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趁着李氏張羅着給親家帶的土儀,曹頤又將嫂子拉到一邊,紅着臉低聲詢問了幾句。初瑜雖是長嫂,說起來比曹頤還要小兩歲,也是臊得不行,卻也曉得曹頤問得是正經,忍着羞臊,低聲應答了幾句。?
曹頤再次道了謝,可巧兒李氏這邊也收拾好了,她便辭了父親、母親、嫂子等人,帶着丫鬟、婆子回覺羅府了。?
等送走曹頤,李氏想起即將進京的兆佳氏,嘆了口氣。不管如何,兆佳氏與曹頤都是母女名分,偏生一個言辭鋒利,一個外柔內剛,還不知到時候該如何相處。?
曹寅見了女兒後,便到了前院書房。雖然因半夜起來,他有些乏了,但是也沒有大白日在內宅的道理,便在書房這邊的炕上歪着,心裡卻是有些不是滋味?
“牛痘”雖然利國利民之舉,但是萬歲基於社稷江山考慮,爲了防範蒙古人,會不會……?
在牛痘方子剛得時,他也想過這個可能,最終還是說服自己。皇帝有皇帝的驕傲,應願意澤披天下萬民,成就千古“仁君”之名。不過,現下他卻有些拿不定主意。?
萬歲爺老了,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犀利與提防,就算是面對相交半生的臣子,也生出了探究之心。?
一個已到暮年的帝王,變得多疑起來。或許在他心中,年輕力壯的兒子都成爲他的對手,恭敬順從地臣子都變成心懷叵測之人。?
曹寅扶着額頭。有些個頭疼。不曉得自己地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正猶豫着,便聽有人來報,道是李家舅老爺與表少爺來了。?
曹寅聞言,坐起身來。說道:“快請到廳上坐!”說着,出了書房,往外迎去。?
說話間,李煦、李鼎父子兩個已經一前一後地進了客廳。曹寅忙拱手讓座。又吩咐小廝上茶。?
李煦笑着坐了。摸了摸鬍子,笑着對曹寅道:“東亭,曉得你昨日到京,心下惦記,便做了不速之客,勿怪,勿怪!”?
曹寅擺了擺手,道:“大哥說這些作甚?咱們至親,哪裡說得上這個?今兒因是陛見。起得早些,不想回來有些乏了,要不也想着往尋你。”說着,又看了看坐在李煦下首的李鼎,問道:“新成差事可都妥了?分了內班。還是外班?”?
“新成”是李鼎的字。他聽到曹寅問話,起身說道:“回姑丈話。侄兒分了內班,正好是納蘭富森侍衛那班,侍衛處那邊說了許侄兒過了下個休沐日入宮當值。”?
“哦!”曹寅聞言,笑着對李煦道:“大哥,這不是緣分是什麼?當初咱們同容若兄在萬歲爺跟前當差,如今小一輩又是如此?若是兒還在京中,也在萬歲爺身邊當差,這算稱得上一段佳話。”說完,又衝李鼎點點頭,示意他坐了。?
說起這些,李鼎隱隱有些得意。想當初曹進京時,雖然也是三等侍衛,但是並不在御前,而是在外班;後來是受了什麼委屈,被宜妃娘娘的侄兒打個半死,萬歲爺爲了安撫曹家,纔給調到內班。?
孫珏以前還是補的筆貼式,現下不過是個正六品主事;自己才當差,就是正五品侍衛,李鼎還是有些得意地。?
不過,想到比自己小几歲的曹現下已經是正四品,李鼎便有些覺得沒有意思。同樣是承父蔭,納蘭富森入宮便是二等侍衛,自己卻只是個三等,不過是差個出身罷了。在那位天子眼中,除了滿洲旗人外,漢人只能是奴僕視之吧。?
曹寅與李煦說起閒話,當初打南邊啓程前,與孫家通過音訊,也說是要成行的,不曉得什麼緣故耽擱,現下還沒到京。?
不說曹與李煦如何寒暄,卻說曹與十六阿哥兩個打琉璃廠出來,十六阿哥還惦記着給李氏買果匣子,衆人便從前門這邊繞行,買了幾件京八樣,而後方回了曹府。?
曹剛在門口下馬,便有門房上來牽馬,同時回了李家舅爺與表少爺到訪之事。?
曹點點頭,看了十六阿哥一眼,道:“是他們父子來了,走,進去,一道見見!”?
十六阿哥在曹身邊,也聽到那門房的稟告,聞言皺皺眉,低聲對曹道:“他們怎麼來了?那我就不進去了!昨兒李鼎見我,說要請我吃酒來着,我只說是最近不得空,往後再說。這若是遇到,卻不大好。”?
說着,他示意侍衛將果匣子遞給小滿,而後自己個兒打懷中掏出錦盒,送到曹手上:“這個你先替我捎給姨娘,過兩日我再來探望她老人家。反正如今我在內務府與禮部都有差事,想要出宮極是便宜!今兒,先往十三哥府上耍耍去!”?
曹點點頭,說道:“若是這樣,我便不留十六爺。到十三爺府上,代我給是十三爺請個安,就說這兩日我便親去。”?
十六阿哥點頭應了,打趙豐手裡接過馬繮,翻身上馬,帶着衆人離去。?
曹等他們漸遠了,方轉身進了大門,對那門房交代了兩句。原想要直接往廳上見客,不過低頭見見自己這身打扮,卻是不妥,他還是往內宅換衣裳去了。?
客廳裡,方纔李煦就問過曹地去向,曹寅不好說被十六阿哥拉去耍,便說是被十六阿哥身邊地侍衛拉去。?
李鼎心下還在琢磨,打聽了一圈,都說曹與十六阿哥交好。不過,昨兒見過十六阿哥,見他帶着天家貴氣,瞧着並不像是能折節下交的人物。想來這些交好之類的話。都是曹家爲了撐顏面。故意如此說罷了。?
梧桐苑,初瑜與幾個大丫頭都不在。曹想尋套衣服換上,又不曉得收在哪裡,便走到門前尋人,剛好見個丫鬟低頭打房後走來。便擺擺手道:“你,過來一下!”?
那丫鬟聞言止步,而後擡起頭來,曹卻是認出來。正是那個喜雨。?
曹想起她原本要給自己做通房的。有些尷尬,咳了一聲,問道:“郡主與喜雲她們幾個呢?”?
喜雨俯身,道:“回額駙的話,喜雲、喜彩隨着格格往太太院子裡去了,喜煙、喜霞兩個在廚房準備祭品。”?
曹點點頭,吩咐道:“你去太太房裡,跟郡主說,讓她打發喜雲、喜彩他們回來一個。我要尋東西。”?
喜雨俯身應了,不過並沒有立時轉身出院子,而是看了曹身上的衣服,頓了頓,回道:“額駙可是尋衣裳?這個奴婢曉得。衣裳擱在西屋外間地大衣櫃裡。腰帶在裡屋炕上北面地箱子裡,靴子與帽子在外間條桌裡。”?
一連串櫃子、箱子、桌子的。聽得曹頭疼,道:“既然是曉得,勞煩你幫我找一下!”?
喜雨輕聲應了,慢步進了上房。?
曹只在廳上坐了,卻是有些恍惚。也不曉得這個喜雨怎麼長地,每次見到都讓人心虛得很。就是那種,不做壞事也心虛的心虛。?
年前他回來時,這邊開始就是喜雨與喜雪兩個服侍。後來曹還是叫曹忠家的說了,喚了小滿進來給自己梳頭。?
要不,媳婦不在跟前,這麼個如花似玉地大姑娘在眼前侍候着,曹怕自己稀裡糊塗地犯錯誤。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人品,而是男人嗎,多少都有些好色之心,尤其是他又因守孝禁慾了大半年,正是想女人想得不行地時候。?
仔細想想,喜雨卻是有幾分像初瑜,只是沒有初瑜爽朗,看着眉間悲切了些。?
想到初瑜,曹立時醒過神,告誡自己不要瞎琢磨。就算如今歷史發生變化,自己不用再像前幾年那般爲了生生死死地問題費腦筋,但是也不能“飽暖思淫慾”啊!?
雖然對十六阿哥那種妻妾成羣,他偶爾也會豔羨一下,不過也僅僅是豔羨罷了,並沒有去嘗試地念頭。?
若真是納個美妾在屋子裡,他不是硬心腸之人,這邊守着小老婆親熱,怕心裡就要擔心初瑜摟着兒子哭了;若是守着初瑜呢,不免又惦記個那邊地新鮮。到時候分身無暇,還不夠累得慌的,他也是慵懶得緊,不愛費那些個心思。?
少一時兒,喜雨已經捧着衣服帽子等物打裡屋出來。她猶豫了一下,對曹說道:“額駙,這套素錦的,您瞧着可還好?”?
曹掃了一眼,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道:“嗯,還好,你擱這吧!我口渴了,想吃杯熱茶,勞煩你去廚房取些熱水來。”?
喜雨應了,將手中的衣服帽子擱在椅子上,低頭退了出去,眼圈已是紅了。?
她實不知自己哪裡礙了額駙的眼,這上房空着,只有兩個小丫頭在院子裡掃地,並沒有其他人手在跟前。就是這樣,額駙還巴巴地將她打發出來,生怕她髒了屋子一般。?
她清清白白一個人,到底哪裡髒了?喜雨越想越傷心,再也忍不住,還未出院子,眼淚便滑下,忙低頭去試淚,不想恍惚之中與初瑜撞了個正着。?
因在婆婆跟前,小姑子又回來,初瑜穿着旗裝,踩着花盆底。被喜雨一撞,她身子一咧巴,險些跌倒,幸好喜雲、喜彩兩個扶了。縱是如此,仍是扭了腳踝,疼得她不禁皺眉。?
喜雨見撞了初瑜,唬得臉色發白,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初瑜是聽了信兒,曉得丈夫打外頭回來,才從婆婆院子裡出來的。見喜雨一副心神不寧、梨花帶雨的模樣,她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喜雲卻是惱了,瞪了喜雨一眼,喝道:“瞎了眼麼,往格格身上撞?還這般大剌剌地直着,擺出委屈的模樣,做個誰看?”?
喜雨這方醒過身來,立時跪下,顫顫悠悠地請罪道:“是奴婢的不是,求格格饒恕奴婢這遭吧!”?
初瑜看着這張比自己出衆三分的容貌,心裡有些酸,咬了咬嘴脣,說道:“去找許嬤嬤領十板子。跟紫晶姐姐說,停了她這個月的月錢!”前一句是對喜雨說地,後一句卻是吩咐喜雲了。?
喜雨磕頭領命,喜雲也應聲,而後初瑜方由喜雲、喜彩兩個扶着,進了院子。?
曹在屋子裡換了衣裳,聽到院子外傳來說話聲,出門走到廊下,正進初瑜忍着痛楚,被扶進來。他擔心地不行,立時對喜雲與喜彩她們道:“止步!別動!”?
說話間,他已經大步奔了過去,打喜雲手中接過初瑜,關切地問道:“怎麼,扭了腳了?”?
初瑜笑着點點頭,曹不覺有些惱,瞪了她一眼道:“我早上走時說什麼來着?不讓你穿這個,你偏穿,這好幾寸高呢,不扭腳纔是怪!”說着,將她攔腰抱起。?
雖然腳踝處疼得厲害,但是此刻初瑜卻似感覺不到了,只是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
喜雲與喜彩兩個,跟在後邊,低聲笑着。?
院子門口,喜雨扶門站着,看着眼前這一幕,卻似癡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