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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穿着白色襯衫,坐在一張長桌前,桌子上面是份合同,甲方是某家奇怪的私人心理診所,乙方是他。

男人匆匆掃了眼,就在下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女助理提醒道:“程先生,合同內容你還是再仔細看看清楚吧。在進行項目前,我們還是是允許毀約的,畢竟老師他自己也不能保證成功,坦而言之,這就是份生死合同,並不人道,所以我們一直在強調對方是否自願配合,因爲中途出現了任何問題,都是後果自負。”

男人並沒有看合同:“那我是第幾個?”

“第一個。”

……

又做那種夢了。

楊佑艱難地睜開眼。

現在是凌晨,窗外有了微光,一旁是閉眼熟睡的程方儒。

昨晚上出了那種事後,程方儒就一直很疲憊。成蘭音送來粥後在房間呆了很久,生怕他還有哪裡不舒服。

那麼長的時間裡,程方儒一直禮貌地回她的話。

成蘭音走後,程方儒很快躺下休息。

楊佑當時是一肚子的煩悶沒處安放,可也不能說什麼,也沒法說什麼,最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倒在牀上閉上眼的。

他在腦海回放着昨晚在陽臺的畫面,已經沒辦法繼續睡了。坐起身,低頭俯視着程方儒的面孔,又摸了摸自己臉。

都是年少的模樣。

他想着不久前那個奇怪的夢,夢裡的程方儒更加奇怪。

心裡越來越煩,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東西。

週一開始上課。

中午準備去食堂時,楊佑才知道黑狗陳請了假沒來,好像莫名其妙地生了場病。

他兩三下吃完飯就出了校門,路過人羣時聽到有人竊竊私語,裡面都有“程方儒”這個關鍵詞。

他上午好像有些反常,比如其中一件就是程方儒在老師講課的時候突然站了起來,可當老師問他有什麼事時,他又懵懵地道歉然後坐下……

在校牆外面恰好可以看到程方儒所在的教學樓,楊佑走了幾步,沒忍住仰起頭朝程方儒所在的教室的窗口多看了幾眼。

他看到教室裡的人不多,應該還算安靜,有幾個學生走來走去,裡面並沒有程方儒的身影。

楊佑在對面的店裡買了份黑狗陳喜歡吃的鴨脖。

黑狗陳家裡離學校也不遠,坐地鐵去很快。

楊佑被陳媽媽帶到最裡邊的房間,室內寬敞通亮,明明是白天,還大開着燈。楊佑剛開始只覺得費電,卻也沒太過在意。

黑狗陳蔫蔫地躺在牀上,完全一副等人伺候的倒黴樣子,看到楊佑進來時,眼睛稍微亮了下,可很快又暗淡下去。

黑狗陳聲音有些啞:“誒,你帶鴨脖來就行了,手裡那試卷是怎麼回事?好小子,學會雪上加霜了?”

“是雪中送炭。”楊佑笑,“老師說這張上面有很多題下個月可能會考到,就趕快拿給你看看。”

黑狗陳有氣無力:“楊佑!你覺得我會好學到帶病學習的那種程度?”

楊佑嬉皮笑臉:“不覺得,可我還是想看看身殘志堅是個什麼樣。”

“……”

楊佑怕他氣暈過去,不再開玩笑,在他牀邊坐下道:“聽你媽說你是被嚇病的?這麼慫?”

黑狗陳本來就黑的臉更加黑了:“放屁!”

“……”

楊佑把遞過去的鴨脖又收了回來:“病了你應該少吃這種東西,我幫你解決不用謝,另外祝你早日戰勝病魔。”

黑狗陳:“……”

黑狗陳:“……幼稚!”

“我才16歲,是還可以幼稚的年紀。”楊佑拿着鴨脖自顧自地啃了起來。黑狗陳捏住鼻子想堵住氣味,緊接着又覺得這個舉動太小家子氣,立馬鬆手了,他道:“酸縐縐的,你什麼時候這麼在意年紀了?”

楊佑沒回話,他擡頭看了看這個亮堂堂的臥室,又望向黑狗陳牀邊的幾串佛珠,心裡有了諸多猜想,他直入主題道:“午休時間不長,我等會就要回學校了,你到底怎麼回事兒?不會真遇到鬼了吧?”

黑狗陳說:“就發個燒而已。”

楊佑哦了聲:“你媽說39度了,當時感覺快掛了。”

“因爲上週淋了雨。”

“我記得上週下雨那天你帶了傘吧。”

“……”

楊佑第一次覺得黑狗陳這麼扭捏,老這樣子,也不想再問下去了,他嘆了口氣:“算了,你沒事兒就成。”

他作勢起身,黑狗陳一下子以爲他生了氣,弓着身子立馬喃喃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那天我看到程方儒了……”

“……程方儒?”楊佑頓住,一時沒太明白。

黑狗陳也不想再墨跡下去,倒豆子似得把事情的始末全部說了出來。

上週陰雨天他一個人回家,路上看到程家的司機開的車,車裡並沒有程方儒。可放學時,黑狗陳明明已經看到程方儒坐着司機的車離開了。

車內司機面色焦急,似乎正在找人。

黑狗陳回到家後就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睡衣看電視,陳媽媽當時在做飯,讓他下去幫忙買點調味料。

小區門口就是便利店,黑狗陳也沒換衣服就直接下去了。

東西不多,很快就買好,他提着袋子走出便利店,那時天已經黑了,小區的路道上人也沒什麼了。

他走着走着就覺得後面好像有人跟着自己,鬼鬼祟祟,可子回過頭看,又不見半個人影。

就在他即將走入居民樓裡時,後面的衣襬猛然被人抓住,黑狗陳頓時嚇了一跳,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揮出拳頭。

可他的拳頭被對方穩穩接住了,他一看,都傻眼了,那不就是程家司機一直在找的程方儒麼?

那一瞬間他發現程方儒的眼神很可怕,說難聽些,就像是在急切尋找什麼寶藏的精神病。那樣的眼神在看到他後又快速變得漠然,漠然到就如同彷彿根本與他不認識一般,還不待黑狗陳問些什麼,程方儒後退兩步,轉身就跑了。

接下來黑狗陳上樓,還沒到家,陳媽媽就拿着棍子衝了下來。據說當時她去陽臺拿東西,看到了兒子身後一直跟蹤的黑影后,當即就慌了,抄着傢伙跑下來。

黑狗陳怕他媽誤會他和學校的學生關係不和,也沒告訴她對方就是程方儒。

而他之所以發燒,是因爲當時看程家司機找人辛苦,便幫着一起尋人。那天風大雨大,儘管有傘,可四處跑的時候也沒能發揮大用處,他的全身幾乎都溼了。

後來洗了熱水澡,他還連續打了幾個噴嚏,也沒去注意。

再後來就演變成了發燒,陳媽媽不知情,想起之前看到兒子被黑影跟着的事兒,便固執地認爲他是被什麼髒東西給纏上了,把人嚇得不輕,很快又是買辟邪用品又是念經的。本來黑狗陳還只是生病,一下子被這一套亂七八糟的東西搞得精神也病了起來。

聽他說完,楊佑皺眉:“程方儒跟蹤你?怎麼可能?你看錯了吧?”

“面對面,我怎麼看錯?所以我也很奇怪,他那天舉動太反常了,完全就是另一個人。”黑狗陳想了想,忽然大聲道,“誒,你不是說過他有個哥哥麼,那他哥哥是不是跟他長得一樣?說不定我那天遇到的根本不是他!哈哈哈……”

“想的挺多。”楊佑起身,“我得回校了,這事兒有空再聊。”

黑狗陳眉頭一動:“這就完了?我還以爲有關程方儒的這事兒你會聊挺久的。”

楊佑撇嘴,出去時看了眼黑狗陳家的陽臺,上面晾着一件男生的睡衣,全灰色,後面有個純手繪的王子自戀臉,也就黑狗陳會畫這個。

楊佑在上一世也有幾件這樣的睡衣,是大學時買的,純色沒有任何圖案條紋。每次過來找他玩的黑狗陳都會吐槽太過單調,然後就趁他不注意在上面畫那張他唯一會畫的王子自戀臉。

楊佑每次因爲這個懟他,他就笑着說:“反正是都在家裡或者宿舍穿的,別人又看不到,沒事兒沒事兒……”

別人的確看不到,所以每次嘲笑他睡衣的也只有室友,不過其中並不包括程方儒。

那段時間程方儒很忙,他覺得對方可能都沒注意到他睡衣背後那個可笑的圖案。

上一世,楊佑的身高在一米七九的位置停滯不前,而黑狗陳在高中時的身高就已經一米七九左右了。

可以說,這個時候的黑狗陳的身形,和後來的他是有些相似度的。

楊佑盯着那件睡衣。

陳媽媽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過來,他回了神,道別,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