猙獰、瘋狂的面容,充滿紅血色的眼藏了暴戾的魔鬼,表情無疑不是一種仇恨的挑釁。
這樣的沈婭讓沈玉芝都感覺十分陌生,舉起的手怎樣都不能打下來。
是的,她營營汲汲玩弄權術,可是不代表她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繼承人,自己培養的女兒!
沒有人知道她爲了留給沈婭一個安穩和諧沈家做出了怎樣的付出和勞作!
從沈婭記事起,她就看出沈婭不是一個精通權術的孩子,沈家表面上看起來強大穩定,但她不相信以餘燼爲主的曾經嫡系會心甘情願接受他們曾經庶系的統治,就像是曾經他們不會情願一樣。
做母親的,自然要爲自己的孩子考慮。
她計劃的很清楚,在自己晚年之前,首先要把餘燼一干人等徹底剿滅,長老閣要麼換上她的心腹,要麼也必須除掉。而後再教導沈婭怎樣做一個不出錯的上位者,給她選幾個聽話好擺弄的夫郎,最好是有生之年能從小培養一個孫女做繼承人。
沈婭小的時候她忙着打壓餘燼那一脈的家臣,沒有好好教導她,她自然投希望於孫女。
有一點沈婭起碼是說對了,她的確不會讓沈婭和唐明月真的結婚,甚至在利用完唐明月之後,殺了唐明月。
唐明月這人執念太重,而且很有自己的小心思,連都她無法操控,更不要說沒腦子的沈婭了。
可是現在,她的計劃全部都被打亂了,她一直掌控的很好的沈婭竟然對她生了違抗乃至仇恨的心。
沈玉芝放下手,剛剛外露的情緒漸漸收斂,臉色雖然陰冷不善,但是卻已經讓人察覺不到憤怒。
“鬧夠了麼?鬧夠了就跟我走。”
這平靜的語氣到底更讓人覺得不安和恐懼。
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都做了什麼的沈婭心裡微微一顫,眼底閃過一抹懼怕。
“沈婭,我希望你認清一個事實,你能有現在的風光和底氣,都是沈家,都是我給予你的。”沈玉芝的淡漠的聲音直接灌入沈婭的耳朵裡,是那樣的薄冷不近人情,“雖然你不想承認,但你也應該清楚,唐明月之所以對你順從,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爲你是沈家少主。我這個家主沒有別的能耐,但是彈劾一個不成器的少主還是沒問題的。況且……”她的眼裡更像是機器人一樣不夾雜任何情感,“你應該知道,我並不是只有一個男人,只有一個女兒。”
沈婭猛地後退一步,心裡的後怕從心尖蔓延到整個心臟,霎那間流淌在四肢百骸。
沈家的規矩就是這樣,沈家的女子有絕對的權利,特別是家主,家主的丈夫都是入贅,且默許家主擁有不止一個丈夫。
她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在她記憶當中,她父親很愛母親,也很恨母親。
因爲母親是一個心中有天地的大女人,她不止有一個男人,對他父親這個正夫,也不過是幾分偏愛。
母親的確有其他的孩子,她小的時候見過,但自從父親以壯烈的方式死在母親眼前的時候,母親就揮揮手把那些男人和私生子趕離了老宅。
年幼的她還不明白,父親爲什麼選擇自殺。
隨着年齡的增長,她漸漸認識到母親的狠辣和對權勢的貪戀時,她明瞭。
母親對父親偏愛,但不是全愛,在母親眼裡,沈家被她嚴嚴實實地把持在手中才是重中之重。她父親以自殺的方式穩定了她少主的地位,也化解了母親的戒心。
沈婭垂下頭,自嘲一笑。
她真夠狼狽的,自己的少主位置還是她父親的性命換的,她說的好聽是少主,說的不好聽,也只不過是一個可憐蟲罷了。
漸漸的,她斂去了所有情緒,頭也沒擡,聲音卻已經冷靜下來,“我回去。”
沈玉芝眼底閃過一抹驚訝和冷嘲。
果然是她沈玉芝的女兒,對權勢都有些同樣不願放手的心!
不過,她心裡對沈婭卻是機警起來。
因爲以前的沈婭根本不會變通,也不會示弱,就算是退縮了,也是因爲畏懼她的威嚴。
可是現在,她很明顯的會審時度勢了!
看來她回去以後要好好探究探究,沈婭蛻變的背後到底是有人指導,還是她自己學會了成長。
如果是後者……她也許會好好培養培養她。
沈婭低頭乖順地跟在沈玉芝身後離開病房,只有走到門口處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回頭擔憂地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唐明月。
“請吧,少主。”
還沒等自己體味到什麼感覺,走廊四五個家裡的保鏢就面無表情地對她側側身子,在她走出來的第一時間,關上了房門。
沈婭和沈玉芝離開了,然而躺在病牀上‘昏迷’中的唐明月卻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那雙即使不用特意就足夠魅惑的眼裡是一片清明,根本就不像是才甦醒的樣子。
他從被子裡伸出手,抓住牀頭上的手機,按下一串數字,沙啞的聲音冷漠而偏執,“計劃成功,沈婭隨沈家主回去了……”
……
手裡拿着削了皮的蘋果咔嚓咔嚓啃的蘇錦倚靠在廚房門口,看着非常居家的譚斯年刷碗。
情人眼裡出西施,更何況譚斯年本身就寬肩窄臀,身材比例完美,蘇錦自然覺得是賞心悅目的。
其實她剛剛主動要求洗碗,可是譚斯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直接拿了一個小蘋果,手速飛快地削皮遞給了她,像是哄孩子一樣捏捏她的臉頰,聲音和緩,“我來就好了,你乖乖的。”
被又哄又寵的蘇錦也被蘇了一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一邊啃蘋果,一邊看譚斯年刷碗了。
譚斯年行事作風一直都很利落乾脆,就算是洗碗也是一板一眼,水槽裡的水都不會噴濺到外面。洗淨的碗被擦乾後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櫃子裡,歪都不會歪一下。
“大叔,你要去我家過年嗎?”蘇錦歪着頭問道。
她看出譚斯年就算是在京城,也不會回譚家過年,更加不會去秦俊陽他們那裡,一想到他孤家寡人,她竟也是不忍心的。
思來想去,帶他回家也不是不可以。
譚斯年的動作一滯,本來得到了蘇錦心意的他就非常愉悅,蘇錦這話裡的意味更是讓他喜不自禁,面部冷硬的線條更是趨於柔和。
不過,“抱歉,我有一個任務,恐怕要很長一段時間,恐怕要做到年後。”
他神色間充滿了歉意,覺得自己趕的真是太不巧。蘇錦第一次出口相邀,拉近他們之間的關係,而他卻這麼不給力。
“嗯?什麼時候走。”蘇錦眉宇間也沒有不悅,她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也明白兩個人在一起,需要尊重對方的工作,也需要給對方空間。
譚斯年眼底的愧意更加濃厚了,“明天一早。其實我剛剛回來就想和你說這事了,可被你給我的驚喜衝昏了頭腦,把這事忘在腦後了。”
蘇錦挑了挑眉頭,咀嚼蘋果的聲音格外清脆。
還沒等她說話,譚斯年就繼續道,“不過我能保證,這是最後一個需要暗中處理的任務,因爲事發突然,軍部都打的措手不及。我會盡快完成任務,早日回來找你。”
蘇錦噗嗤一笑,“你那麼緊張幹什麼,我又不是不懂事的人。但我的確挺討厭軍部的出爾反爾。”明明說好了直接給譚斯年恢復身份,現在倒好,譚斯年想要看的完整檔案還沒看到,就又要隱藏身份做任務。
想到這裡,她就又想到了上去那場鴻門宴。到現在,她還不明白上面的人對她有什麼打算。
“我都等了這麼多年,也不差這幾個月了。”譚斯年眉宇間都是釋然,絲毫不見當年那個衝動暴躁的模樣。
蘇錦卻是探究地在他臉上轉了轉,“大叔,你不會是怕看到真相吧?”
譚斯年一怔,把手裡的盤子順暢地放在櫃子裡,脣角的弧度微微有些落下。
在蘇錦面前,他不用說假話,“有些吧。”
他在外面堅持了那麼久,也受了那麼多的苦難,對譚盛恨過怨過。
可是,如果有一天,事實告訴他,他看見的,和事實完全不一樣該怎麼辦?
他流失的那些歲月,遭受的磨難,扭曲過的心理,變得無比可笑蒼白的時候,就算他現在心理無比強大,恐怕也會有些不好的想法和情緒。
其實他今天完全可以直接去機密室看完整的檔案,可他內心當中會讓他下意識的排斥。
而他更是給了自己一個逃避的理由:回家給蘇錦做午飯。
在這一點上,他像是一個可笑可悲的逃兵。
感受到譚斯年周身對她毫不隱藏地散發出來低落的情緒,蘇錦赫然明白,這個看起來無比強大的男人,也是有脆弱的一面。
驀然,她大步走到他身側,挽住他的臂彎,側眸看着他,“你還有我啊,無論事實怎麼樣,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對上她亮晶晶的眼,譚斯年周身有些緊繃的肌肉也漸漸鬆弛下來,眉目柔和。
他是有多幸運,才遇到一個能善解人意,還能給他做支撐的女人。
大概,他上輩子是積了很大的福報。
“你明天早上幾點出發?”蘇錦問道。
譚斯年擦乾淨手,牽着蘇錦到了客廳,“五點就從家裡離開,抱歉,不能在京城多陪你,也不能送你回青省。”更無法陪你度過新年。
“沒事,反正我在京城也沒什麼事了,也許明天我也要回去了。”馬上過年了,她可沒閒心陪路易扯犢子。再說現在路易身處在京城的局裡,自顧不暇,她完全可以隔岸觀火。
譚斯年的大手攬着蘇錦的肩膀,蘇錦大半個身體都仄歪在他的胸膛上。
他很喜歡這種擁有她的感覺,也讓他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嬌小。
“你要小心謹慎,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不忘叮囑一句,語重心長的口吻像極了一位慈父。
外面都說寵愛自己的女人,其實和寵愛自己的孩子沒什麼兩樣,現在他非常認同。
他不在蘇錦身邊,心裡就忍不住地替她擔憂,甚至恨不得把所有事都給蘇錦安排好,一點都不出差錯纔好。
對譚斯年的叮囑和嘮叨,蘇錦不僅一點都不厭煩,反而非常受用地眯起眼睛,像極了一隻慵懶收起利爪的小貓。
“對了,你二弟洛鳶最近惹了麻煩。”蘇錦突然想起這一茬,便把今天在聯合網絡公司的事情對譚斯年講了一遍。
而得知現在風頭正旺的聯合網絡公司其實是懷裡這個小丫頭的公司時,也微微挑起了平靜的眉毛。
他家丫頭怎麼那麼優秀呢?真是與有榮焉啊!
不過一想到洛鳶,他冷硬的面容下多了幾分洞察和嚴謹,“是阿鳶的競爭對手做的?”
“如果沒什麼大差錯,應該就是這樣。而且,對方的來頭不小,洛鳶如果不提早找到解決的辦法,恐怕他的公司會面臨一場非常嚴峻的打擊摧殘。”蘇錦話語裡並沒有幸災樂禍的意味,“他臨走時,我給了他可以尋求我幫助的話頭,可是他明顯當成了笑話聽。”她聳聳肩,“不是我不幫他,是他不願意接受。”
雖然國外她的人脈也不多,但起碼她是專業的,而且又是重生的,對國外的一些勢力情報非常熟悉。雖說不能直接替洛鳶反擊,但及時止損還是能做到的。
“洛鳶他很有做生意的頭腦,智商和情商都很高,只不過這次有些感情用事。”譚斯年也不偏頗,很中肯地說道,“他也是一個成年人了,能爲自己的行爲負責。如果他能冷靜坐下來思考一下,就知道其實找你是非常正確和必要的選擇。”
既然蘇錦能查到是有人針對洛鳶的水天公司,就肯定有兩把刷子。“其實大部分時候,洛鳶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如果是爲了正事,他不會彆扭的。”
譚斯年話音剛落,蘇錦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蘇錦看着上面陌生的號碼,對譚斯年一笑,“你果然料事如神。”
譚斯年微微揚起脣角,因爲那個號碼的確是洛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