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
安逸清朗的聲音甫一出現,就如鏗鏘相擊的刀劍之聲,連成一片,浸入所有人的心底。頓時,那巨龍躁動的身體一靜。在場所有人也都呆了一呆。
他們自然可以聽出這就是“清心咒”,但又清楚的發現,這與他們所念的又大爲不同。
不僅僅是音域上的變化!
若說他們自己所“念”的“清心咒”拗口、僵硬的話,安逸現在卻是陰陽頓挫的在“唱”。
時而如刀斧相交,慷鏘有力;時而如娟娟流水,細語呢喃;時而如雄鷹展翅時的一聲長鳴;時而若露滴竹葉般玲玲作響。時而清澈悅耳,叮叮咚咚,珠圓玉潤;時而響遏行雲,悠悠揚揚,娓娓動聽。一似潺潺流水般淺吟低唱,流進心底;又似驚濤駭浪般洪亮鐘鼓,震耳欲聾。
每一個音階扣入在場所有人的心中,就像敲動了心靈,之後又以一種安靜祥和之意,讓衆人心靈寧靜、通透,無思無識。
“……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慾不生,三毒消滅。所以不能者,爲心未澄,欲未遣也……”
安逸現在自然不是“唱歌”,但也並非是單一的“朗讀”。
他現在所用的並非是後世的普通話,而是根根本本的“古語發音”。
古語發音與現代發音大爲不同,講究的是“平、上、去、入”四種音階。用來讀詩詞歌賦。無需配曲。便自帶韻律之美。
詩曰:
“平聲”平道莫低昂,
“上聲”高呼猛烈強。
“去聲”分明哀遠道,
“入聲”短促急收藏。
“平上去入”是漢語平仄的基礎,是傳承千年的寶貴語言財富。只有“平上去入”,纔是漢語真正的四聲。至於後世普通話的四聲,完全是重新規定的,不論是在朗讀詩、詞面前,都缺少了一種韻律之美。完全就相當於渣渣。
而眼下這《清靜經》也是根據古語中平、仄、韻、律編排而成(這是胡扯,古語爲真),自然是古語才能讀出其中韻味。
像戈德里克、保羅等“外國人”,一副捲舌,自然很難領會到這中華傳統語言的精髓。
但他們不懂,卻不代表他們就不會欣賞。
安逸一開口發出的那種珠圓玉潤、字正腔圓的感覺不是作假的,讓人一聽之下就忍不住下意識的認爲這就是最正確的讀法,那種一唱三嘆、簡單質樸的發音方式,就好像直接把話語送入人的心底,牢牢的紮根在心底。使人們不由自主的就心平氣和。
尤其是隨着唱唸聲開始,僅憑一人。這四周安靜祥和的氣氛就比他們幾十人還要高上幾十倍,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
包括保羅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震:究竟是誰能夠有如此的能力?
他們驀然回首,望向聲音傳來之處:卻見已經回覆本來面貌並現身的安逸縹緲而來。
口中吟嘯,漫步徐行,一舉一動皆瀟灑;一襲青衫,一路絕塵,竹杖芒鞋輕勝馬;春風料峭,穿林打葉,冷冷清光月相迎;遺世獨行,向來蕭瑟,也無風雨也無晴。
他就像一個遺世而獨立的佳人,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從山坡上緩緩走來,透着一股悠然出世的瀟灑。
微風吹拂,衣袂飄飄,長髮飛揚。
尤其是那一襲青衫,如一捧清流,沖刷世間一切的邪惡與不平,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
“……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唯見於空。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無無既無,湛然常寂,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真常應物,真常得性;常應常靜,常清靜矣……”
泠泠清音,如涓涓細流,讓衆人內心一片安寧。
他們不再考慮眼前走來之人是誰,不再考慮眼前走來之人有何目的。
他們放下了戒心,放下了戒備,放下了一切,放空了心靈。
只爲聽這一曲如同世外之音的清淨。
只爲聽這如低語呢喃、刀劍慷鏘的真經。
沒有人想打擾,沒有人再開口。
他們就如虔誠的教徒放下了一切,等安逸唸完它。
“……上士無爭,下士好爭;上德不德,下德執德。執著之者,不名道德。衆生所以不得真道者,爲有妄心。既有妄心,即驚其神;既驚其神,即著萬物;既著萬物,即生貪求;即生貪求,即是煩惱。煩惱妄想,憂苦身心。但遭濁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靜矣……”
隨着經言繼續,安逸一步一步走到巨龍身邊。
此時的巨龍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暴躁,兩隻眼靜清亮有神,目光炯炯的看着安逸。
它呼吸平穩,氣息悠長。
高貴的頭顱不知何時已不自覺的低下。
幾乎貼到地面。
彷彿爲了要表示尊重。
安逸站在它的面前,嘴角含笑,面容平靜。
輕微的鼻息吹在他的身上,吹起烈烈衣衫。
悠揚、瀟灑,淡笑輕唱:
“……如此清靜,漸入真道;既入真道,名爲得道,雖名得道,實無所得;爲化衆生,名爲得道;能悟之者……可傳聖道!”
轟隆隆——
猶如九天雷霆,凌空劈落,震醒世人!
“道”字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無不凝聚在安逸身上。不敢有半分轉移。
就好像此時不去看他就是一種褻瀆。
忽然!
安逸再次有了動作。
只見他肩膀一顫。擡起手臂,往前遙遙一指。
那蔥白的手指,彷彿穿越了時間、空間的距離,輕輕點在巨龍的額頭上。
一剎那,亙古無聲,山河永寂!
彷彿世間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失去了生命。
只有那一根手指,劃破混沌。開天闢地,綻放出無上光明。
一聲暴喝,憑空而起,舌綻春雷:
“呔!此時不醒,更待何時!”
轟隆隆——
一點青光在安逸指尖凝聚。
伴隨着他宛若雷霆的喝聲,倏地一下,直沒入巨龍腦海。
雷聲瞬息。
巨龍雙眼中神光暴漲,如刀似劍,有如實質。
“吼!”
一聲暢快的巨吼,只見巨龍雙翅大展。騰空而起,在原地。掀起一道道狂風。
而此時。
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掌,憑空出現,輕若飄絮,悠悠盪盪,拍在巨龍腦門。
“啪!”聲音清脆,極其細微。
緊接着,卻聽“噗通”一聲巨響,巨龍瞬間落地。
激起無數塵埃……
一陣微風吹過,塵埃散盡,安逸淡然收手。
輕鬆寫意,負手而立!
外圍一圈人卻已經被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他們剛剛看到了什麼?
看到安逸僅僅是站在原地向前拍了一下,可那手卻彷彿扭曲了空間,直接出現在巨龍頭頂上空,並且十分輕鬆的將巨龍拍落!
這是一種怎樣強大的力量啊!
戈德里克心中猛地一震,駭然想到了格蘭芬多出現的那個“空間魔法師”……
……會是他嗎?
恐怕法神也做不到如此吧!
“感謝這位尊貴的……”就在衆人皆處在震駭中時,巨龍終於完全清醒過來,根本不介意自己被拍了一掌,低下頭就向安逸道謝,但不料剛剛看清安逸的面容,就霎時間停頓,發出一聲輕咦。
“咦?”
安逸看着對方眼中那遲疑之色,頓時明悟,灑然一笑道:“伊瑟拉閣下進來可好?”
“真的是你?”伊瑟拉滿臉的驚疑,都忘了道謝。
這時候安逸雖然回到了本來面目,但他之前在變化的時候,也只是把頭髮變黃變卷,眼睛瞳孔變藍,這時候一恢復本來面目,除了眼睛瞳孔變爲黑色,頭髮變爲了黑色,以及把一身法師袍變爲了道袍,面容上根本沒有太大變化。
更何況伊瑟拉對氣息十分敏感,剛一清醒過來,就發現安逸與“愛德華”身上的氣息完全一樣,這才發出一絲輕咦。
她想不通爲什麼只短短兩年安逸就完全變了一副模樣,但安逸卻根本沒有給她時間。
向着外圍一圈還沒反應過來的人望了一眼,安逸無聲笑笑,直接對伊瑟拉問道:“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伊瑟拉瞬間回過神來,她知道自己的這條命算是安逸救的,自然不會有所隱瞞,想了想道:“回愛德華閣下,我來這裡是因爲伊麗莎白說這裡藏着一個秘密……呃,準確的來說是一股力量,一股毀滅天下的力量。”說到這裡,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訕訕笑道:“您知道我們巨龍除了喜歡金幣、珠寶等閃閃亮亮的東西,其次就是力量了……這股力量對我的吸引很大,所以我在兩年前就來了莫洛克奈斯尋找,只不過之前一直一無所獲,直到兩個月前……”
伊瑟拉說到這裡嚥了口唾沫,眼中還有些後怕道:“直到兩個月前,有一個巨大的力量在這裡出現……它給我的感覺,或許真的可以毀滅世界。但緊接着,空中忽然有一道紫雷劈下來,那股力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罪惡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