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蔓兒聽見這一句,不由得頓住了腳步。這句話裡面涵蓋的信息量太大了。周捕快他們,回來的除了周捕快,還有誰?他們回來做什麼?是暫時的回來有事,還是回來了就不再回太倉了?
連蔓兒真想繼續聽下去,但是有吳家玉在旁邊,她也只得將東屋的門關了,就陪同吳家玉來到西屋。連枝兒就在炕上鋪了小褥子,連蔓兒則是端了些點心和果子,又給吳家玉倒了茶,三個小姑娘在炕上圍坐,吳家玉就拿了旁邊笸籮裡面,連枝兒和連蔓兒做了一半的針線看。
“家玉,吃東西。”連枝兒讓着吳家玉。
“哎。”吳家玉軟軟的應聲,眼睛卻是從連枝兒繡的花上挪不開。
連蔓兒就打量了吳家玉一眼,周捕頭回來的事,不同於趙秀娥的事,吳家玉應該也知道一些。吳王氏和張氏之所以將她們趕出來,肯定是因爲要說周捕頭回來這件事,就會說到趙秀娥的事,怕她們小姑娘在旁邊不方便。
那麼大家只裝着不知道趙秀娥的事,只問問吳家玉周捕頭回來的這件事,應該是沒問題的。
這麼想着,連蔓兒就笑着跟吳家玉搭話,並很快將談話引入正題。
“我嬸子這次來,是不是又聽說了太倉那邊的啥消息啊?”連蔓兒問吳家玉道。
“嗯。”吳家玉就點頭,“是周捕頭一家回來了。”
“一家都回來了,是咋回事?”連蔓兒就追問道。
“我們家也是剛知道。聽說,他們一家前天就回來了,一直在縣城,今天周捕頭回鎮上。大傢伙才知道。”吳家玉就告訴連蔓兒,“周捕頭和他媳婦,還有他老丈人。都回來了。聽說是他老丈人得病了,在太倉那邊沒治好,怕有個好歹的,就都辭了差事回來了。結果這一回來,找咱這縣城的郎中給看了,又吃了藥,病就見好。”
“周捕頭回來見着人還說。在太倉差事是乾的挺好,就是他媳婦,還有他老丈人總是小病小災的不斷,這一回來,他們就不打算再回太倉了。打算還在咱這縣衙裡找份差事。”
聽吳家玉這樣說,連蔓兒不由得心中一動。周捕頭還有他那位做刑名師爺的老丈人,這是不打算再回太倉了。事情絕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什麼生病一回來吃藥就好了,什麼在太倉就小病小災的不斷,若真是如此,那怎麼早不回來。
這件事,肯定是跟鬧出來的趙秀娥那件事有關係。看來,因爲那件事,周捕頭這一夥跟連家上房那一夥之間出現了裂痕。無法再共事下去,所以周捕頭他們都回來了,爲了保住面子、掩蓋真相,還編出了這樣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然而,周捕頭這個時候回來,僅僅是因爲這樣的理由嗎?
不對。連蔓兒算了算日子,周捕頭回來的日期,離吳王氏來告知趙秀娥那件事的日期可有一段不小的間隔,那麼離事發的時間間隔更大。真的僅僅因爲那件事,那周捕頭他們應該早就從太倉回來了。既然賓主之間那麼尷尬,爲什麼又相處了這些時日?
周捕頭和他那個做刑名師爺的老丈人,當初去太倉,是奔着總捕頭,和首席刑名師爺的差事去的。這兩樁差事都是油水極豐厚的。要他們捨棄那樣豐厚的油水,勢必有十分充分的緣由。
所謂的生病,治病,應該只是藉口,用來緩衝的。
連蔓兒覺得,趙秀娥那件事鬧開來,就是充分的緣由。但是她卻不能以此標準來要求周捕頭這一夥與連家上房的人。
僅僅是因爲不得已嗎,連蔓兒心裡想,但願如此
吳王氏和張氏嘮了半晌,才帶着吳家玉走了。送走了這孃兒兩個,連蔓兒就再次向張氏詢問,吳王氏這次來,都跟她說了什麼。
張氏並沒有隱瞞,她告訴連蔓兒的和吳家玉說的大致一樣。
“你嬸子說,周捕頭他們在太倉那邊,恐怕也是撈夠本了。他那個老丈人,可是出名的吃人不吐骨頭。”
晚上,連守信從外面幹活回來,一家人吃飯,張氏也當着連枝兒、連蔓兒和小七的面,就跟連守信說了這件事。
“他們回來是好事。”連守信就道,“周捕頭和他老丈人的爲人,我也聽人說了。尤其是他老丈人,能從人骨頭渣子裡頭炸出銅錢來,有名的要錢也要命。就是滑不溜手,肯給上面花錢,這些年纔沒出事。……他二伯他們看着跟咱挺精的,到人家跟前,根本就不是個兒。……沒人往歪裡帶,咋地也能好點兒。”
“那照他這個爲人,還有油水沒吸乾淨,他咋回來了那?”連蔓兒隨口就道,“就是病了,沒辦法,只能回來,這不又好了嗎,咋不趕緊回去那?”
連守信和張氏就交換了一個古怪的眼神。
他們倆知道原因,但是不能說。他們當然還不知道,趙秀娥那件事,連枝兒和連蔓兒都已經知道了。
連蔓兒腦子裡的某個念頭則更加清晰了。如果沒有趙秀娥那件事,那麼周捕頭他們這個時候回來,原因就只有一個。太倉那邊的油水,再繼續刮下去會有危險。
“興許是太倉那邊出了啥事吧,”不能說真正的原因,連守信就含糊地道,“周捕頭這一夥人,在衙門裡做久了的老油條,看着不對勁,就不在那幹了唄。”
“能有啥事,咱咋不知道?周捕頭他們害怕,我大伯和二伯他們就不害怕?”連蔓兒很“沒眼色”地刨根究底。
連守信和張氏就都有點尷尬。
“……他們怕啥呀,他們不就依仗着人老鄭家嗎……”張氏含糊了一句,“蔓兒,別光顧着說話,你不是張羅吃魚嗎,咋娘做的這魚不好吃?”
顯然,這是岔開話題,不讓連蔓兒再繼續追問的意思。
“好吃。”連蔓兒笑了笑,低頭扒飯、吃魚……
進入八月,天高雲淡,空氣中的暑氣早已消盡,偶爾吹來的風,涼意已經很明顯了。距離收莊稼還有一段時間,對於普通的莊稼人來說,這是秋收前最後一段比較清閒的時光。
然而連蔓兒家此時卻已經提前進入收秋狀態了。
荷塘裡的蓮子、雞頭米、菱角已經成熟,要將最後一茬採摘乾淨,而荷塘水下的蓮藕,也到了能收穫的季節。
這新藕剛挖出來,訂貨的人就紛沓而至。這其中有各大酒樓的掌櫃,也有富戶、士紳家的管事,還有因爲倒賣蓮蓬、鮮菱角得了利的商販。
連蔓兒只讓人挖了一部分藕,就不肯再挖了。
“這個時候,還不缺瓜菜,咱這藕也就是當個新鮮吃。咱先賣一部分,其它的還是先留在塘裡,等上凍前再挖出來。那個時候,沒有新鮮的瓜菜,咱這藕的價錢還能賣的更好點兒。而且,到那個時候再挖,還能存放的時間更長點兒。”連蔓兒將她的打算說了出來。
一家人都沒有異議。
“姐,那咱這藕多少錢一斤賣?”小七就問。
關於藕的價格,再賣蓮子、雞頭米和菱角的時候,連蔓兒就想過了,還曾經諮詢了吳玉貴和吳家興父子倆,以及鎮上的武掌櫃。
“暫時定二十文錢一斤吧。”連蔓兒撥了撥算盤珠子,說道。
等到入冬的時候,依照鮮藕的銷售情況,這個單價還可以往上加上幾文錢。
“就這兩天來訂貨的數,咱挖的那些藕就不夠賣的。這賣給誰不賣給誰的,我還真有點發愁。”連守信就道。
“買藕回去自家吃用的優先,那些倒賣的靠後。”連蔓兒想也不想地道,“先在咱這交了定錢的優先。……數量上控制些,儘量多交下幾個買主。”
“好。”連守信就點頭。
連守信這些天帶着長工們在荷塘忙活,還要接待一批批來買藕的人,偶爾還要照料連記,忙的腳打後腦勺,很是辛苦。
“娘,這幾天可把我爹給累壞了,晚上給我爹加菜吧。”連蔓兒收了算盤和賬冊,就笑着對張氏道。
“行啊,孩子他爹,你想吃啥?”張氏就問連守信。
“吃啥都行,我沒挑。”連守信道。
“那這樣吧,”連蔓兒就開始鋪排,“一會咱去鎮上買兩斤好排骨,那藕咱自家還沒咋吃那,晚上就吃排骨燉藕。”
“好。”小七的兩隻大眼睛就笑的完成了月牙。
“行。”連守信見小閨女提議,小兒子又愛吃,自然跟着點頭。
“我看咱那魚塘的蝦長的也差不多了,乾脆,咱晚上就撈一盤出來。娘,那天我跟你說的白灼蝦,你能做不?”
“能。”張氏點頭,“那天聽你說的,也不難。就是一會做的時候,你再把那菜譜跟娘再說一遍。……不等你哥回來咱再吃啊?”
“那沒問題。”連蔓兒道,“咱先試吃,塘裡那老多蝦,等我哥回來,咱多換些花樣吃。”
這邊正說着話,就聽見外面鞭炮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