旋轉跳躍。
保姆李連長堅定拒絕各個民族美女的邀約,反倒是收到一些諸如格桑花手帕之類的小禮物,他維持着苦笑不得的模樣,感覺回去跟媳婦兒扯不清楚。 ωωω◆ttκǎ n◆¢O
越是這樣,越走姑娘來邀請他跳舞,最後他乾脆摟着蠢蠢欲動的小粉團,一副生人勿近的正經模樣。
而劉強龍剛好想法,他是來着不拒,跟無數民族的姑娘們,歡樂舞蹈,臉上掛着樂不思蜀的陶醉微笑。
當跳餓或渴,甜妹兒便扯着山紳走出舞蹈圈子,品嚐各種各樣的美食。
先說彝族連心菜,是用黃豆粉做出傳統素食的白豆腐和青菜混合做出的,它象徵和諧、純潔、友好。
喜歡吃豆腐的甜妹兒很喜歡。
而最有特色的是坨坨肉,宰殺野生或家養小豬烤皮成金黃色,再砍成拳頭大小的肉塊,煮熟撈出瀝水,撒上鹽、辣椒粉、花椒粉、姜等調料,在最大盆子搖晃、翻動,肉塊全部入味即可。
咬一口,肥肉不膩,瘦肉脆嫩,燒烤味麻辣鮮香十足,令人不知不覺吃得滿嘴留油,脣齒留香。
其他少數民族也帶着一些最具特色的本民族飯菜加入狂歡。其中一些野果汁,是除去米酒以外,甜妹兒的最愛。
最令人驚喜的是,這些豐盛肉菜隨意吃,不花錢,可以吃個三天三夜。
老人們一邊吃,一邊喝,一邊欣賞舞蹈、聽歌曲,滿足幸福感油然而生,他們用彝文交談着,努力找回記憶深處青春痕跡。
甜妹兒忽而看到,圈圈中間的一對對男女最後總是消失不見
仔細打量才發現,藉着火光和朦朧夜色,一對對跳舞的青年男女偷偷走進附近的灌木叢中,看到他們的長輩們老輩們都漏出瞭然微笑,嘰裡咕嚕說着年輕時候的浪漫。
甜妹兒笑得跟偷食的小奶貓一樣,把頭湊過去,在山紳右耳旁輕輕咬耳朵,長睫毛掃過他皮膚,撓得人直癢癢。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對方講什麼,臉紅得跟猴弟屁股有一拼。
此刻,不久前消失的月亮,重新羞答答地在山尖尖上探出半個臉,發出淡淡的月光,照耀着這一處火熱山村。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寫完,睡覺,麼麼噠~
家裡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深夜聽着蛙叫鳥鳴風吹樹葉聲雨打溼聲,寫着骷髏鬼魂……感覺自己要上天飛啊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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