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雅妍瞬間愣在當場。
她從來沒有見過李氏發這麼大的脾氣，聲音凌厲到近乎沙啞，語氣裡有濃濃的訓斥！要知道在這之前，李氏就是連一句重話都沒有對顧雅妍說過，現在居然才一進門就要她跪下！
可見這回李氏有多麼的生氣！
“孃親……”顧雅妍忍不住懦懦道。
“我不是你母親，不要叫我孃親！”可能是語氣太急嗆到，李氏剛說完就劇烈的咳嗽了一陣。
顧雅妍見狀，趕忙過去輕撫李氏的後背，卻是被她一把推開，而李氏蒼白的臉就憋得通紅，“咳咳……咳咳咳……”
“娘，您別生氣，都是女兒的錯，您彆氣壞了身子！”顧雅妍手足無措，俯下身趄趄趔趔的抓住李氏的裙裾，大大的眼睛噙着晶瑩的淚水祈求道。
李氏眼底閃現一絲不忍，卻還是狠心的視而不見，自顧自的由丫鬟服侍着將氣理順，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纔有所舒緩。
顧雅妍就像毫無防備的被人敲了一個悶棍，腦袋裡一片空白，然後心就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半晌，才冷靜下來思考，一向溫婉柔順，心慈甚至有些怯懦的孃親，怎麼會突然這樣凌厲，難道僅僅因爲她的那個有些大膽莽撞的舉動嗎？
念頭一閃而過。
顧雅妍嘴角微翕，欲言又止，而後終是起身，靜靜的走到八仙桌前，事先已經擺放好的蒲團處跪下。
李氏見此，聲音就溫和了些，“你可是知道錯了？”沒等顧雅妍回答，又接着道：“娘原以爲你是個聰慧、識大體的孩子，怎麼也做出了這樣讓人不省心的事情來！”李氏端坐在太師椅上，背脊挺立如鬆，竟是有一股莊重的凜然之氣！
“也”，顧雅妍心中一緊，難道……
“我與你父親知道你是個有想法，有主見的孩子，也是儘可能的讓你自己去選擇，去決定！但是結果怎麼樣？那樣的人家，你都不中意，這事兒我們也不強求，本想着以後你自己喜歡就算了，可你怎麼還弄出個那樣的事情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且不說別的，首先就是甩了你爹爹的臉子，對他，你這無異於是當頭一棒！”李氏一口氣說完，字字鏗鏘，語氣裡有濃濃的不認同，甚是痛心疾首。
顧雅妍表情溫順，態度誠懇，“孃親，女兒知道錯了，以後一定不會再這樣恣意妄爲！”
李氏聽罷就冷冷的哼了一聲，“你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心裡到底是怎麼個想法，我能不知道？”說罷，又好生打量女兒，見她只是低頭不語，就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孃親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多少閨中女子不是抱着這樣的美好願望呢，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可你看看，那貧賤夫妻百事哀，別說恩愛如初，就是衣食住行量家當，柴米油鹽就能夠讓人耗盡心力，哪裡還有那風月的閒情逸致！再說這得享富貴榮華的吧，哪個家裡只有一個的，只能有一個的？兒女雙全就已經是少有的福氣了，這些都還不是得忍，可這忍字的背後就是心上的一把刀啊！”
說到這裡，李氏慈穆的語氣就有些傷感，顧雅妍神色一肅，認真的側耳傾聽。
“孃親這些年親生經歷的，親眼看見的，有辛苦的、難過的，也有幸福的、快樂的，還真是如你說的那樣，咱們女人啊，得自己心裡有譜！過日子講的是一個實在，不一樣的身份過不一樣的生活！以我們家現在的門第，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無論你處在哪樣的位置，總是會有與之對應的麻煩，但是層次不一樣，境界就不一樣，到以後你自己做了母親，你的孩子面對的就可以是比別人更優厚的環境……”
李氏絮絮叨叨的講了許多，語氣也越來越溫婉平和，彷彿是要把自己這一生的經驗教訓，還有閱歷感悟都告訴女兒，“嫁一個什麼樣的人，是關係到一個女人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了，不能有絲毫的差錯，否者你這後半輩子……”
“合則來，不合則散，真是那樣，和離就是了！”顧雅妍低聲嘀咕，幾乎是脫口而出心中的盤算。
雖然顧雅妍這近乎喃喃自語的聲音非常的小，但李氏還是清楚的聽見了，不由大爲肝火，厲聲呵斥道，“和離？你居然這樣輕易的就說了出來，你知不知道和離的女子名聲會是怎樣，還有她的孃家，你有沒有想過你父親，你姐姐還有弟弟們，別人會怎麼看他們，以後你爹爹在官場上，你姐姐在婆家，還有你兩個弟弟在外面，都會擡不起頭來，這兩個字你以後說都不要給我說！”
最後極爲堅定的道：“看來你是還沒知錯，你就在這裡給我跪到清醒爲止！以後不能再由着你們胡來了，只要乖乖聽你爹爹的就好！”說罷，極爲嚴厲的瞪了顧雅妍一眼，就起身離開了。
一旁的錢媽媽見狀就滿臉的擔憂，低聲朝顧雅妍說了一句，“小姐，這又是何苦，夫人……”嘆了口氣，然後便急急的跟了上去。
謹於言而慎於行啊！不能因爲愛了，因爲很親密了，就忽視掉某些跨越千年觀念上的分歧，有些事情，她是隻能默默在心裡懷念和堅持的！
只是，孃親這……究竟是什麼，能讓一個人在短時間內，行爲性格和處事方式發生這樣大的轉變？
顧雅妍想着想着，連日來在宮中就沒有休息好，一路上的舟車勞頓，和父親母親的談話，在宮裡的戰戰兢兢，回家後的出乎意料，跪在蒲團上快三個時辰的顧雅妍再也支撐不下去，倒在了一邊。
再醒來時，四處仍是一片漆黑，“小姐，您可是醒來了，餓不餓？您都昏睡一天一夜了！”墨香很是擔心的聲音傳來，“大小姐方纔又派書香過來了，可是擔心得不行，她如今搬去夫人院子裡住着，輕易出不得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