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屠戶家中。
張家的領着錦曦,在後院的大豬圈那打量那兩頭從雲州運過來的,據說是專門長瘦肉的大黑豬。
兩頭大黑豬跟金雞山這片的白豬,花豬差不多,唯一的不同處便是身上的毛髮從頭到腳,全是黑色的,嘴巴的地方,比這邊的豬要稍微尖一些,往前伸的幅度要大一些。兩頭豬把腦袋扎進豬食槽,啪嗒啪嗒的搶食起來,胃口很好的樣子。
張家的在一旁咧着嘴笑,錦曦親眼看着張家的給那兩頭黑豬剛喂完食,它們趴在豬圈裡哼哼唧唧着嚼菜根子,錦曦不是這裡面的內行,單從那兩頭豬的形體,毛髮,以及它們的進食情況和走動狀態來看,單從這些看,這兩頭從雲州過來的大黑豬,錦曦是看不出哪裡不對勁的。
因爲張家的說張屠戶一大早就送春妮兒回了楓林鎮的孃家,鎮上的肉鋪子今日交給張家的大兒子過去打理了,大媳婦帶着倆孫子也跟去鎮上耍了。張屠戶送完春妮兒,過一會子才能家來,錦曦便決定在張家坐一會,等張屠戶家來。
兩人回到裡堂屋,張家的給錦曦泡了茶,從裡面廂房裡,抓出來兩大把花生蠶豆,放在錦曦面前,招呼錦曦喝茶剝花生吃,兩人拉起了家常,自然,話題都是圍繞着昨兒夜發生的事情來的。
“強子那孩子打小就皮實,鬼點子多,那會子半大小子,去我家村西口的草棚肉攤那耍,就手腳不乾淨,不是藏塊肉,就是偷拿兩個銅板,我跟孔氏他們兩口子說,讓他們要趁早管教。他們兩口子還都嘿嘿笑,覺着自個兒子機靈,有心計,還當這是大本事呢……”張家的一坐下來,就開始數落起夫家這邊的侄子張大強的不是來。
“我昨兒一夜都在後悔,後悔不該給我侄女保這個媒。強子他鬼迷心竅,媳婦懷着身子,還跑出去跟樑愈梅鬼混……”張家的說到這,頓住,擡眼看向錦曦。想到樑愈梅畢竟是錦曦的親姑姑,當着錦曦的面不好直接數落樑愈梅。
“大娘,一人做事一人當。事實擺在那裡。難不成還不準人道論了?你說你的,我聽我的,我不會多想。”錦曦淡淡一笑,溫和開口。
雖然是血脈相連的一大家人,要共同維護家族榮譽。但是,那也要就事論事好不好?樑愈梅分明就是那壞了一倉糧的老鼠屎,錦曦這些家人,能做到不在外面去宣揚和打擊樑愈梅,就算不錯了,哪裡還能跑去外面封堵旁人的嘴呢?也沒有這個理兒啊!
張家的略放下心來。心裡對錦曦的清明很是佩服。頓了頓,繼續道:“你姑樑愈梅行不正坐不端,跟人家有婦之夫有染。破壞人家夫妻和睦,讓人戳脊梁骨也是該,將來遭報應也是該!可這事歸結到最後,最大的錯還在強子這塊!我昨夜思來想去,越想越惱火。這不,春妮兒哭着說要回孃家。孔氏來求我去勸勸,我這回偏就不勸,就讓春妮兒回孃家去,嚇唬嚇唬他們母子也好!”
“哦?”錦曦眯了眯眼,這話又當何解?
“你想啊,樑愈梅再有花花心思,可也畢竟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白麪一團哪。而強子就不一樣了,他可是成了家的男人,那花花心思和手段,一準多着呢,他去招惹和哄誘,那心性本就歪了的黃花大閨女還不就被騙到了手?”張家的忿忿道。
錦曦訝然,張家的說的,確實也在理啊!樑愈梅正當懷春之際,僅憑着她數次躲在窗下偷窺樑愈洲和崔喜雀行房,就可窺見樑愈梅內心的蠢蠢欲動。
而這個時候,因爲春妮兒懷了身子,荷爾蒙迅速攀升的張大強,遇到了蠢蠢欲動的樑愈梅,然後再經過一番醞釀,就乾柴烈火燒在一塊兒了。
錦曦眯起了眼,回想起昨夜樑愈梅,即便被父兄當場逮住還捱了打,可她躺在金氏的牀上,不是那種偷歡後,惶恐不安的心虛模樣,而是一種勝券在握的鎮定之色。
難不成,這兩人之間,不僅僅是普通的男女偷歡?而是有了一定的盟約?又或者,張大強對樑愈梅許諾了什麼?讓樑愈梅對張大強志在必得?即便鬧得天下大亂,清白掃地,也還能鎮定的笑出來?
“大娘,春妮兒嫂子這趟回孃家,那張大強怎麼着了?”錦曦轉而問道。
“還能怎麼着,自然死皮賴臉的跟去楓林鎮他岳父家賠禮道歉說好話唄!”張家的搖搖頭道:“這一趟張大強過去,不死也得退層皮,我那孃家嫂子,可是個潑辣的,我孃家兄長被她管制的那是屁大的主兒都做不了。他們生了一兒一女,家境不好,可兒女都是寶,這趟春妮兒受的委屈,我這個保媒的也脫不開干係,這不,我讓你大伯去送,我都不敢回孃家去了!”
“唉,只盼着強子這趟能受頓教訓,長長記性,等把春妮兒接回來後,兩口子從此好好過日子,別再生啥幺蛾子了!我這個保媒的,還又是親戚,也好省省心!”張家的嘆息道。
錦曦垂下眼臉,幽幽的嘆了口氣,是誰說過,婚姻是兩個人的遊戲,若是成了三個人的拉扯,不管最後退出的誰,這場鬧劇都會留下永難撫平的疤痕。即便嘴上不再提起,但總會在某個瞬間想起,心裡就會咯的難受。
當然,這些感悟並非所有人都會有,自古以來,傷春悲秋的大都是文人,而那些胸無點墨,見識短淺的人,是很簡單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沒有太多的想法和感悟。
如同楊氏和樑愈林,親熱的時候蜜裡調油,爲了對方私藏銀子,兩人可以用最惡毒的話咒罵對方,甚至大打出手。
往往,如同這樣的人,過的也是最簡單的,關注的事情也是最基本的生計問題。
或許,張大強這趟真要接回了春妮兒,兩口子孩子一生,日子依舊過的順順當當。不過,有一個問題恐怕張家這邊的人,都差點忽略掉了。
“我也說句話。”錦曦撩起眼皮,看了眼張家的,淡淡開口道:“我小姑固然有錯在先,但她女兒家的清白之身,畢竟是斷送在張大強的手裡,這一點,也是不可磨滅的事實。我小姑以後畢竟還是要嫁人的,這個責任,得有人來擔着。我爺奶那,也不會就讓這事這麼輕易過去的。”
雖然錦曦如今所處的這個時代,比起中國歷史上某些男女大防的時代來說,要相對開明許多。
尤其是他們這裡還是偏南的鄉下農村,大家日日一塊上山下河,田間地頭的勞作,男女之間的開放風氣就更甚。
不會因爲不小心被異性碰了一下手,或是不小心看到了半邊肩膀,就得哭着喊着讓人家娶你了事。但是,這個時代,不管是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貴族,還是這鄉下的普通百姓,男女都睡到了一塊,那還真就得娶了這女的方纔了事!
不然,在這個極重視貞潔觀念的古代,你讓那清白都沒了的女子,如何存活呀?
張家的一愣,面色複雜的看着錦曦。關於樑愈梅清白被毀這個問題,比起春妮兒賭氣回孃家,比起孃家嫂子發威,更讓張屠戶兩口子犯難啊!
張大強的爹沒了,他娘孔氏,指桑罵槐的時候那是一把好手,可真有大事就慫了,哭着喊着央求大哥大嫂做主。都是張屠戶在照應,如今出了這事,張屠戶也不能甩手不管吧?畢竟是張大強唯一的大伯,血脈親擺在那啊!
張家的心亂如麻,讓張大強娶樑愈梅吧,樑愈梅的爲人和脾性擺在那,那是娶了個祖宗回來供着。且不說委屈了春妮兒,張家的孃家嫂子那一關也難過呀!
不娶吧,人家好好的黃花大閨女,畢竟糟蹋在老張家人的手裡,不地道。
張家的心亂如麻,瞧見錦曦垂眸淡淡吹拂茶葉的樣子,突然心生一計,身子往前探出一些,隔着桌上的茶壺茶碗,壓低嗓音跟錦曦討主意。
錦曦驚詫的抿嘴笑了下,擡眼道:“大娘真是太擡舉我了,我才十二歲,哪裡曉得那些事?”
張家的怏怏縮回腦袋,口裡咒罵着張大強,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
錦曦合了碗蓋,道:“不過,我即便年紀淺不知那些事,可爲人處世的道理也見過一點。如今我老樑家和老張家,鬧出了這樣的首尾,誰先挑起的錯已不重要,作爲男方,事發後總得給女方那一句話,或是表個態的,該怎麼善後,也得去聽聽女方那邊,是咋打算的,這纔像樣!”
雖然錦曦對樑愈梅的所作所爲很失望,對老樑頭和譚氏他們也談不上如何的祖孫情深,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樑字來。事發後,老張家不給老樑家這邊一個表態,說出去,這是對老樑家的輕慢和不尊。錦曦不指望能從老樑家其他房的人那裡,分來榮譽,她的榮譽她自己來爭取。
但至少,她也不能被老樑家其他人,給帶累了,辱沒了,所以,這纔跟張家的提出如此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