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李承偉打過來的,說報社有急事,需要他立刻趕回去。
陸致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急火燎地趕回辦公室,已是下午時分。
進了辦公室,陸致遠關好房門,急不可待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星島日報》爲了搶奪廣告公司,即將推出免費報紙,想要擠死我們”
“免費報紙?”陸致遠目瞪口呆,這才70年代,就有免費報紙了?
“對,就是免費報紙,每週一到五專找人流密集處投放,每日印刷20萬份。”
陸致遠摸着腦袋,繞室蹀躞幾步,“孃的,這女人也忒有魄力了,咱們得想辦法阻止她。”
沉吟良久,陸致遠吩咐道:“你叫那人暫時不要有任何動作,防止那女人清查倒算。至於免費報紙,我先把她抖露出去,看她怎麼出招。”
李承偉愕然道:“抖露出去,這行嗎?”
陸致遠神秘一笑道:“行,當然行。不過,從今天起,你也要密切關注我們的員工,防着那女人生出別的詭計來。”
李承偉嚴肅地點了點頭。
事不宜遲,陸致遠等李承偉出去後,馬上提筆寫了一篇評論。
“當今之香港,正值百業待興、諸事待舉之時,香港之報業,理應順勢應時,在報紙審美、內容、創意、經濟、效率上做足功夫,從而更好地服務民衆、引導民衆、教育民衆。
在目前銷量前五的報刊之中,筆者尤推《明報》和《東方日報》。
這兩家報社能夠在滾滾商流之中始終巍然屹立,堅持自己的辦報方針,凸顯自身的品牌形象,殊爲不易。
這纔是報業經營的正確方向,努力提高辦報質量,做大做強報紙品牌,然後向外拓展,擴大外延。
此誠爲我輩努力之楷模。
然則目下有一知名報業,卻看不得別人奮進,居然開始了免費報紙的投放,這等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粗劣手段,是逆歷史潮流而動的自殺行徑,實爲飲鴆止渴無疑。
衆所周知,報刊之於讀者,正如麪包和水之於食者。免費的麪包和水,天下會有嗎?
從長遠來說,報業應是長久不衰之行業,此時正值需求正茂之時,我等更須堅守報人原則,爲香港其它各行各業蓄勢騰飛搖旗助威,爲社會各界樹立新風,卻絕不可目光短淺,做井底之蛙,致窩裡殘殺。
......
我們的身後還有大片不存在的產業,這裡有廣闊未知的市場空間。我們應該轉移自己的視線,開創沒有競爭的新市場,創造出新的需求,並透過成本控制,追求持續領先,同時追求顧客所能獲得的高價值與產品的低成本,全方位調整自己的公司予以配合,此即爲“藍海戰略”,我輩都宜深思之。”
病急亂投醫的陸致遠一個不小心,就讓“藍海戰略”一詞提前37年公諸於世。
臨近傍晚,陸致遠才寫完評論文章,檢查之後,他拿去給了李承偉,要求明天刊登在《雅緻報》上。
李承偉答應後,問他:“今天平安夜,你不早點回家陪女友嗎?”
陸致遠愣怔當場,心頭一沉,擺了擺手,回到辦公室坐下。
自昨日分開後,雙方連一面都沒見,一句話也未說,這是真要斷了嗎?
世間男女愛戀多是出自情熱,一旦降溫就須及時呵護,否則情冷就難再熱。
他不禁想起前世自己與小麗之間的感情糾葛,自己應當怎麼做?女人那麼聽她母親的話,有勇氣不顧阻撓選擇自己嗎?
正想着,傳呼機又響了。
陸致遠大喜,肯定是周雅芝找自己。
可是回過電話之後,他大失所望。
“喂,怎麼不說話?今天平安夜,出來喝酒,我介紹兩個朋友給你認識。”
“葉公子,你怎麼就篤定我今晚沒有佳人相伴?”
“呵呵,我亂猜的,逮着就逮着,逮不着也無所謂。”
“好吧,在哪兒?”
“就你公司不遠,美麗華酒店頂樓。”
美麗華酒店是今年一月纔開業的五星級酒店,就在彌敦道上,陸致遠走過去五分鐘就到。
陸致遠進了酒店,上了頂樓,推門進去,只見裡面炫燈閃爍,人聲鼎沸。
他掃了一眼,看到葉惟生在角落裡對自己招手。
陸致遠落座後,葉惟生問道:“最近怎麼樣?春風得意馬蹄疾?”
“昧旦多紛喧,日晏未遑舍,苦得很啊,哪像你們這些公子,一天到晚醉生夢死。”
“誇張了吧,有這麼辛苦?”
“騙你不成?你怎麼也一個人?朋友呢?”
“馬上就到,這裡環境怎麼樣?我每次到了這條街,就會感覺到如今的香港真是前所未有的蓬勃,前所未有的精彩,前所未有的接近紐約、倫敦和巴黎。”
陸致遠喝了口酒,忍不住冷聲道:“也是前所未有的貧富分化,一邊是高樓林立、燈紅酒綠,一邊是忍飢挨餓、擁擠逼仄,劫匪、貧窮和難民也是前所未有地堆積而來。”
“喂,你吃錯藥了?跟女朋友鬧矛盾了?”
陸致遠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被我猜中了吧?沒事,女人嘛,哄哄就好。”
陸致遠端起桌上的酒水,一口而盡,嘆了口氣。
“行了,別想了,今天過來的幾個朋友都是做地產的,你對香港地產有什麼看法?”
陸致遠扭了扭脖子,想起後世地產的那些做法,隨口道:“地產嘛,簡單,無非就是四點。一是趁低抄底,大肆購地;二是強調貨如輪轉,從設計到施工一條龍的標準作業,讓公司像“樓宇製造工廠”一樣,多快好省地高週轉......”
“這誰啊?屁都不懂就敢在這裡大放厥詞?”那人看了看,“是你啊,小子你惹麻煩了知道嗎?羅探長正到處找你呢。”
陸致遠回頭一看,後面站着兩男一女。
說話那男的方方正正的臉,眼睛小,看着面熟,後面那女的倒是長相清秀,男的則一臉忠厚,身材修長,正低頭沉思。
葉惟生站起來:“灤雄,好好說話不行嗎?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劉灤雄,這位是馬清怡,這位是郭秉湘,這位就是我說的陸致遠。”
“陸致遠?這名字好熟悉啊?”幾人坐下後,馬清怡自言自語。
葉惟生側身帖耳密語道:“豪門馬家的女兒。”
馬家是60年代香港五大富豪之一,家族擁有香港大生銀行與大生地產等產業,家主馬錦燦1953年曾獲得英國女皇的榮譽嘉獎。
陸致遠笑笑正要說話,一旁站着的劉灤雄繼續說道:“我怎麼沒好好說話?這小子昨天打了我兄弟。”
陸致遠終於想起眼前冷嘲熱諷的這位是誰了,依稀便是曾說“自己過往都是鏡花水月,什麼樣的女演員都試過”的那位風流大亨。
“昨天那個公子哥是你兄弟?”
“沒錯,我去的時候你剛好進廟裡了。別說我沒警告你啊,我那兄弟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話未說完,後面的郭秉湘一把推開劉灤雄,坐到陸致遠的身邊問道:“陸兄弟是吧?你剛纔說的很有道理,第三點呢?第三點是什麼?”
劉灤雄還待上來說話,被郭秉湘一巴掌扇了過去:“灤雄,你他媽的再這樣我跟你急,讓我好好聽完這段行不行?”
劉灤雄見郭秉湘態度認真,於是撇了撇嘴老實下來,馬清怡則繼續坐在一邊喝着紅酒,笑語盈盈地看着這邊。
陸致遠詫異地看了看郭秉湘,隨口繼續說道:“三就是住宅與商業並重,率先通過開發大型商業設施,帶動住宅項目,提升地段商業水平與人氣,並以此爲中心不斷往周邊擴張,分享土地和物業增值;四是以雄厚財力做支撐,不斷在最黃金地段發展最具標誌性物業,再將其中的大多數做成只租不售的自持業務。好了,我說完了。”
陸致遠對於後世地產公司的這些做法不以爲意,可是世事就是如此玄妙,你視如草芥的,別人卻引爲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