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伯上回清明節那日,曾跟鎮上的趙卯爲了顧客發生過不快,如果我沒記錯,那趙卯跟元記的元掌櫃好像是連襟。”錦曦回顧道。
鎮上市集裡,張屠戶的肉攤跟趙卯的正好面對面,每當有顧客經過,那四下的豬肉攤主都是賣力的吆喝,推薦自家的豬肉如何的好。張屠戶清明節那日就跟趙卯,爲了拉顧客發生了爭執,還差點大打出手呢。
張屠戶回想當時的情景,雖臉上還有一絲鬱氣難消,但還是一擺手,道:“此一時彼一時啊,趙卯那小子,後來跟我賠禮道歉了,還把我引薦給他的連襟元掌櫃。咱兩都是走的元掌櫃的門路,就是元掌櫃他,也是因爲在縣城有人有關係,才能跟千里外的雲州那邊的豬販子搭上線!”
“嘿嘿,只可惜雲州那邊的人瞧不上趙卯,看他年輕怕不經事,相中了老張我,單跟我合作,還說要以我爲長橋鎮這片的試點,若是不錯,往後大批的黑豬往長橋鎮這塊運,都讓我來接手轉賣,我還能從中吃紅呢!嘿嘿,趙卯那小子給氣的,那是又氣又羨慕啊!私下裡那是對我好言央求,說把本錢寄存在我這,讓我下趟去縣城,以我的名義,順道也幫他給買兩頭黑豬回來!”
錦曦暗暗蹙眉,真有這麼好的事兒?她橫看豎看,只看到面前這殺豬人國字形黑乎乎的臉膛,還有那一身的肥肉和殺氣,怎麼也瞧不出來張屠戶到底是哪裡獨秀,這樣的博取了千里外的雲州豬販子的好感?
凡事反常即爲妖!張屠戶除了摳門,還缺心眼,只看着表象的有錢賺,也不去細想一想這錢到底能不能賺?
“我們千里香這將近一年,都在張大伯你家買肉。如今長橋鎮的那些食客們,都是之知曉這一點的。”錦曦沉吟了下,不得不跟張屠戶挑明瞭說。
“小心駛得萬年船,張大伯,你家的豬肉若是哪裡出了岔子,即便只是一點點小問題,也會波及到我的鋪子,我們兩家如今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除非,我即刻決定終止跟你家的買賣關係!”
張屠戶正沉浸在自己的喜事裡面,說的好好的,眼見着錦曦突然就有要翻臉的樣子,不禁納悶了。也隨之正色起來。
“曦丫頭,咱兩家合作好好的,你咋這麼說呢?是不是你砸吧出啥不對勁兒的地兒?趕緊跟大伯我說道說道!”張屠戶正色道。
錦曦抿了抿嘴,蹙眉想了一會,道:“張大伯。你回頭再去元記還有趙卯那打探一番,不是說元掌櫃也是縣城有人嗎?”縣城那個牽線的人,應該是關鍵,錦曦在心裡暗想。
“嗯,謹慎些好,今日是下晝。我不便去你爺奶那登門拜訪商議事情,那我下晝就再回鎮上去打探去,明日上晝再去你爺那!”張屠戶道。
錦曦點點頭。今日不去也罷,譚氏那真亂着呢。
事已說完,張屠戶起身告退,兩人約好,等會下晝他從鎮上回村。甭管有沒打聽出情況,都過來錦曦家這邊知會一聲。
於是。這接下來的下晝時光裡,錦曦哪裡都沒有去,就留在院子裡等張屠戶的消息。
因爲心裡兜着事情,心裡很是不能平靜,錦曦跟蔡管家交代了一聲,強迫自己回了屋,跟孫老太她們說自己回屋補覺,便關上了屋門。
錦曦給自己泡上一杯香茗,坐在臨窗的書桌前,洞開的窗戶外面,是一杆杆青竹,午後的陽光罩在竹子上,似是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芒,煞是悅目養眼。
錦曦拉開抽屜,取出文鼎送她的那副筆墨紙硯,碾墨,鋪紙,沾墨,目光落在面前雪白的紙張上,微微凝眉,便開始落筆作畫……
屋裡陷入一片安謐中,窗外,春末夏初的習習微風,輕拂過竹梢,竹葉輕擺,發出沙沙的細微聲響。偶爾有三兩隻追逐的鳥兒,落在竹子上稍作歇息,朝這邊窗口啾啾兩聲。
錦曦埋頭,纖秀的手指,緊握着手中的毛筆,在桌上的紙上沙沙遊走,勾勒,描摹,面容恬靜,目光專注,顯然已經沉入到了手底的畫中……
當一個人專注做一件事的時候,時間總是流逝的極快,直到身後的屋門傳來輕輕的幾聲叩擊,還伴有孫老太的聲音,錦曦才恍然驚覺。
“曦兒,蔡管家方纔過來回話,說是張屠戶又過來了,正在前院堂屋等着你呢!”孫老太再次道。
“嘎婆,我曉得,我這就來。”錦曦側首應道,起身的時候,不忘將方纔做好的一幅畫,放到那疊紙的最底下,然後塞回抽屜裡。
前院堂屋裡,蔡管家正陪着張屠戶在那喝茶說話,見錦曦快步朝這邊過來,蔡管家微微躬身,退下去了。
“張大伯,事情打探的如何?”錦曦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來問道。
張屠戶道:“趙卯那小子不曉得是口風緊,還是當真不知情,不管我怎麼打探,就是一問三不知。我又折去元記米糧鋪子,小夥計說元掌櫃今日沒來鋪子,說是昨日晌午被人請去縣城吃酒,吃多了酒觸動了老胃病,這兩日都下不來牀。”
“我記得你說的那話,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那句,嘿,我就跟那小夥計打探昨日元掌櫃是跟哪些人吃酒的,那小夥計起初還不願搭理我,後來我一狠心,想着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硬是塞了那小夥計十文錢,這纔給我透了話!”
“啥話?”錦曦追問。
“那小夥計也說不太清楚,因爲這趟都是些面生的,除了雲州那邊的,還有一位咱望海這邊的,不曉得全名是什麼,反正酒桌上大家都稱呼他做毛掌櫃!”張掌櫃回憶道。
“十八?”錦曦目光緩緩眯起,怎麼覺着這名字,有點特別的,說不出的感覺呢,似曾相識,又說不準確……
“哦,我差點給忘了一茬,那小夥計說,元掌櫃跟那毛掌櫃交情好,私下都叫他十八哥!”
“毛爺?十八哥?”錦曦品砸着這兩個稱謂,突然,腦子裡咯噔一聲響,“那不就是毛十八了?毛十八?毛十七?方氏?”
心中突然如明鏡般乍亮……
沒人知曉錦曦和張屠戶在堂屋裡說了些什麼,只是,張屠戶離開的時候,再不如來時的春風得意,而是滿面陰沉,且帶着一抹壓抑的怒氣和肅色。
錦曦親自送他到院子大門口,突然,又喊住張屠戶。
“曦丫頭,還有啥要交待?”張屠戶回首問道。
錦曦目光微凝,上前在張屠戶面前輕聲耳語了一番,張屠戶以爲自己聽錯了,更加驚愕,目瞪口呆的看着錦曦,道:“曦丫頭,不至於吧?你這也太……”
其實這個主意,她完全可以不出的,但是,她越想越覺着哪裡不對勁兒,隱隱中,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瞄着她家的生意。
即便千里香此刻就終止跟張屠戶家的買賣關係,一旦他們家的豬肉近日鬧出問題來,千里香照舊被牽連。所以,千里香即便即刻抽身,也已來不及了,爲今之計,只有從張屠戶這入手。
“從商將近兩載,有些直覺和判斷力,我還是不會錯的。張大伯,此事關乎你我兩家聲譽,至關重要。小心駛得萬年船!”錦曦正色道。
張屠戶深看了錦曦一眼,然後,如賭徒決定要下一記大注那般,點了下頭,道:“好,我這就照你說的,去準備!”
……
吃晚飯的時候,樑愈忠跟在孫氏身後,那是鞍前馬後啊。孫氏雖然還是故意淡淡臉色,但眼底眉梢再不見晌午時那層悶氣。
孫老太,錦曦,桃枝幾個,暗暗偷換眼神,臉上都憋着笑,大傢伙心知肚明,這兩口子間的誤會解開了。於是,晚飯桌上,家裡的氣氛非常的好。
吃過晚飯,孫氏主動提出陪樑愈忠一道進村去看望譚氏,順帶着把竈罐裡煨着的排骨百合湯,給譚氏送去。
錦曦沒過去,留在家中,跟孫老太一起爲兩個弟弟洗大澡。
已經是農曆四月的中下旬,氣溫回升,在屋裡脫光光洗大澡一點都不冷。但錦曦還是將屋子裡的門窗都關緊,大木盆四面盛着熱水,水汽沄沄,升騰的屋子裡的溫度都跟着攀升。
八個多月大的老三和老四,脫掉衣裳放在水盆裡,坐的穩實的很。兩人就像兩隻白胖胖的小青蛙。
戴着銀鐲子的小手臂,如藕斷般白皙,興奮的拍打着水花,鐲子上的小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伴着倆小子咯咯的笑聲,屋子裡充滿了歡喜。
老四稍微內斂斯文一點,錦曦把他抱出來,腹部朝下的趴在她腿上,光滑的小屁股上面,還有巴掌大一片青色的胎紋。
嘴巴里咿咿呀呀的,很愜意的趴在錦曦腿上,任由錦曦給他擦洗,小胖手抓着錦曦的裙子一角玩弄着。錦曦忍不住在他嬌嫩的小屁股上啄了一口。
那邊的老三就要頑皮一些,他的小短腿在使勁兒的踩水,水花濺了孫老太一臉,不止如此,還在水盆裡給尿了一泡。
孫老太費了一把勁兒才把他從水盆裡撈出來,小腿還在空中使勁兒的蹬,弄得孫老太哭笑不得,一己之力壓根就難制服這野小子,還是桃枝進來幫忙,兩人合力纔好不容易給老三穿戴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