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楊佑第一時間從黑狗陳身上跳了下來，不料腳突然踩到船邊，一下子踏空，鞋底沾到水面時，岸邊伸開一隻手撈住他的胳膊。
楊佑順着那個勁兒迅速跳回了岸邊，他正要說聲謝謝，擡眼被對方的表情嚇到了。
程方儒表情陰森森的，目光越過自己正盯着黑狗陳看。
若不是因爲那張臉依舊青春稚嫩，楊佑險些就以爲那個已與自己決裂的死黨也從上一世跟着來了。
楊佑很快回神，鬆開對方的胳膊道：“謝謝了。”
程方儒將目光轉到楊佑臉上，眼底的異樣慢慢消失，他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楊佑指了指後面的黑狗陳：“朋友考上你們學校了，這不開心一起出來玩的麼。”
程方儒愣了下：“那你呢？在哪個學校？”
“我啊？”楊佑一笑，“當然也考上了。”見對方突然不說話了，他又恬不知恥補充一句：“這是自身實力，沒花錢的啊，我可是個正直的人。”
程方儒緊抿的嘴臉放鬆了些，他點頭：“恭喜你。”
楊佑仰頭看向站在遠處的司機，似乎還等着程方儒回去，他問道：“你這是去哪兒？”
程方儒：“跟你一樣。”
楊佑笑:“來玩的？”
“嗯。”
楊佑打量着他這一身整整齊齊的正裝，又瞅了瞅依舊等着他的司機，略表質疑，程方儒即刻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遠處的司機開車走了。
“喂，他不等你嗎？”楊佑問。
“我讓他先回去了。”
程方儒往黑狗陳的方向看了眼:“你們在這兒玩什麼？剛纔怎麼回事？”
“沒怎麼……”楊佑扭頭，這時黑狗陳已經走了過來，他拉着對方給程方儒做了個簡短的介紹。
黑狗陳本來就喜歡交朋友，聽到程方儒的名字時明顯有些驚訝，伸手要與他握手，對方一時沒回應。
氣氛忽然尷尬，楊佑立馬握住黑狗陳被孤立的大黑手，然後向程方儒咧着嘴問：“他們是要去划船的，你去嗎？正好一塊。”
對方將目光落在他們的手上，說：“你剛剛怎麼不上船？”
“你別管我啊，他們想不就行了。”
“那我也不想。”
楊佑撓了撓頭，對黑狗陳說：“那你們先去吧，程小公子剛來呢，我帶他到處轉轉去，你們完事兒了記得給我個電話，到時候咱們再會合。”
黑狗陳看楊佑這是真不上船了，也不再勉強，說了聲“成吧”，回了船上，最後一羣人邊鬧邊揮手往湖心去了。
楊佑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還早，他問程方儒：“你就一個人？沒約人一起來？”
程方儒：“沒有。”
楊佑嘆了口氣，雖然重生後擁有了年輕的□□，但思想還停留在23歲，一時覺得自己有點搞不懂這個年齡孩子的思維方式了。
最讓人痛心的就是代溝。
“怎麼了？”程方儒看着他問。
楊佑摸着鼻子咳了聲：“沒怎麼，就想着你多虧遇到了我，不然一個人在這兒多可憐，沒人陪着帶着，像個走失人口。”
程方儒望了他一眼，很快轉走視線，神色依舊，也沒反駁他這怪異的形容。
楊佑往前走，這時候的天最是悶熱，不一會兒，他穿着大白T的後背就悶出了一片陰影。楊佑無所顧忌地抖抖衣服，經過小店時買了兩瓶冰鎮的汽水，其中一瓶扔到程方儒手裡問：“熱不熱？”
“還好。”
他點點頭，擰開瓶蓋灌了兩口，體內熱氣一瞬間降了，他道:“說吧，想玩什麼，我陪你。”
程方儒問：“你想玩什麼？”
這可愁到了楊佑，該玩的都玩了，他是覺得沒什麼想玩的。
不過楊佑並沒這麼說出來，他四處掃了掃，忽然看到遠處人影稀少的高空蹦極。這對上一世挑戰過無數刺激項目的楊佑來說，簡直小菜一碟，可對這個時候的程方儒來說，應該有所不同。
上一世，程方儒第一次玩這種項目還是他們大學時期，當時楊佑心情不好，就去玩蹦極想要發泄一下，程方儒一直跟着他。楊佑被他跟的煩，玩完後想捉弄他，問他是不是也想嘗試一次。
雖是問，卻已經做了好了觀望的準備。程方儒並沒有答應，楊佑當時也是來勁兒了，就問他是不是害怕是不是慫？誰知這玩笑似得一句，竟讓對方變了臉色，然後什麼都沒說直接上去。
楊佑看這架勢樂呵了，要知道在此之前，程方儒從未接觸過類似的娛樂項目，他內心一直覺得這傢伙害怕。於是就抱着別樣的惡趣味，想看看向來坐懷不亂的人，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時是什麼樣子。
可結果與他想的不同。
那傢伙從頭到尾都鎮定的不像話，彷彿就蕩了個鞦韆回來，似乎還覺得有些無聊。
楊佑當時非常生氣，彷彿一個鬧情緒的小盆友：“變態！你肯定不是第一次！從實招來，你是不是揹着我偷偷玩過？”
程方儒當時正單手整理着衣領，聽到他那句話就擡眼望向他，望了很久。
盛夏的風帶着溫熱的氣息迎面而來，楊佑偏頭看着17歲的程方儒，指着前面高處的方向，不由脫口而出：“想玩嗎？”
007
這一次跟楊佑想的不一樣。
下來的時候，程方儒整張臉都白了，眼中無神，動作略顯狼狽，人勉強維持着靈魂尚在的狀態。
與前世的反應截然不同。
楊佑的惡趣味得到滿足，整個人神清氣爽，他碰了下程方儒的肩膀：“我記得你不怕這個啊？”
憋着笑，那語氣彷彿在調侃多年的老友。
程方儒懵懵地看向他。
重生至今，他們也就見過三次面。
楊佑拍了下腦袋，自知一時放蕩讓嘴漏了油，轉眼就厚顏耍起大人腔調來轉移話題：“其實這種項目怕也正常的，我第一次玩也這樣……”
程方儒卻沒被他繞過去，依舊望着他：“總覺得你有些奇怪。”
楊佑卻坦然笑道：“正值青春期，大家都很奇怪。”
下午和黑狗陳會合後，程家的司機也來了，跟程方儒說了幾句話。程方儒皺了下眉，對楊佑說自己要走了。
“有時間再一起玩。”楊佑笑。
程方儒微微頷首，走之前好幾次都將目光挪到楊佑空無一物的手腕上。
楊佑晃着自己的手問：“我這上面是不是有什麼寶貝呀？”
程方儒耳根微紅，沉默着走了。
楊佑站在黑狗陳他們旁邊，目送程方儒上了車，車窗緩緩升起，遮擋了少年的側臉。
他回頭勾着黑狗陳的肩膀去路邊打的，一起前往訂好的娛樂會所，其他人在車內聊着請了哪些姑娘來玩，楊佑卻想着下次和那傢伙見面是幾時。
應該是開學後，在晟興的校園吧。
人生重來一回，有些事他並不願改變。
就算在後來的歲月裡，他和程方儒關係的惡劣到老死不相往來，他還是願意重新讀檔這一份記憶。
那是他短暫生命裡不多的可供回首的情義與甘苦，匆匆年歲過後，餘味依舊。
楊佑回來的時候，家裡的人在吃晚飯，他已經吃過了，直接往樓上走。
楊□□突然在後面叫住他：“啞巴了嗎？回來都不知道打個招呼？”
楊佑回頭看了他一眼：“我回來了。”
說完擡腳繼續往上走。
餐桌傳來“哐當”一聲，瓷碗被摔個粉碎，楊□□也不知道發什麼瘋，站起來就教訓起楊佑：“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了什麼樣子？教養都喂狗了？也幸虧是在家裡沒外人看見……今天又去哪兒野了？”
成蘭音被這陣勢嚇了一跳，急忙對楊佑使了個眼神讓他回屋，拉着楊□□的胳膊替兒子說話：“都說他跟朋友出去玩了，又沒多大的事兒，你發這麼大脾氣幹嘛？還想對孩子動手是不是？”
“慈母多敗兒。”楊□□甩開成蘭音的手，吳姨這時候也不敢多說什麼，拿了個新碗準備重新盛飯。
“不吃了！”
那句話說的很響亮，楊佑回頭去看楊□□，那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讓他覺得有些意思。他不走了，歪在樓梯上：“誒，您要是氣壞了身體，不就是兒子我的不是了？今天主要就是太累了，又爬山又游水的，骨頭都散了一半，回來的第一念頭就是趕緊撲我那舒服的小牀好好睡一覺，畢竟一家人嘛，也沒想那麼多，卻惹得您不高興了。得，是兒子錯了。先饒了兒子這一回吧，明天再給您負荊請罪行不？我快累死了。”
這話一出，楊□□更氣了，他此時手裡要是有個雞毛撣子，肯定早就砸到楊佑頭上去了。
眼見丈夫又要發脾氣，成蘭音先一步將他按回椅子上，好聲好氣勸了勸又擡頭對楊佑喝道：“就不能跟你爸好好說話？耍什麼嘴皮子，他最近公司忙，心情不好，說話難免有點重，你還真跟他槓上了？”
“哪敢啊……”楊佑打了個哈欠，訕笑着往樓上走。
成蘭音飛他一記白眼。
楊□□坐下來依舊氣不過：“你說說，這孩子最近是不是太反常了？再這樣繼續下去還得了？他以前對我也沒這麼……我看啊，就是被那羣狐朋狗友給影響的！你以後讓他少跟那羣人來往，亂七八糟的……”
成蘭音在他身邊重新坐下：“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陳霆他們又不是什麼壞孩子，你平時不在家又不瞭解，千萬別瞎說，人家聽到了傷心。孩子嘛，這時候正是逆反期呢，別想那麼嚴重，好好引導就行……說實話，我今天看你倒是有些反常……”
“我反常？”楊□□眉頭一豎，“他要是把和這些人亂混的時間拿去結交更有用的朋友，我也不花這些時間去操心他……”
成蘭音剛想說什麼，楊□□已經吃不下去了，起身去了書房。
“好好的發什麼脾氣……”她放下碗筷和吳姨對視一眼，癟了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