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連枝兒點了點頭,繼續埋頭做活計。
張氏和連枝兒的互動,讓連蔓兒在一邊看的暗暗發笑。
接近傍晚的時候,母女三個就收拾了東西,回老宅了。
一進院門,就看見趙氏在豬圈外面餵豬,連葉兒在上面的雞圈餵雞。種地期間,他們三個房頭輪流留人在家做飯,總不好將三房刨除出去,今天正好輪着趙氏和連葉兒在家做飯。
在家做飯、餵雞餵豬,可比下地幹活乾淨並輕省多了。
跟趙氏和連葉兒打過招呼,母女三個也就忙碌了開來。連枝兒燒熱了泔水,準備豬食餵豬,張氏淘米洗菜、準備一家人的晚飯,連蔓兒也沒有閒着。她從鋪子裡過來的時候,特意去了一趟菜園子,摘了些菜葉子,還從連守信拔下來的荒草中挑了些能吃野菜,準備給雞鴨吃。
連蔓兒將菜籃子放在門口,進屋去拿了個小板凳,又搬出來一個破菜墩,坐下來,用一把破菜刀噹噹噹地開始剁菜。
她們買的那些雞鴨已經長的半大了,白天都從雞圈裡放出來,讓它們自己找食吃。這些雞鴨看見連蔓兒剁菜,知道是打算給它們吃的,就都搖搖擺擺地圍了過來。連蔓兒一邊剁菜,還得一邊驅趕着這些心急的小雞小鴨。
上房的門簾啪嗒一聲掀起,連秀兒端着盆水走了出來。
連蔓兒擡頭看見連秀兒,隨即就低下頭,繼續剁菜。
連秀兒看見連蔓兒,卻是立刻扭開頭,嘴裡還冷哼了一聲。自從那天的事情過後,連秀兒就不和她們說話了,迎面碰到,都是冷哼一聲就別開臉。
連秀兒端着水走到院子當中,就站住了。
連蔓兒偷眼瞧見。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她想,那天的事,最後連秀兒始終沒有將場子找回去。連秀兒不會故技重施,想拿水潑她吧?
“葉兒,在那呆站着幹啥那,來,把水潑出去。”連秀兒並沒有朝連蔓兒潑水,而是招呼連葉兒。
連葉兒正忙着在餵雞。聽見連秀兒叫她,就扭過頭來。
“老姑,你沒看見我正餵雞那嗎?那盆水,你就自己個潑出去又能咋地?”連葉兒給雞食槽裡又加了一勺子雞食。對連秀兒說道。
“啥,你說啥?我使喚你幹活,我還使喚不動你了。你不願意在家幹活,你咋不下地去。在家,你就想着偷懶。這幾天,可就把你慣的尾巴朝天了?”連秀兒立刻就炸了,對連葉兒斥罵道。
“老姑,我哪偷懶了。我這半天和我娘,我們倆就沒歇着過。我這不正沾着手。就一盆水,你潑出去能咋地?”連葉兒道。
“哎呦,你還編排起我來了。可把你逞的上了天了,咋地,看有人在這,你有了依仗了,有人給你撐腰了?你也想有樣學樣。欺負我了……”連秀兒越罵情緒越激動。
連葉兒抿了抿嘴,放下手裡的雞食,走過來,從連秀兒手中接過了水盆。
“老姑,你別說了,我去潑水還不行嗎?”連葉兒端了水盆,就往大門外走。
她之所以屈服,是因爲聽見連秀兒的話裡分明捎帶上了連蔓兒她們。她若是不趕緊去潑水。只怕一會周氏也會出來,她自己倒黴、被罵沒關係,害連蔓兒她們受牽連、被罵,那可就不好了。
“好的不學,就撿那賴的學,狼心狗肺。沒大沒小的,你能學出啥好來。看你那小樣,得利得瑟的,我看你能得意多少天。”連葉兒已經走出去了老遠,連秀兒還在指着她的後背罵。
連蔓兒知道,連秀兒這明裡是罵連葉兒,暗裡卻是罵的她們。只是,連秀兒這罵人的工夫,比起周氏和趙秀娥來,可是差着老大的一塊了。
連蔓兒自然不會將連秀兒的挑釁放在心上,她手裡剁着菜,一邊仰起頭來。夕陽西斜,將院子裡的景物都染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圈,遠遠近近已經有炊煙升了起來,又是美好的一天要結束了。
天氣如此美好,她們的日子也蒸蒸日上,真是,毫無暴躁的理由呀。
連蔓兒笑了出來,她的目光落到上房門口,看見裡面一張白色的大臉,連蔓兒嚇得心跳亂了半拍。
原來是周氏悶聲不響地站在門檻裡。她一身藏藍色的衣裳,站在門內的陰影裡,讓人一眼看去,很難發現那裡站了一個人。
不是鬼,不是鬼,連蔓兒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一隻手拍了拍胸脯。
緩過來之後,連蔓兒不由得暗自嘆了一聲好險。周氏不知在門裡站了多久,看她臉色那麼陰森,這剛纔若是連葉兒和連秀兒繼續爭執,只怕她就出來爲連秀兒撐腰了。
那樣,連葉兒和趙氏都少不得要挨一頓痛罵,就是她們,也怕是不能倖免的。
連蔓兒將菜葉和野菜都剁好了,又去舀了兩瓢糠皮,加水和菜葉子、野菜攪拌均勻,正打算送去雞圈,就看見連守信從大門外走了進來。
連守信的鞋上沾滿了泥,就是褲腳上也到處都是泥點子。因爲昨天的雨下的大,菜園子的地也很泥濘。剛纔連蔓兒去菜園子,連守信沒讓她往裡進,菜葉和野菜都是連守信挑好了,遞給連蔓兒的,就是怕連蔓兒弄一腳的泥。
所以連蔓兒現在腳上和褲子上,才能是乾乾淨淨的。
連守信,還是心疼孩子的。
“爹,你回來了?”連蔓兒笑道。
“啊,我回來拿鋤頭。”連守信說着話,就要往園子裡走。
“老四!”周氏站在門裡,招呼了一聲。
“娘。”連守信忙站下,扭頭仔細看了看,纔看清周氏的位置。
“你捨得回來了?離我這老遠,你是怕我吃了你,還是你有錢了,怕我老婆子掛連你?”周氏一如既往,對兒子們一開口,就沒有好話。
連守信早已經習慣了周氏說話的方式,自動地將周氏這些話翻譯成一般人的語言。周氏這是讓他到她跟前去。
連守信就走到上房門口。
“娘,有啥事,我這還得去拔草。”
很平常的一句話,但是到周氏跟前,那就是錯漏百出。
“我不叫你,你就沒事,我這一叫你,你就有事。你煩我這老不死的,你就直說。”周氏指着連守信的鼻子,罵道。
周氏就是一貫的這樣不講理,連守信無奈。肩膀下意識地耷拉了下來。
看見連守信俯首帖耳的樣子,周氏才略微滿意。
“我有話跟你說。”周氏說着話,扭過身,率先朝屋裡走去。
連守信回頭看了一眼,正看見連蔓兒朝他做鬼臉。連守信再次無奈,自得跟着周氏進了屋。
連蔓兒見他們進了屋,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輕快地小跑過去,打算聽一聽。周氏跟連守信會說什麼。
沒料到,連蔓兒剛到上房的門口,連秀兒就從裡面走了出來。
“你幹啥去?”連秀兒擋住連蔓兒。
“我看看我爹。”連蔓兒就道。
“你該幹啥幹啥去,你奶找你爹說話,你進去幹啥?”連秀兒說着,就趕連蔓兒,分明是不想連蔓兒聽見周氏和連守信說什麼。
連秀兒站在門口不走。連蔓兒沒法偷聽。她心裡更加好奇,卻又不好硬闖進去,只得退回來,一邊餵雞,一邊支楞起耳朵,傾聽着上房的動靜。
周氏高一聲低一聲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上房傳出來。高聲是在罵連守信,低聲的卻分辨不出是在說什麼。
足足過去了兩刻鐘的工夫,連守信才垂頭喪氣地從上房走了出來。
連蔓兒忙上前去。將連守信拉進西廂房。張氏和連枝兒知道連守信捱罵,也都跟着進了屋。
“爹,我奶又罵你了?”連蔓兒就問,“因爲啥呀?”
“啥也不因爲。”連守信悶悶地道。
周氏罵兒子與罵媳婦不同,罵媳婦,周氏總會有些理由。哪怕是雞蛋裡挑骨頭。罵兒子,周氏是從來不需要找理由的。想罵,她就罵了。
即便不需要理由,也應該是有某些緣故的。
“他奶到底跟你說啥了?”張氏就問。
“啥也沒說……就說我這兩天總不着家,說我躲着她啥的。他奶心裡不痛快吧,拿我撒氣唄。”連守信說着話,就站起來往外走。“我還得回那邊,把園子收拾收拾。”
張氏和連蔓兒連番追問,連守信這次卻嘴緊的很。
“要不就是真沒啥事。”連蔓兒對張氏道。可沒啥事,爲什麼周氏還怕人聽見,讓連秀兒出來看着門。“要不,就是我奶說了啥,我爹覺得說不出口。”
“你奶到底說啥了那?”張氏點頭,心中也滿是疑慮。
天將擦黑的時候,連老爺子帶着下地的人都回來了,每個人的鞋上和褲腳上都沾滿了泥。自然而然的,大傢伙的臉上也都沒什麼好顏色。
當着連老爺子的面,誰都不敢說什麼,背地裡,卻都抱怨開了。
“這地裡都下不去腳,人別人家都沒下地,就咱,這一下晌,累的半死,才種多一點地。”
“咱爹就是恨活計,說看人家都有種完的了,說咱地種晚了。看着吧,明天這天上就是下刀子,咱爹也得讓咱下地幹活去。”
“這早晚地,也不在這半天。咱爹自己恨活計不說,還最怕別人歇着。”
上房裡,連老爺子一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菸袋,一張臉黑的像鍋底一樣。
“這幫兔崽子,一個攀一個,磨洋工。這地,得啥時候才能種完。……就不該讓他們下地,活幹不了多少,淨拖後腿了!王八羔子,再這麼地,都給他們分家!”
連老爺子的菸袋鍋子狠狠地敲在炕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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