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不知不覺便到了秋闈的時候,書院秀才十人早在半個月前就往省城出發了,爲了省錢幾人住在一個小客棧,三人一間房。吳子棟、孫宏斌、張棟樑住一間房。
“我說吳師弟,你用的着這麼麻煩嗎?反正這天氣也挺熱的,咱們三人一塊打個地鋪不就行了。”吳子棟把桌子上的東西撤了,鋪蓋鋪上去。
孫宏斌見了就皺眉頭道,以前沒發現,越相處久了越發現吳師弟矯情的跟個女人一樣。不跟其他人用一個水壺;路上遇到大衆澡堂,他好說歹說就是不跟其他人一起洗。若不是兩人相處三年了,還真以爲這個人是個女人呢!
“我怕有蟲子。”吳子棟也不多解釋。
旁邊一聲不吭鋪着地鋪的張棟樑聞言,身子一頓,抓着被褥的手緊了緊,眼裡一絲不服的怨氣一閃而過。不過片刻面容上帶着一絲憨厚地笑:“我睡地下就行了,孫師兄你去睡牀上吧。”
孫宏斌也不是很想睡牀上,地下多涼快。但耐不住張棟樑一個勁勸說一個人睡了牀鋪,加上他對張棟樑的印象,除了這人學習好,平日也實在沒什麼好感。要是跟他同鋪而睡確實有些勉強。
第二日十人坐在一起,“你們聽說了嘛,後天便是李義修大人的生辰,自從他退休以來這還是他頭一次當衆露面,不如我們幾個趁機去拜訪拜訪他?”其中一人張海提議。
李義修曾官至朝廷三品大員,還曾是慶陽王的老師,如今就算退休了旁人也很難見一面的。
其他人聞言都面露喜色鼓掌贊同,唯獨吳子棟。
“吳師弟,你不想去啊?”張海問,他平日便看不上吳子棟獨立獨行不把其他同窗放在眼裡的行爲。如今見所有人裡只有他沒贊同,當下心裡不快問。
還有不到七天的時間就要考試了,她只想安安靜靜的待在客棧溫書,對於拜訪人不感興趣。剛張了張嘴,就感覺袖子被人拉住。
轉頭便看到孫宏斌朝她擠眉弄眼:“左右不過就剩幾天了,再學也就是那了,還不如一起出去轉轉多認識點人。”
“那,好吧。”
後天的壽辰宴,省城基本上有頭有臉的人都去了,李家這回可是隆重的舉辦了一次。
“老爺,有幾人自稱是從函山縣來參加鄉試的學子,想要來拜訪您。您看是不是把他們打發走?”李府管家道,自他們老爺退休回府之後,每日不知道多少人來求見。別說是幾個鄉下來的秀才就是正經的舉人,也得看老爺的心情。
此時書房裡坐着兩個人,李義修正在待貴客,聽到回話隨手擺擺便想拒絕,旁邊的年輕男人說話了。他長着一張棱角清晰、清秀的五官分明,臉上常年掛着淡淡笑容,黑色的眸子卻透着旁人看不透的冷漠疏離。
“聽說常寧書院院試中了十個人,大約就是那幾個人來拜訪您。那個地方我去過,雖比不上四大書院但是學識濃厚,此次鄉試的名單中他們恐不會弱。”
這句話正中李義修的下懷,他剛從朝堂退休急於結交新人,這等送上門的自然不會放過。
“讓他們去後院亭子裡等我。”
“是。”
……
“想不到李大人雖然退休了,但這李府可真是風光啊。”下人領着十人往後院走。
“老爺人到了。”十人被領至涼亭處,吳子棟剛一擡頭面色便是一僵,一容貌不凡的公子坐於首位,臉上掛着淡笑。他也看見了吳子棟,笑着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吳子棟快速低下頭,跟着其他人向李大人行禮。
李義修笑着擺擺手:“早就聽聞常寧書院的學子學識淵博,今日終於有機會得見一面,”說完指着旁邊疏離的男人,“這位是英國公公子,今日特意來爲老朽祝壽。”
話一出沒見過趙彥衡的人心中均是一驚,想不到來李義修府上一趟,竟然能見到傳說中鼎鼎大名的趙公子!拘束他十八歲便考中了狀元郎,十九歲時被封爲西北大將,將虎視眈眈的元人打的落花流水,更是慶陽王的得力助手,可惜的是……現在一隻腿殘廢。
衆人紛紛向其行禮。
“早就聽說常寧書院的學子各個學識淵博,”趙彥衡手裡的摺扇不停的敲打着左手,黑色的眸子露出晶亮的光芒,微笑道,“不如今日就來見識見識,以“壽”字爲題,作兩句詞可好?”
此話一出,在場的幾個書生均變了臉色,雖說他們是存了拜壽的心思,但是如此直白讓他們以取樂討好,着實有些難堪,一時都面面相覷。
只有一個人站了出來,張棟樑。平日默不作聲的他先是朝兩人拜了拜,然後道:“祝壽慶生申。德日維新。期頤眉壽壽長春。五福三靈祿永永,長壽仙人。”
李義修摸着鬍子叫了幾聲好,看着張棟樑的目光裡露出讚賞。其他書生見狀自然不落後,趕着上前也作了兩首。其中唯有吳子棟和張棟樑的突出。
李大人心情暢快,大聲讚道又當下讓人拿了自己的兩幅字畫送給吳子棟和張棟樑。吳子棟恭敬笑着致謝,趙彥衡眼神飄忽,心生一計。
“我看這兩個人也是着實不錯,這樣吧,初次見面沒什麼好送的。只身上有兩樣東西。”他先將手中一扇子贈給張棟樑,又喚吳子棟近前,取下一玉佩放進她手中。
卻不想那玉佩剛到吳子棟手裡就掉在地上,“啪嗒”摔成了兩瓣。這可尷尬了。
現場頓時靜默,最先反應過來的竟是張棟樑。他先是向趙彥衡行禮:“我這吳師弟雖平日傲氣,但今日實爲不小心,還請公子能寬大處理,切莫放在心上。”
李義修身爲主人也不知該說什麼,這位趙公子可從不情願送人東西,能從腰間摘下來的定是珍視之物。如今就這樣摔壞了……
吳子棟反應也是很快,當下跪下:“實屬在下粗心,辜負了公子的一番心意,還請莫怪。”那玉佩雖觸到了她手但並未完全放在手裡,論真正禍首應該是這位趙公子沒有拿好。轉念又一想,或者不是他沒拿好……根本就是故意的!
趙彥衡表現到是不大,只無聲嘆笑:“大約是我手滑了沒拿好不怪你,”頓了頓,拿起手旁的一杯茶,“吳公子的性情正是我所欣賞之人,不必因此事介懷,不如就以這杯茶代表我的歉意。”然後坐在椅子上,微傾着身子將茶端至她面前。
棱角分明的臉龐帶着笑容,只是那雙黑色透亮的眸子卻十分清醒,讓人看不出喜怒。
吳子棟伸手接過,恰在此時,“啪”那茶杯接過時似沒拿穩,一下打翻在地,滾燙的茶水頃刻灑在兩人的身上,趙彥衡殘廢的左腿上溼了一大片,吳子棟也沒好到哪去,衣袖間溼了一大片。
他就是故意的!她猛地擡頭,一雙杏眼帶着不可思議的控訴和憤怒!
李義修嚇壞了,趕緊叫人請大夫來看,亭子裡一時忙忙碌碌的,竟也沒人顧到吳子棟的傷勢。趙彥衡無謂地擺了擺手,“吳公子可還好?”
“趙公子,還是您的傷勢要緊,”張棟樑拱手道,他剛纔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茶是從吳子棟手裡摔碎的,又瞥了吳子棟一眼,陰惻惻道,“他不過是害人不成反害己。”
亭子裡霎時一陣靜默。
“害己?”趙彥衡很不能理解,“難道吳公子是故意難爲本公子?”話裡竟是對他做這事不敢置信。
張海瞧見這幕,剛纔吳子棟作詩時他就很不服氣,站出來義憤填膺道:“公子有所不知,吳師弟才學好,但家境貧困,夫子卻都喜歡他加上他平日一向性情高傲,如今他這樣,許是、許是,”他磕磕絆絆,終於說了出來,“許是嫉妒您出身好,卻是個殘疾!”
最後一句話說完涼亭徹底寂靜,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趙彥衡一向溫潤的臉上頃刻間閃現猙獰,眼裡也閃過一絲殺意。
當初赫赫有名的西北大將可不是空有一副頭銜,戰場上時他殺人不眨眼,將屢次進犯的元人打的屁滾尿流,甚至還被封了一個“地獄閻王”的稱號,令敵人聞風喪膽。如今雖然歇業在家,但當年的氣勢卻一點不弱,當他的不喜散發出來時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因此都屏息靜氣。
不過恍惚片刻他便整理好了心緒,恢復以往的面容,拱手對李義修拱手告辭。經此一事,李義修也不好再留他們,連壽飯都沒吃隨便打發了出去。
路上衆人都心氣不順,將這一切都怪在了吳子棟頭上。張棟樑說的幾句話着實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這吳子棟可不是仗着自己學識高,平日就不屑與他們爲伍嗎?即便十人相跟而來,除了孫宏斌外,他還是一向我行我素。如今竟還把英國公公子得罪了,平白連累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