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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三天楊□□心情總是不太好,在家的時候不是悶着頭看報紙就是待在書房處理工作,成蘭音同他說話也不怎麼搭理,裝作很忙的樣子,但一看就知道是在慪氣。

楊佑倒是沒心沒肺地繼續數着日子過,他這重生來得突然而又沒道理,雖多活了一遭,可前輩子實在也沒什麼讓他終生悔恨的大事到此世彌補,重生對已死的他來說,是件天大的好事,可比起慶幸,他這數日來卻是迷茫更多,不知道這一生要怎麼過,他希望這輩子可以避開前生走過的彎路,可處處小心的生活實在累得人心慌。

他沒什麼可規劃的大抱負,想來想去,一切隨緣吧。

同一屋檐下,父子倆生了嫌隙。

成蘭音看得不是滋味,覺得這倆父子的性子都開始變了些,她心思向來細膩,可如今卻看不出來這源頭到底怎麼來的,只當是兩頭綁在一起的犟驢都發了脾氣。

她私底下好言說了一通楊佑,別爲一些豆子大的小事讓家裡不和氣,也不小了,總不能讓長輩的先低頭。

他在房間裡聽着成蘭音嘮叨,手裡拿着本從牀底下找出來的漫畫翻看,看了會兒便放下,拿了支筆開始塗鴉消磨時間。

成蘭音嘆氣瞅着他:“你就不能好好聽我說話?”

“跟我爸道歉,不要吊兒郎當,要懂事,要聽話……”楊佑複述着她的話,說着說着,本子上已經畫出個比克大魔王,他轉了轉筆笑,“媽,你看我畫的像不像?”

女人湊過去,卻沒看他的“大作”,反手抽走他手中的筆,揪着他的耳朵說:“你以爲中考結束了,這些東西我就不給你收了?看把你嘚瑟的……你爸說的也沒錯,你就是欠管教!”

楊佑看着她半笑半罵的樣子,格外配合地點頭:“是是是,欠您管教。”

成蘭音鬆手,“有本事去跟你爸貧,在我這可沒用。”她嘆了口氣又說:“你爸以前也不這樣亂髮脾氣,最近公司的事兒讓他太勞心了,他也是希望你儘快成纔好讓他放心,畢竟你也不小了,做兒子的,要多體諒他。”

楊佑沒說話,彷彿在認真傾聽。

窗外日光尚好,沒有雨水與陰霾,可此時,這樣的好天氣卻讓人胸悶。他和母親的影子一左一右印在地板上,像是陳舊記憶裡白晝黑夜間無數剪影的集合。

重生的只有他,誤入這玄機中的只有他,提前聽到人生劇透的,也只有他。

如果他沒有重生,他知道自己跟此時母親不會有任何區別,他會享受着一直以來的屬於他的安逸生活,然後自以爲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可以將一生都規劃得很好,沒有憂愁亦沒有惶恐。

直到暴風雨來臨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生活會被現實擊打得如此潰不成軍。

成蘭音走了。

楊佑下樓的時候,看到她在廚房做着糕點,穿着白色的蕾絲連衣裙,腰上是藍白條紋的圍裙,走在外面誰都想不到這會是個中學生的媽媽。她做的很認真,那是楊□□曾經最喜歡的一種甜點,自從楊佑上中學後,成蘭音幾乎就沒親手動手做過了,這次難免手生,做的過程中手指還被燙起了一個小水泡,吳姨看到了立馬要過來幫忙,她硬是不讓。

楊佑忽然想起前一世,他和母親離開楊家後,母親好幾次做東西都會不小心地受些小傷,每次楊佑幫她上藥時,她就會看着遠處失神。

楊□□從往裡面回來時,成蘭音的糕點已經做好了,第一時間拿去要給他嘗,可楊□□並沒有什麼興致,擺擺手沾都未沾,只低聲讓吳姨泡杯茶過來。

成蘭音也沒生氣,拿着糕點接着去找坐在遠處的楊佑,讓他嚐嚐看怎麼樣。楊佑吃了些,最後在成蘭音期待的眼神下,點頭:“特別好吃。”

成蘭音這才得意地笑了:“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做的!”

說完又拿回去獻寶似得重新讓楊□□品嚐,或許是成蘭音這次太過堅持,楊□□這才頗爲無奈地拿起一塊咬了口,也不知道到底嚐出個味沒便嚥下去連連點頭,豎了下拇指表示讚歎。

動作間有個無奈的表情,在成蘭音眼裡是寵溺,可在楊佑眼裡,是勉爲其難。

這是楊佑重生以來,第一次強烈地想要去改變些什麼。

第二天楊□□有個酒會要參加,司機早早就在外等着,楊佑也不跟他犟了,早餐的時候好聲好氣地跟他打了聲招呼,對方雖然迴應地不自然,但到底也是應了。

成蘭音在一旁嘴邊抿着笑。親父子還能多大仇不成?

家裡的氣氛迴歸如初。

楊□□走後不久,楊佑就回房收拾着東西,趁人沒看到,迅速從後門溜了。他買了張半小時後的車票,是去往本市的一個小鎮,兩三個小時後才能到地兒。

車上人幾乎滿了,他的位置旁邊是個嗑着瓜子的大爺,看到有人來,慣性似得往裡面擠了擠,楊佑把包放上去便坐下了。

那大爺自來熟地抓了把瓜子捧給他,楊佑連忙接過道謝。大爺說甭客氣,然後嬉笑着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話跟他聊起天來。聊的都是現在中學生的事兒,問什麼楊佑就答什麼,聊了會兒,楊佑才知道他原本是襄鎮人,來市裡是專門來看很久沒見的孫女,這看完孫女就一個人回老家繼續過活。

楊佑要去的地方也是襄鎮,不過他是爲了找一個人。

邢溪,楊□□揹着他們在外面養的女人。在國外生完孩子後,爲了方便自己隨時來看望,楊□□便將這母子二人安排到了本市的一處隱蔽小鎮修養。金屋藏嬌。

這些都是楊佑重生之前知道的事。

他現在做這一切,並不是爲了挽回這個家,他也從未這麼想過。那個暗地裡開始腐臭的地方,早就已經在不經意間被人悄悄摔裂,任再強的膠水都無法粘補。

它的本質已經碎到徹底了,而他想讓它碎得更有道理,更有條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