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遠是一個身材矮小,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說話的聲音不高,語氣和緩。
“一年啊,是不是太長了?守信啊,那屋子空着,也沒別人要用。你想租多長時間就租多少時間。”善遠道。
老和尚這麼說,其實就是不反對了。
“那合約上就這麼寫,租期一年。”連蔓兒道,“我們先付兩個月的租金,以後就按月付錢。”
“不急,不急。”善遠呵呵笑着說。
“那就先寫個合約吧。”五郎將筆墨紙硯放到桌子上擺好。
“是啊,”張氏比較心急,“善遠師父,咱把合約寫了,我們去看看房子,也好打掃打掃收拾收拾,要是來得及,我們打算後天就開張。”
“鄉里鄉親,合約寫不寫都行,我信得過你們。”善遠道。雖然是和尚,但是他卻並不自稱老衲。看來小罈子不像和尚,是有淵源的,連蔓兒心裡想。
“紙筆都拿來了,那就寫吧。”連守信道。他做了幾樁生意,已經習慣了用合約來保障和約束雙方的行爲。
這合約由誰來寫那?連蔓兒的目光轉向五郎,五郎的臉就是一紅。他雖然很努力,可學着唸書寫字的日子太短了,寫合約還不行。連蔓兒便又將目光轉向善遠。
“我的字可拿不出手。”善遠擺了擺手,“你大哥在家不?哦不在家。那就讓你爹來寫吧。”
連蔓兒想了想,連老爺子確實是合適的人選。即便他們能找到別人寫合約,但是不請連老爺子到場,落在同村人的眼裡,怕是會有不利於他們的說辭。
“那我去請我爹過來。”連守信的話似乎是對善遠說的,其實是在詢問張氏和幾個孩子的意見。
“娘剛纔還說,要答謝住持師父給咱選日子,要預備一頓飯。就是不寫字據,也要請我爺來一起吃飯。”連蔓兒道。
連守信看着張氏露出十分高興的神情。
“這是件大事再把里正他們都請一請吧。”張氏就和連守信商量,還要請誰一起來。
村子裡,每家有什麼大事,比如上次連守信分家,一般也要請上里正,還有村裡幾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到場。
“大師父,”連蔓兒就和善遠說話,“酒席就擺在廟裡,大師父把屋子的鑰匙給我們吧,我們就在那屋做飯做菜。”
“好好,好。”善遠連說了三個好字,卻過了一會,纔想起來招呼元壇拿鑰匙。
“師父,我領他們去看房子。”元壇拿了鑰匙就道。
“好,你去吧。”善遠答應了。
一家人分作兩撥,連守信和五郎去請連老爺子、里正等人,張氏、連蔓兒、連枝兒和連葉兒還有小七隨着元壇就往門房來。
土地廟的門房共有三間,佈置的不同於尋常莊戶人家的屋子。從廟裡面打開門進去,是一個竈間並排的兩個大竈,兩口大鐵鍋比連家的鐵鍋要大上一號。
竈間左右各有一扇門,通向兩個房間。
竈間的右手是一個小間,裡面有一鋪土炕,與外面的竈臺相連,炕上鋪着葦蓆,有的地方已經破了。屋內並沒有別的擺設。這本來是供看廟門的人住的,只是這廟香火不盛,也就沒有和尚來這裡住了。
竈間的左手,是一個寬敞的大間。
這間屋子沒有炕只靠着牆壁擺放着一些桌子板凳之類的東西。這間屋子中間還有一扇門打開門,外面就是通往青陽鎮上的那條官道。
連蔓兒將每個房間都看了一遍心裡很高興。這個大間裡擺上桌椅,用來接待來吃早點的客人。竈間自然就是廚房,還有旁邊那個小間,可以做他們的休息室。這房子非常適合來做早點鋪子,根本就不需要改,只需要打掃一下。
三個房間裡都有一層薄薄的塵土,一看就是有段時間沒人住,也沒人打掃過的樣子。
“這屋子沒人住,”元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師父沒讓人打掃,我就一個月來打掃一回。……我這就掃乾淨,很快的。”
元壇說着話,就拿起靠在竈臺旁的笤帚,開始打掃了起來。連蔓兒沒跟他客氣,又讓他拿來抹布,提了水,張氏立刻在竈下點火燒熱水。
水還沒熱,連守禮和趙氏就來了。連守信回去找連老爺子,他們才知道連守信要開早點鋪子,就忙着過來,看有什麼能幫的上忙的。
都是勤勞慣了的人,不用人說,眼睛裡就有活計。連守禮拿了笤帚,和元壇一起打掃,趙氏就將另一個竈下的火也點起來,幫着張氏燒火。
“爹還沒來?”張氏問道?
“爹和老四一起去請里正他們了。”趙氏就道。
很快就燒好了兩鍋熱水,張氏、趙氏、連枝兒、連蔓兒和連葉兒都拿起抹布,門窗、桌椅板凳、竈臺上下,將能擦的地方都擦了一遍。
連蔓兒又叫了小七和她一起,仔細查看屋裡的桌子和長凳是不是能用,並清點數目。
他們租借的就包括這些東西,一會要在合約裡寫明纔好。
“這些桌子和長凳怕不夠吧?小罈子,還有碗筷啥地,在哪那?”連蔓兒就問元壇。
“都在後面庫房裡,我跟師父說一聲,給你們搬過來。”元壇道。
元壇就跑去和善遠說了,善遠又叫了兩個和尚,打開庫房,將些桌椅板凳、碗筷等什物都搬了過來。
連蔓兒就挑完好的留下,清點了數目,交給趙氏等人去擦抹清洗。
等到連守信、連老爺子和請的人陸續到來的時候,這三間門房已經被連蔓兒他們收拾出來了。
大間裡的桌子、凳子擺放的整整齊齊,中間留下人通過的空間。竈間靠牆依次擺放好了水缸、菜板、面案,旁邊是疊放在一起的木桶、木盆,再旁邊是洗的乾乾淨淨的幾盆碗筷。然後是小間休息室,炕上已經鋪上了五郎剛從家裡帶來的一牀褥子,旁邊還擺了一張矮桌。地當間擺了一張方桌,旁邊放了四張帶靠背的木椅子。靠牆的位置還安放了一張高几,上面被連蔓兒放了一個胖墩墩的粗瓷瓶,是她在和尚們送來的雜物中挑出來的。
有限的條件,能佈置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連蔓兒對自己佈置的房間,感覺比較滿意。
“可惜沒有花。”連蔓兒自言自語地道,如果有花,放進瓷瓶裡養着,給這個屋子增添一點優雅的美感,那就更好了。
“再過幾天就能有。”元壇是個熱心腸,忙前忙後,跟忙他自己的事似地,“廟後面有臘梅,就是還沒開花,花骨朵都沒幾個,得再等幾天。”
“是嗎?”連蔓兒有些驚喜。
“蔓兒,你要擺花啊。”連蔓兒和元壇說話,被走進來的連守信聽見了。“我咋看這個不像花瓶,好像是醃雞蛋的罈子。”
連蔓兒黑線,心想,她這個爹就不能不這麼老實嗎,就不能不總說實話嗎?
連守信說完話,還哈哈笑了起來,完全沒感受到連蔓兒的怨念。
“這個位置好。”張氏也走了進來,站在高几前上下打量了打量,“咱正好請個財神,擺在這。”
對啊,財神,連蔓兒的雙眼立刻亮了,她怎麼沒想到,開買賣鋪子,最需要的就是財神。
“是該請財神。”連蔓兒點頭。這時候,她的腦子裡竟然完全沒有想到迷信這兩個字,而且也將要插花的事忘了個乾乾淨淨。
連守信是來和張氏商量準備什麼飯菜的。
“這個時候準備哪來的及。”張氏就道。
“那可咋辦?”連守信聽張氏這麼說,就有些着急。
“爹,你別急,我娘和你鬧着玩那。”連蔓兒就笑了起來。
“……多虧蔓兒給我提醒,在廟裡,還有善遠師父一起吃飯,不能動葷腥。這素席咱可做不好,剛纔我們找人捎信給悅來酒樓的武掌櫃,讓他給送一桌素席來。”
張氏道,“我再煮一鍋米飯,蒸上些饅頭,就夠了。”
“還是你們想的周到。”連守信笑道。
請來的客人都聚集在善遠老和尚的禪房裡,連蔓兒就跟了連守信過來,看寫合約。合約由連老爺子執筆,寫清楚了租期爲一年,每月租金一串錢,租借的內容包括土地廟的門房三間,另外還有桌子、長凳、木盆、水桶、大海碗、中碗、竹筷等什物各若干。立約的雙方,連守信和善遠在合約上簽字畫押,然後是里正、連老爺子幾個人作爲旁證也在上面按了手印。
合約簽好了,連蔓兒就先拿出兩串錢來,算是預付的租金。
少頃,酒樓裡的夥計送來素席,衆人用過了飯紛紛散去。
休息了一晚,連蔓兒一家就忙碌起來,早點鋪子裡還需要再仔細收拾收拾,還要去鎮上買酒晃,買面和豬骨、豬肉。紛雜的事情太多,一家人直忙到將近半夜,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們就又起來開始忙碌。
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冒出頭來的時候,連蔓兒打開了早點鋪子的大門。
連記早點鋪子正式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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