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沒有想到二兒子在病了一場之後不僅變得聽話懂事,竟還如此有追求,當下喜極道:“你只管做你想做的銀子的事還有娘呢!”
小弟拍着胸脯:“二哥放心!等你給我找到了差活,每個月錢都攢着給你買書!”
吳子棟難掩激動,握住兩人的手:“娘、小弟,我,絕不會辜負你們的!”
晚飯後,函山村周家,書房中央座椅上週老爺手握一杯碧螺春,淡淡的茶香溢滿了室內。他的左手邊坐着一個身穿深藍色花紋綢衣的男子。
他眉頭微蹙,面色看不出喜怒情緒,淡淡道:“父親此舉恐會惹的慶陽王對我周家不愉,如今朝堂上慶陽王和太子爭奪越加嚴重,我周家還是得明哲保身才對。”
“你以爲怎麼才能保的周家?樹欲靜而風不止。你堂伯前段時間剛升任戶部侍郎,戶部又是太子的地方,我們早就不能選擇了。”周老爺微微嘆了聲氣。
函山村周家不過是分枝,真正的周家已立足京城幾十年。現任周家主人是周士林,位任戶部侍郎,正三品官員。只是膝下一直沒有男嗣,正打算從旁支過繼一個男孩。
這個人選正是周啓鳴。
周啓鳴聽完臉色不變,眉頭卻依舊緊蹙。彷彿暴風雨前的夜晚,房間一時間靜的可怕。過了不久,才又聽周老爺道:“你這次回來的太魯莽,既沒什麼大事以後切莫如此。”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今早馬伕提的建議。
“你身前沒個小廝,做事實在不方便,還是儘早安排個。聽說那天晚上有兩個人送你回來,其中一個是家裡的馬伕,另外一個男孩你看着怎麼樣?”周啓鳴前一任小廝因爲偷偷泄露主人家的秘聞,在被周老爺發現的那刻就被殺了,且是周啓鳴親自動的手。
周啓鳴回想起那天的兩個人,相比較那個瘦弱馬伕另一個男孩確實長的高個又有力氣,聽說還是弟弟,只是除此之外再無別的特點。只是那個哥哥……到是有幾分意思。
“若是給我做小廝,那馬伕的弟弟確實不錯,但是太蠻幹。不過,”他頓了頓,繼續說:“您那馬伕到可以,能說會道,駕馬也不錯。”
……
第二天一早,吳子棟早早來到了周家,周老爺便將她叫進了書房。
“周老爺。”她行禮。
“起來吧,”周老爺擡手示意,“你昨天讓我給你弟弟考慮的差事我想好了,縣城糧鋪到是缺個夥計,他可以去那。”
“不過,我那二兒子選了你伺候他。”
周老爺沒有將周啓鳴小廝的差活給吳子博,許是有什麼顧慮。不過,周啓鳴竟然選她做小廝?吳子棟有些驚訝。但是想着她的計劃還是拒絕了。
“爲什麼?難道當我二兒子小廝不比當個馬伕好?”而且工錢翻了不止一倍。周老爺着實驚訝於吳子棟的回答。
周老爺雖然待下人嚴格了些,但是很多方面卻真的很爲周家下人考慮,吳子棟也不打算瞞着他。
“實不相瞞。我打算參加後年的院試,若不出意外過幾日就打算辭了馬伕的差事,專心備考。”
對於這一回答,周老爺萬萬沒有想到,杯中的茶水濺到了都沒有注意到。“你可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吳子棟回答時沒有半分遲疑和猶豫,可見早就做好了準備。
這可就麻煩了,自己那兒子因着以前小廝犯下的錯身邊一直不肯再任小廝,如今好不容易答應一個,眼見卻要泡湯了。
屋裡靜悄悄的,座椅上男人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子,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吳子棟乖乖地站在下面,低頭感受着那雙眼睛在自己身上掃過一次又一次的視線。
終於。周老爺開口:“讀書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就算你母親和你弟弟支持你,也足以讓你們難以撐住。”
他說的不是假話,這個時代讀書是很費錢的一件事。即便有的孩子頭腦好,家裡經濟情況不好的話,家人十之八九也不會支持他們去讀書。而徐氏和吳子博的支持,確實給了吳子棟很大的動力。
以爲周老爺要勸她想清楚,吳子棟正想委婉拒絕,順便表達她的決心。周老爺卻再一次開口:“我幫你付平日的書費學費,只要你跟在我兒子身邊伺候他,不用你多做什麼只要平日裡能端飯洗碗就可以,”怕吳子棟聽不懂他的意思,又補充道,“自然你也是可以讀書的。權當是自己賺的外快好了。”
“這……”吳子棟猶疑,她並不是拒絕,而是不相信天下會有這麼好的事?我伺候你兒子,你就給我付學費?在她看來,凡事都跟做生意一樣,有得有失,這件事周老爺並沒有什麼得到什麼好處,這是本賠錢的買賣。
“怎麼?很驚訝,”周老爺哈哈一笑,“讓你全家頭疼不已的學費於我不過九牛一毛,再說我兒子的性格比較難伺候,若你相處過便會知道。再說你的母親,你弟弟還有你在我這裡幹了這麼多年,且我們又是同鄉,幫你一把又如何。”
周老爺說的坦蕩蕩,她確實也沒有什麼值得對方惦念相圖的東西。如今這個決定卻是再好不過了。
接下來兩人又說定了一些事宜。周啓鳴明天便要出發,到時候周老爺會修書一封給吳子棟,待她到了常寧書院交給山長,他自會知曉是什麼情況。
常寧書院是縣上唯一一所書院,雖是私人相授,但是在這十里八鄉頗有名聲。並且它的建造者山長當年考至進士,這是周圍科考最高的人了。由他來當先生教導,學生們也是欽佩的。
因爲第二天便要出發時間突然,她索性也不做工了,直接回家收拾衣物,臨走之前周老爺還多給了幾天的月錢。
“什麼?”徐氏驚訝之下手裡的針線扎破了手指都不曾察覺,詢問時語氣急切地微微顫抖。
“娘,這是真的。只要我答應做週二公子的小廝,隨時伺候他,周老爺便答應給我付學費。”吳子棟收拾着衣物,頭也不擡回答道,沒有發現徐氏的不對勁。
吳子棟什麼能耐當孃的是最清楚的。“這麼好的事……”怎麼就輪到你了呢?徐氏擰眉心裡到底是不信的,將手裡的衣衫纏繞的越來越緊,直到吳子博怪叫了一聲才清醒過來。
吳子博在旁邊看着她,興奮地問:“二哥,你以後是不是就是舉人老爺了?”昨天徐氏剛說了丁官村的李炘,他記得可清楚了。二哥要是成了舉人老爺,那他們家往後得多有面子。
吳子棟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但是讀書這條路她是走定了。“興許吧。”她隨意點點頭。
“周老爺也當真說讓我去縣上的鋪子裡?”他長這麼大,就只有七歲的時候去過一次縣裡。
“當然是真的!你明天記得去周府問他,興許我剛去你便來了,到時候咱倆還能一起在縣城好好逛逛。”
“瞎說!你去了是要讀書,正經事最要緊,跟着你小弟亂逛什麼?沒得耽誤了學業!”徐氏看着兒子忙裡忙外的往包裹裡裝東西終於接受了這件事,聽到她這話忙輕聲斥責。
吳子博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想到過幾天他也要去縣裡,高興地跑走了。不過幾件衣服,吳子棟很快就收拾好了。徐氏就拉着她的手坐到炕頭上。
吳子棟已經十四歲了,到底是女孩家勝雪的肌膚已經有些隱隱外露,徐氏雖年紀大了,但是年輕時長相柔美,十里八村的沒有不想娶她的。吳子棟女承母貌,自然也不差。
她嘆了口氣才說:“想不到這一天來的這樣快。”說着她竟哽咽起來,滿滿的不捨。重生以來徐氏對吳子棟很是疼惜了,一見她這樣,吳子棟激動的心就有些難受。
“娘,您你別這樣,”她擁了徐氏入懷,輕聲安慰道,“反正縣裡離家左不過十里地,我會時常回來的。”
徐氏也不是那等沒有見識的婦人,“兒子”長大遲早要離開家的。忙擦了擦眼淚,說着重要的事情。
“原想着你在家看書也是一樣的,也省卻了許多麻煩。不過書院夫子學問多,你也學到更多。只是,”她抓緊了吳子棟的手,眼神很是嚴肅,“書院裡盡是男人的地方,你行事須得謹慎再謹慎,萬不可讓人發現你的女兒身!”
徐氏說的也是吳子棟首先考慮好的,當下鄭重點頭:“娘放心,我心裡有數。”
兩人又說了一些體己話,徐氏又給她多裝了些吃的。
第二天一早,一輛馬車已經停在吳家門口。大早上的,鄉里鄰居都出來看,一打聽是吳家二小子要跟着周家公子去讀書,這個時代能去讀書的孩子將來混的肯定不差,紛紛對吳家露出羨慕的眼神。也有的人家比如王家,一打聽當下翻出白眼,“雞毛也想當鳳凰,不掂量掂量自己的重量,也不怕將來摔死。”說完哐當關上門回家去了。周圍的婦人見了都撇撇嘴,這話可真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