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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個比較特別的貧困山區, 交通不好,做什麼都不太方便,村裡很多有條件的人早就搬出去了, 所以居住的人根本不多, 留下來的都互相幫襯着, 民風格外淳樸。

在這個連智能手機都還沒開始流行的年代, 對於他們來說, 一部手機是筆很大的開銷,基本沒人會買這種“奢侈品”,就算買了也不捨得一直充話費, 所以全村人有事一般都是依仗村長那裡的公用電話。而那個公用電話已經壞了,這幾天根本用不了, 楊佑一時也沒辦法和家裡聯繫。

六子是那婦人的侄子, 就是那個把老頭騙出去的男孩, 最近趁他爸不在家,沒事兒就喜歡騎着那三輪蹦蹦往縣城跑, 這次正好也可以送楊佑一趟。

六子早溜了出來,把車開到門口喊楊佑上去,剛上了車,楊佑便發現老頭從遠處跑了過來,正往這裡追。六子嚇得立馬掌着車把往前開, 楊佑看到老頭越跑越慢, 然後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 已經出了村, 周圍沒見到半個人, 老頭趴在地上一時沒能爬起來,他忙叫六子先停車。

兩人過去纔看到老頭之前提在手裡的是個水桶, 裡面裝着幾條活生生的大魚。

他們把老頭架起來,老頭也不看楊佑,臉上紅紅的,直接把桶遞給了他,喘着氣兒:“魚、魚,順帶幫我賣了……”

楊佑怔住,六子卻笑道:“二爺爺這是清醒了……”

那婦人之前說過,老頭雖然精神不正常,但也不是一直那樣,有時候也會清醒起來,跟正常人一樣理智。

老頭跟楊佑說了下賣魚的地方,又跟六子說了幾句話。

兩人提着水桶重新上了車,老頭沒跟上來,駝着背,在後面看着。

六子學着大人的腔調道:“唉……雖然大家都覺得他精神不正常,跟個瘋子似的,但二爺爺心底其實比誰都明白,哥你在這兒待着,那家裡人就擔心着。他是失去兒子的,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想想上次那個跑的年輕人,他要真不想讓人走,也不會那麼容易被我們忽悠啊……”

楊佑裹了下外衣,扭了下頭,老頭還在那裡沒走。

老頭看到他回頭,突然出了聲:“娃!真走了啊?”

楊佑呆了一下。

片刻後站起來朝他揮手。

“……是啊!您要保重!”

“哈哈……走嘍!”六子笑嘻嘻地搖着三輪往前開。

一路大山,一路青蔥。

到了縣城,楊佑很快找到了魚販子,按照李安國教的,談了十來分鐘就成交了。

楊佑把錢交給六子,六子不收:“二爺爺提前囑咐我說這錢不能要,是讓你回家,給你路上買吃的用的!”

拿着錢的手滯了下,楊佑臉猛地一板,半威脅地硬塞給了他,六子特爲難,楊佑便摸着他的頭:“你就跟他說,他不要的話,我以後就不會聯繫他了!”

“……”六子這下安了心,把錢揣進了口袋,又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掏出來數了些給楊佑,“坐車的錢!”

楊佑這次接下了。他先去了附近租用電話機的小店給成蘭音和程方儒打電話,但一個打不通,一個沒人接。楊佑心裡忽然不安起來。

成蘭音的手機無法接通,往好處想,應該是手機掉了水裡,還沒重新辦卡。可程方儒……

他本來準備一個人去車站的,誰知六子也跟了上來。

“二爺爺說要我親眼看你安全離開!不然小費不給!”

“……”楊佑心裡亂,也沒說什麼,任他跟着。

兩人到了汽車站,也是倒黴,兩分鐘前剛有一趟汽車走了,這縣城交通不如其他地方,下一趟至少得到下午五點左右才能開。

楊佑捶了下腦袋,越急越沒辦法。

現在還是正中午,楊佑帶着六子去攤上隨便吃了頓飯,時間過得慢,他想讓六子回去,對方死活不願意。

吃完休息了會兒,楊佑帶着他又去了家小超市借電話。

他小心地按下程方儒的號碼,確認一個數字都沒錯,才撥打出去。

通了,卻依舊無人接聽。

楊佑擰着眉,失望地準備放下電話筒,耳裡的嘟嘟聲忽然就停了,傳來了人聲。

有人接了電話:“喂?”

楊佑微詫。

是程方儒的父親程巖的聲音。

楊佑舌頭打結,一時居然說不出話來。

電話那頭的聲音再度響起:“請問聽得到嗎?”

“聽、聽得到!”楊佑不知道怎麼的,有些語無倫次,“我、我是楊佑!我找程方……”

還沒說話,電話那頭突然無聲,緊接着便傳來巨響,手機似乎被誰搶了去,周圍還有程巖的怒斥。

楊佑聽到了裡面再次傳來的聲音,跟之前的不同。

“誰?”

那個字帶着嚴重的沙啞感,像是生了一場重病,如果不是楊佑對程方儒足夠了解,或許根本認不出來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他心裡發疼:“我是楊佑,你怎麼樣了?我媽她……沒事吧?”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無聲。

突然間又傳來了嘈雜的聲響,這次的動靜更大了,伴隨着快速的腳步聲,旁邊似乎還有人在叫喊着攔人,但應該沒成功。

一聲轟響,似乎有人撞到了什麼地方,摔倒了。

“程方儒?!”楊佑拿着電話筒什麼情況都不知道,什麼都做不了,他快瘋了,“你怎麼了?!你現在在幹嘛?!”

沒人回答他。店員和六子奇怪地看着他。

楊佑還要再問,沉重的喘息便在一瞬間覆蓋了他所有的聽覺。

“在哪……”

那聲音帶着微微顫動,說的格外小心翼翼,似乎覺得再大聲些,就會把對方嚇跑,再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