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紫禁城厚重的宮門一大開,便能看見紅牆外白雪皚皚的世界。
朱由校從惠嬪的房間裡出來,囑咐了幾句就上了龍輦,搓了搓有些通紅的手就揣進了大明版暖寶寶裡,鼻見不停的冒出一股白氣,兩眼微微眯了起來,似睡非睡間,思緒卻已經不自覺的轉移到朝政上來。
御史杜繹弘是文華殿大學士周道登的學生,卻又和東閣大學士周延儒是同鄉兼鄉試同年,還與吏部尚書崔呈秀是親戚,箇中關係卻是複雜得很,朱由校在得知後也沒有立即着令東廠逮捕此人,而是依舊如往常一般。
這日正好是大起的日子,朝臣們都早早的來到了乾清宮的朝房裡等候,內閣輔錢謙益自沒了子孫根後是越的清心寡慾,每時每刻都會戴着一串佛珠念上幾句經文,說事爲皇上祈福,爲大明祈福。
武英殿大學士盧象升督師遼東,沒在京城,而文淵閣大學士徐光啓則是一個十足的技術宅,非年終大朝不來,一心在皇家科學院搞他的課題研究。因而能居錢謙益之下便是剛剛隨扈南巡而歸的中級殿大學士李明睿了,李明睿如今是聖眷正隆,其聲勢地位倒也不比錢謙益低多少,甚至在文官集團眼裡還更勝錢謙一籌。
畢竟,錢謙益自從燒了東林書院後就已是聲名狼藉於儒林,而李明睿雖然同樣在跟隨朱由校南巡途中做過不少有損儒林文臣的事,但相比起錢謙益這種叛變之臣而言,卻是小巫見大巫,文官們也就更加厭惡錢謙益。
李明睿坐在太師椅上也是一言不,這是他回京以後第一次上朝,前來套近乎的朝臣一個接着一個,但也只是笑笑,餘光瞥向頜下無須的內閣輔錢謙益時,卻正好聽見周延儒從旁附耳低聲說了一句:“讓一個閹人做文臣之,與牝雞司晨有何區別,李公何不代之?”
這句話雖然分貝極低,但卻如驚雷般炸響在李明睿耳畔,李明睿忽的一下站起身來,看向古井無波,恍若什麼事都沒生一般,且正與刑部右侍郎密切交流的周延儒,一時正要走上來低聲警惕幾句,卻聽見前面傳來宦官的聲音:“時辰到了!”
李明睿只好作罷,同其他朝臣一起66續續去了正殿。
朱由校最頭疼的就是去應付這滿朝中各懷心思的文武大臣們,很多時候,大臣們與自己的想法並非是真的完全一樣,他們有各自的私心,有各自的派系,雖然自己剷除了東林黨,還建立了保皇黨,但保皇黨這個大集團下卻又冒出了好幾個山頭。
要不是因爲杜繹弘上奏疏的事,自己還不知道這朝堂裡的水已經這麼深,以自己現在的話語權,已經足可以隨隨便便的讓杜繹弘及其他幕後的主使遭受到滅頂之災,九族之禍,並震懾那些藉故邀直名的自私之臣。
但自己或許就會因此進了個別文官派系的圈套,成爲他們打擊政敵的利用工具。
這些進士出身的官老爺們搞政治鬥爭可是很有一套的,特別是這些還是自己提拔的循吏,他們相比於東林黨而言,並非善類,甚至比東林黨還要狡猾奸詐,既然能做好實事,鬥爭的水平自然是不低的。
朱袍加身,胸前繡着仙鶴錦雞,這就是自己現在所駕馭的官僚,看上去一個個儀表堂堂,氣質若華,忠貞可靠。但卻是各懷心思,眼如鷹隼遊轉不定,耳若碧水能因風而動。
“誰是杜繹弘?”朱由校問了一句,後排就站出一看上去一臉忠厚,面扁平且黝黑如煤,身高卻也不過五尺的矮胖之人:“回陛下,微臣正是杜繹弘。”
聲若洪鐘,中氣十足,表現得不卑不亢,絲毫沒有因爲朱由校眼神裡的怒火而畏怯三分。
朱由校也還算剋制,很淡定的將他的奏疏拿了出來,展開後看了幾句,問道:“朕且問你,你可否爲你自己準備一口棺材?”
棺材?朱由校這句着實讓不知情的大臣很是懵逼,但也有反應敏捷的大臣猜中了當今陛下的言外之意,國朝嘉靖年間,海瑞諫言皇帝而自備棺材已傳爲一時佳話,如今陛下這樣問的意思很明顯,就是眼前的這個御史做了同樣的一件事,就是辱罵君父!
杜繹弘自然也明白朱由校的意思,很有一股大義凜然的風範,向朱由校拱手道:“回稟陛下,微臣未曾備一口棺材,微臣乃德薄福淺之人,即便是有了棺材也到不了西方極樂的。”
朱由校不由得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倒是有自知之名,朕且問你,你上面言及朕荒淫好色,去一趟江南不是留戀於秦淮歌姬,就是私會良家之女,可是屬實。”
“陛下自知,朝堂之上,微臣不敢言及君父之過”,杜繹弘說的倒是振振有詞,既沒有明說這些都是屬實,也沒有將此否認,意思卻是是不是真的,陛下你自己清楚明白。
“你!”朱由校倒也有些怒不可遏,心想這個杜繹弘倒是很會回答,一陣搶白將自己嗆的是啞口無言,而其他臣僚們卻也是默然不語,也沒辦法表態,因爲杜繹弘這個回答根本就沒有給他們表態的機會。
“杜繹弘,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朕南巡祭祀孝陵,卻被你說成了尋芳之旅,擾了百姓,你這是聽誰說,朕要如實回答!” Www⊕ttκā n⊕¢ ○
朱由校壓住心中的怒火,又冷聲問了一句。
杜繹弘也是面色凝重的很,他自然知道當今的皇帝陛下是如何手段強硬的人,也知道自己一旦忤逆了龍顏是什麼下場,但他還是選擇了直言犯君,他要讓這位屠戮孔門、踐踏儒家的殘暴君王認識到自己文人們的錚錚鐵骨,至少要讓未來的儲君看見當今陛下是如何對待忠烈之臣,而他則應該如何去彌補這個過錯。”
“回陛下,臣沒有受誰指使,陛下要實在逼臣說出幕後指使,那臣的幕後主使只有一個!”杜繹弘回道。
“說”,朱由校狠狠的盯着這人,再看了看其他站在幹岸上的官員們,也猜到自己今日若是把杜繹弘的氣焰壓下去,只怕會有越來越多的文官藉着激怒自己的機會來實現自己的政治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