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在山後頭,峰頂上的暮靄白茫茫如奔馬如薄雲。
光芒去後,夾道子上淺紫透明的藤花變成深沉的紫色,喊叫聲哎呦聲喧囂於上,枝葉藤蔓劇烈的震顫,此起彼伏。
洛瑾瑤躲在垂落下來的紫藤花下面,水靈靈的杏眸睜的大大的,一對小拳頭緊緊攥着橫在胸前的枝條,她在幹什麼,她又在觀看一場男人打架。
原來在杭州時,夫君打趙筠那不叫打架,現在這纔是真正的打架呢。
夫君橫着眉,雙目透着狠戾的光,手中的短棍讓他揮舞的颯颯如風刀,所過之處,那些原本以多欺少將他壓在地上的人全都倒地不起,還有峰表哥,臉上的神情和夫君是如出一轍。是的,她知道打架是不對的,尤其打的還是親戚,但她心裡爲何如此暢快,併爲夫君和表哥的勇猛所折服,心臟咚咚咚的跳個不住,又緊張又興奮。
一開始是小小聲的喊:“夫君英武,表哥英武。”
後頭忘情了,就大聲喊了出來,“夫君英武!峰表哥英武!”
再至所有武夫倒地降服,洛瑾瑤就跑到錢金銀和周泰峰屁股後頭幫着助威了。
“趙家兄弟,武藝不俗啊。”周泰峰抹去脣角的血跡,似笑非笑的望着單膝跪地劇烈喘息的趙韜。
錢金銀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血水。
“夫君,給。”洛瑾瑤趕緊遞上自己繡着蝴蝶的手帕子。她現在對錢金銀那完全是崇拜、崇拜、再崇拜,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眸子裡泛着光,一眨不眨的望着錢金銀,她想她骨子裡難道也是個頑劣好戰的?
哇,好興奮怎麼辦。
“夫君好厲害,不打了嗎?”她竟還有意猶未盡之感。
錢金銀覺得好笑,用帕子擦了擦嘴,摸摸她的臉,“稍等,還有一個。”
周泰峰轉頭和錢金銀對視一眼,二人有惺惺相惜之感,並默契十足,錢金銀來至牆下,伸手爲梯,周泰峰後退一步猛的踩着錢金銀的手竄過牆頭去了,就聽見牆那邊不知是誰慘叫了一聲,遂即整個人被扔了過來,“吧唧”一聲摔在地上。
洛瑾瑤下意識的躲開了一步,那邊周泰峰又翻過牆頭跳下來,一把抓起趙祺就眉開眼笑起來,“這不是宣平侯家的探花郎嗎,嘖嘖,我就知道你也是個蔫壞蔫壞的。”
“我的兒啊——”一個女人哭喊了起來,洛瑾瑤一瞧,就見夾道子盡頭站了好些長輩,頓覺臉紅,忙垂首做乖巧狀。
洛琬寧一下撲跪在昏迷不醒的趙筠身前,怒喝道:“錢金銀,我兒子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沒完。”
周氏踩着蓮步,緩緩走來,洛瑾瑤忙奔過去抱住周氏手臂,不知怎的臉上禁不住便笑開了,“阿孃。”
周氏拍拍洛瑾瑤的頭,“受驚了沒有?”不用洛瑾瑤回答,周氏便是一笑,“我瞧你這模樣也知道,好着呢。”
錢金銀靠在牆上,瞥一眼夾道子盡頭撫須而站,神情不祥的週一正,朝周氏拱手,“岳母。”
“親戚間切磋武藝,你們這些孩子也真是的,怎麼能較真。”周氏託着錢金銀的下巴,用帕子爲他擦脣角的血跡。一言一語,一舉一動,無不是慈母所爲。
錢金銀難得的有些臉紅,不自在的低下了頭。
周氏輕笑,也像摸洛瑾瑤那般,安撫的摸了摸他的頭。
又去看周泰峰,周泰傷的最輕,笑道:“姑母我沒事。”
周氏便笑道:“我一瞧你就是沒事的,倒是女婿傷的重了些。咱們過會兒回家再說話。”轉頭望向洛琬寧,脣角是笑,眼中冷厲,“二姑奶奶,孩子們在一處玩,怎麼偏你就輸不起了,我女婿傷成這個模樣我還沒說什麼,你兒子不過是嚇昏了過去,你叫囂什麼?”
淡淡瞥地上挺屍的趙筠一眼,心裡不屑。真慶幸,當初沒把阿瑤嫁給他。
“既是親戚間切磋武藝,傷了可不許懷恨在心,男子漢大丈夫,贏得起就要輸得起。”週一正開口了,宣平侯老夫妻也不能說什麼,只能暗恨自家出來的這十二個武夫沒用,護不住主子。
宣平侯往前一步,笑道:“混小子們鬧的也太不像話了,攪擾了親家的壽宴,本侯在此請罪了。”
週一正笑着將宣平侯扶住,“何談攪擾,這難道不是給我的壽宴助興的嗎?走走,咱們接着聽戲去。來啊,把幾位公子攙扶下去,請大夫查看傷勢,上藥。”
天上黑影的時候,府裡的客人已走的差不多了,問禮居里週一正坐上首,旁邊坐着周楊氏。
下面燕翅排開一溜椅子,左邊坐着洛文儒一家,身後站着周泰峰、錢金銀、洛瑾瑤,右邊坐着週一正的大兒子周清和其妻趙氏,身後站着周泰安。
“泰安,我且問你,姑母可是有哪裡對不住你的?”周氏沉着臉道。
周泰安連忙起身回話,一臉忠厚模樣,道:“姑母何出此言?”
“你裝,你再給我裝。”周氏氣笑了。
趙氏本是拈弄黃瑪瑙佛珠串的動作一停,淡淡瞥周氏一眼。
“姑母,您這是何意?”
“在我心裡,一家子骨肉說話,不能藏着掖着,我當你是自己人,我這才當面鑼對面鼓的問你,你卻如此虛應我,好,我知道了。泰安啊,你給我記住你今日的所爲,你既不把我當做自己人,從今往後我也就知道該怎麼對你了。”
“這,姑母,可是侄兒哪裡得罪了您?”周泰安滿是無辜,然後突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狀,“姑母您誤會了,當時真的是三皇子來找侄兒說話,侄兒是真的去見三皇子了,您若不信,侄兒請三皇子來給侄兒作證。表妹夫和趙祺他們兄弟切磋武藝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若知道肯定會阻止的,畢竟今日是祖父的壽辰,我做孫兒的怎麼會故意攪亂自己祖父的壽辰。”
“孽子,你跪下求你姑母原諒你。”週一正放下茶碗,眼不擡的道。
趙氏看向週一正,方要起身抗議,坐在他旁邊的周清按住了她的手,搖了搖頭,趙氏坐定,又看周氏一眼,這一眼和周氏對個正着,周氏直射過來,趙氏淡淡垂下了眼皮,又開始拈弄珠串。
“祖父,可是孫兒……”周泰安不服。
“跪下!”週一正提高了聲量,一雙老眼灼灼,似乎能穿透人心,周泰安被看的滿臉訕訕,知道瞞不住,往周氏跟前一跪,道:“姑母,請原諒侄兒,實在是趙家表弟們……唉,都是侄兒的錯,姑母您大人有大量,原諒侄兒這一次。”
周氏伸出五指在周泰安眼前,“人心有偏,親疏有別,泰安我太能理解你了,真的,你起來吧。往後你即便再偏着趙家兄弟姑母也不說什麼了,就還像今日這樣,誰打過誰贏,誰捱揍誰疼,各憑本事,誰也別說誰。我喜歡的孩子,贏得起就更要輸得起,女婿,峰兒,你們都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二人迴應。
臊的周泰安臉紅,訥訥道:“姑母,您這是惱了我?”
周氏笑着將他扶起來,“我不惱你,我惱你做什麼,我還是你姑母,你還是我的侄兒,咱們身上流着一樣的血,打斷骨頭還連着筋,我不惱你,但我知道今後怎麼對你。不早了,大伯父,大伯母,我們回去了。”
周楊氏瞪了泰安一眼,忙命人相送。
問禮堂裡,週一正打發了女人們,留下兒子周清,孫子周泰安。
“孽障!”週一正一碗茶潑在周泰安臉上,這突來的動作把周清嚇了一跳,連忙跪地請罪道:“父親息怒,這本是孩子們鬧着玩的……”
“你懂什麼,我是生氣他親疏不分嗎,我是生氣他不聽我的話,一意孤行和三皇子攪合在一起。”
周泰安抹去臉上的茶葉末子,忠厚老實的臉寸寸龜裂,“祖父,孫兒知錯了。”
週一正冷笑,“你是知錯不改,明知故犯!翰林院侍讀的職位你覺得施展不開了是吧,你覺得你自己才比孔明姜尚了是吧,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大智慧大眼界大胸懷你一個沒有,就會耍些小聰明,沒了我,那三皇子當你是個屁!”
周泰安猛的攥緊拳頭,心頭大恨,又滿是傷心,“在祖父心裡,孫兒竟是如此不堪之人?孫兒實在、實在難過。”
這畢竟是自己的嫡長孫子,週一正見他如此怒氣也就消了一半,語重心長道:“我年紀大了,已漸感力不從心,再掙扎也不過能在首輔這個位置上掙扎個五六年,我一旦退下來,咱們家必然大不如前,這也罷了,究竟還能平安富貴,可你要攙和到皇位之爭裡頭,咱們家就壞了。野望和才分必然要相等才行,可你,唉……有些人知道自己也知道別人,可你是不知道別人也不知道自己,糊塗種子。”
周清道:“你祖父說的對,往後可不許再和三皇子交往。”
周泰安叩頭道:“是。”
週一正搖搖頭,也不拆穿他的口不對心,道:“我罵你是糊塗種子,你還不服,是,那錢金銀是沒有多少分量,可誰叫人家娶了個好媳婦,第一個他爹洛文儒,是簡在帝心的人,他在吏部侍郎這個位置上坐了有些年頭了,至今沒升是爲何,不是聖上忘了他,而是聖上再等着人給他騰位置,現在的吏部尚書有重疾在身,部裡頭的政務幾乎都是洛文儒在管,而吏部尚書之所有硬撐着不退,是想給家裡兒孫多鋪墊鋪墊以後的前程。六部以吏部爲首,聖上這是再給洛文儒鋪路,你等着吧,日後的內閣裡頭必然有洛文儒一個席位。再說瑤丫頭的外祖父,你們的叔父,當世大儒,我這個弟弟一輩子沒做過官,可他是桃李滿天下,他是不做官,可他教出來的學生個個不是官就是吏,還有滎陽大長公主,弄的那清遠善堂,聲名不僅在山東,還已蔓延至全國了。”
周泰安嘀咕道:“清遠書院,清遠善堂,那不也是咱們周家自己家的。”
週一正“嚯”的站了起來,一把抓起周清手邊的茶從頭頂心給他澆灌了下去,“你姑母跟你說的親疏有別,你是壓根沒聽懂啊。我這杯茶就不知道能不能澆醒你了,糊塗啊。”說罷,甩袖而去。
“父親,父親息怒。”周清惶惶不安,連忙送將出去。
周泰安從地上起來,用袖子抹去臉上的茶水,目色憤然。
月亮爬上了枝頭,園子裡靜悄悄的,時有幾聲鷺鳴烏啼。
洛瑾瑤一行人入府後,便換乘肩輿,前頭四盞明黃的大燈籠開路,後頭有僕從跟隨,便當經過清心齋山子洞底下時,周大家的猛的瞧見了兩個人影,當時大喝:“誰?!”
周氏本是閉着眼的,此時睜開,便道:“何事?”
肩輿落下,那周大家的領着幾個婆子,點着燈籠就追了過去。
洛文儒略顯疲乏,周氏見狀便道:“老爺,您先回去歇着,這裡有我呢。阿瑤,你們也回去吧,怕是有奴才躲在此處吃酒賭博。”
“阿孃,累了一日,您也早些歇着,奴才們不好,讓人鎖拿關起來留待明日處置也好。”
“好,聽你的。去吧。”
山子底下,藏春洞裡,周大家的拿着燈籠四處一照,後頭宋婆子眼尖,瞧見了一個物什,便道:“周嫂子,你看那是什麼?”
說着就去撿,湊近藉着燈籠一瞧,臉色登時變了,也就是光線昏暝,若不然就能看出這宋婆子的臉通紅一片,忙要藏入袖子,周大家的一把攔住,睨宋婆子一眼道:“什麼東西,拿來我瞧瞧。”
宋婆子給周大家的遞眼色,拉至一邊,將物件露出一個頭來,“這……還是不要污了夫人的眼吧。”
周大家的瞪視就“呸”了一口,“這定是哪個騷蹄子耐不住寂寞弄出來的。”
周大家的罵一句,那宋婆子的臉就熱上一分,悄聲道:“周嫂子,誰還沒個七情六慾的,再說了,這也不好污髒了夫人的眼睛的。”
周大家的抽|出自己的帕子,覆在那物什上,皺着臉奪過去,道:“事關家風,不能不報夫人,若弄出人命來,夫人能饒過咱們哪一個。”
周大家的瞥一眼宋婆子,“你是個守寡的,怕不是也有這個,這纔要我壓下去?”
宋婆子連忙擺手,“呸,誰用這個,我都不知道這是做什麼的。”
周大家的斜眼瞧她,“你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過正像你說的,誰沒個七情六慾,但作下事兒的人就太騷狂了,躲在被窩子裡想怎麼樣呢,誰管她,可這個騷蹄子偏要弄的人盡皆知,此風不可長。”
說罷,便移步來至周氏跟前,先悄聲稟報幾句,又將那物什露出一個頭來,周氏一瞧類似個蘑菇頭的東西,情不自禁就捂住了鼻子,嫌惡道:“拿遠些。”
“是。”
周氏臉色就有些難看了,“不好大張旗鼓,先壓下來,你留心察訪。”掩脣打了個哈欠,道:“我今日精神不濟了,明日再說。”
山明水秀閣,屋裡燈火通明,洛瑾瑤前前後後的圍着錢金銀打轉,一會兒讓人拿軟軟的引枕,一會兒又命人去熬煮蔘湯,一會兒又要丫頭們去打熱水拿軟玉化瘀膏,她親自小心翼翼的爲他擦拭臉上的傷,滿眼裡又是心疼又是欽佩。
“小姐,軟玉化瘀膏。”秋夢將藥呈上,忍不住問,“這是怎麼了,不是去賀壽了,怎麼就弄了一身的傷回來?”
捧着熱水的碧雲便道:“筠表少爺聯合了他家的兩個堂哥,叫了十多個人圍毆咱們姑爺,虧得有峰少爺在,反敗爲勝了,把趙家兄弟打的落花流水。”碧雲有些興奮的道。
洛瑾瑤一邊爲錢金銀抹藥一邊,小嘴抿起又張開,杏眸裡星光閃閃,道:“夫君,從今往後你便是我心中第一敬仰的人了。”
錢金銀渾身都疼,揮手讓丫頭們下去,費勁的仰躺在牀上,緊緊攥住洛瑾瑤的手置在心口,沒說一句甜言蜜語,但他雙目之光彷彿如一縷縷的絲線將洛瑾瑤牢牢纏住。
手心感受着他心臟一下一下的跳動,禁不住自己的心臟也跟着跳起來,四目相對,纏綿無盡,兩顆心臟跳動的頻率漸漸的變的一模一樣。
洛瑾瑤掀開他的衫子,入目便見那些白白的鞭痕上又起青紫的傷,有些地方是烏黑的,有些地方腫成一片。
碧綠的藥膏輕輕抹上,沁涼爽透,疼痛感也去了不少,錢金銀長長吐出一口氣,舒服的眉眼舒展。
“夫君……”那些傷都是因她傷的,抹着抹着,看着看着,她俯□,臉頰貼在他的肚子上,久久都不願起來。
“阿瑤……”一口溫軟的觸感,一滴灼燙的淚,他撫着她的頭,雙目怔怔的盯着帳端,那上頭有蝴蝶繞着玉蘭花,飛來舞去。
錢金銀一下子坐起來,望着洛瑾瑤淚點斑斑的小臉,“阿瑤,去把來興給我叫進來。”
“嗯嗯,我這就去。”也沒問他爲何要叫來興。
初夏,天氣漸熱。
下人所居的院子裡有一口井,來興脫的光膀子,在井邊,正要抱起水桶沖涼,門“咣噹”一聲被推開,喜鵲“啊”的一聲轉過身去,撂下一句“姑爺找你。”便急急跑了。
來興雙臂環抱在自己胸前,木木的站了許久,裹着熱氣的夏風吹來,冷不丁打了個噴嚏這才反應過來,一出溜跑進屋,胡亂一擦,套上長衫,抓起腰帶就又跑了出來,臉蛋紅如猴屁股。
山明水秀閣臥房裡,洛瑾瑤也被趕了出來,錢金銀主僕兩個在屋裡也不知嘀咕什麼,洛瑾瑤撅嘴不滿,“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哼。”
一盞茶的功夫,來興出來,笑着道:“大爺請大奶奶進去。”
“我纔不去,你們主僕有秘密不是,接着講去。”
“哎呦。”
“你怎麼了,哪裡疼。”洛瑾瑤一聽,小跑步就奔了進去。
來興嘿嘿兩聲,和碧雲幾個大丫頭一拱手,最後目光在喜鵲臉上多停留了一下子,臉一紅,忙忙低頭去了。
屋裡頭,洛瑾瑤鼓着腮幫子瞪錢金銀,“你又騙我。”
錢金銀靠着引枕笑的顛顛的,“沒騙你,真的疼,渾身都疼了,不過你有藥卻不給我使。唉……我怎麼這麼可憐啊。”
“你胡說,我不是給你抹藥了嗎,最好的消腫止疼的軟玉化瘀膏呢。”
“不,那什麼化瘀膏算什麼,你還有更好的藥偏不給我使,非要疼死我,你啊,狠心,狠心。”錢金銀黯然的把臉扭過一邊去不看洛瑾瑤。
洛瑾瑤趕忙坐到他手邊去捧他的臉,“你冤枉死我了,我哪裡有藥不捨得給你使了,我有藥不給你使又留着給誰去。你素來便是什麼話都說的,這會兒子怎麼就這麼婆婆媽媽的了,你有話就快說。”
錢金銀一把摟住洛瑾瑤抱在胸前,點着她的小脣,“這不是嗎,方纔你那藥就很好。”
洛瑾瑤一掙,他哎呦一聲,她便撅起嘴來,“你又拐着彎兒的逗我呢,傷成這樣還不老實。”
他笑呵呵的,點點自己的嘴,“你有好藥,給不給使?說句話,給不給。哎呦,疼死我了。”鬆開洛瑾瑤,他一歪身子又做出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來。
“好嘛,你別叫了。”將牀帳子一散,她掀開錢金銀的白綾長衫,趴在他肚皮上就親了一口。
錢金銀一愣,遂即哈哈大笑,笑的渾身的傷處都顫巍巍的疼痛起來,“我的阿瑤呀,誰讓你親那裡了。”
“好笑吧,我再親一口。”洛瑾瑤笑哼,心想真以爲我傻呀,我也逗你玩呢。
瑞華堂裡,燈火熄了一半,羅漢牀畔左右各點着一盞蓮花燈,洛文儒坐着,褲腿捲到膝蓋以上,地上跪着的宋婆子正握着洛文儒的腳按壓揉捏。
周氏掩口打了個哈欠,歪在富貴牡丹的引枕上,道:“追根究底還是因爲女婿在京師沒有根基的緣故,但凡換以爲世家子弟,那趙家兄弟絕不敢糾結那些人羣毆。老爺,我主意已定,就讓女婿入贅,那孩子我越看越對我的脾性。表哥,你可支持我?”
洛文儒笑道:“你啊你,有事求我的時候就喊表哥了。”正要伸手去握周氏的手,周氏甩開。
洛文儒會意,“下去吧。”
“國公爺還沒擦腳呢。”
“我自己來,你下去吧。”
“是。”
宋婆子一走,周氏便拿了專用來擦腳的大棉布幫着洛文儒擦,洛文儒笑道:“也就在夫人有事求我的時候我才享受得到這待遇啊。”
周氏一把將大棉布砸洛文儒臉上,趿啦上繡鞋便入了臥房。
洛文儒“呸”一聲把擦腳布子扔在一旁,尾隨而至牀榻上,老兩口並排躺下,洛文儒便道:“此事你可問過女婿?他怎麼說。”
周氏道:“沒問過,到時候他不同意也得給我同意,再說了女婿也不是那種迂腐的人。”
洛文儒不贊同的搖頭,“你這就霸道了啊,做男人的誰個想入贅呢。”
“咱們家的情況和別家可不同,入贅咱家,他的孩子將來可就是國公,一步登天的好事,他是商人還打不出這個算盤?我是這麼想的,先把前路鋪好,等事情有了準頭我再知會女婿,沒得讓人白高興一場,你說呢?”
“惠娘,其實謙哥兒是個不錯的孩子。”
“是,謙哥兒是不錯,你信不信你前腳封謙哥兒世子後腳誠哥兒就能把謙哥兒活吃了,不是我小瞧謙哥兒,謙哥兒就是個書呆子,壓根鬥不過誠哥兒。人家可是親兄弟,你忍心因一個爵位弄的他們兄弟鬩牆?”
“把爵位給女婿難道誠哥兒就妥協了?你真是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誠哥兒可鬥不過女婿。”周氏煩了,一把拽住洛文儒的鬍鬚,“你說同意不同意吧。”
“娘子大人,你就放過我這幾縷可憐的鬍子吧。你是高興了也拽,生氣了也拽,歡愉了還拽,我可憐的鬍子呦,你們究竟哪裡得罪了咱們大夫人。”
周氏噴笑,給洛文儒掖好被子,“老不正經的,夜深了,睡吧。”
“說了會兒話,我這會兒正精神着,惠娘。”洛文儒棄了自己的被窩,往周氏被窩裡就是一鑽。
牀架子一番晃動,又是一夜良辰美景。
卻說宋婆子,伺候完了洛文儒,她便回至自家分得的一個小院子。屋裡亮着蠟燭,窗戶上映出一個人影子,她知道閨女白茉回來了。登時,臉色一沉,走路帶風,“咣噹”一下子推開門。
“娘,你做什麼呢,嚇了我一跳。”白茉正在炕上睡覺,被驚醒了擡起頭來看了一眼,不免發起牢騷。
宋婆子也不說話,將鞋甩脫爬上牀,直奔炕上放置的一排溜箱子。
白茉道:“娘,三更半夜的你搗鼓什麼呢,要找什麼明兒再說。”說罷,一蒙腦袋睡了。
宋婆子在箱子底下翻出一個黑木匣子,打開一看,頓時臉青,抄起箱子頂上放置的毛刷子就打起女兒來,“作死的騷蹄子,你什麼時候翻出來的,你給我起來。”
白茉死死拽住被子,一聲不敢吭。
宋婆子一看這架勢,知道□□不離十了,頓時罵的更兇了,“家裡頭浪不開你,你跑外頭浪去,你個不省心的賤貨啊,我打死你,打死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白茉到底是個姑娘,被罵急了,一把掀開被子,一頭拱入宋婆子懷裡,“你打,你打死我算了。你還有臉罵我,你自己不也是浪,當我不知道呢。”
宋婆子一巴掌扇了下去。
頓時屋裡一靜,白茉捂着臉哭,宋婆子也羞惱,片刻後宋婆子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男人了,你在山子洞裡頭是不是、是不是和哪個小廝……你是不是破了身子了。啊,你說!”
宋婆子氣狠了,一把抓過白茉的頭髮使勁一扯,白茉知道怕了,哭着道:“不是小廝,是、是大爺。”
“啊?!”宋婆子頓時又給了白茉一巴掌,“大爺什麼德行闔府上下誰不知道,他那個院子裡頭的丫頭但凡齊整一點的全被他睡過一遍了,你怎麼這麼糊塗!”
白茉就哭道:“娘,女兒也是命苦啊,頭一回女兒是被大爺強|暴的。後頭大爺威脅要壞了女兒名聲,女兒這也是沒有辦法啊。”
“你個蠢貨,爲何不早告訴我。”
白茉支吾起來。
宋婆子稍微一想遂即氣個倒仰,“你心裡是不是有了別的想頭,你給我說!”
白茉哭道:“他答應我說讓我以後做姨娘,女兒想了想,大爺以後是要襲爵的,做個姨娘,再賴也是個主子,不比伺候人強。”
“襲個屁!”宋婆子狠狠戳着白茉的頭,“我才從大夫人口裡聽到的,大夫人想要二姑爺入贅,這意思就是將來襲爵的一定是二小姐生下的孩子,關大爺屁事。”
白茉也不哭了,拉着宋婆子道:“娘,你說的是真的?”
“大夫人親口說的還能有假。”
“那我、我不是白白的……”白茉大哭。
“你個蠢貨,你說你勾上二爺也行啊,將來還能做個官家姨娘,你跟着大爺,將來還不知道被賣去哪個窯子裡頭呢。”宋婆子也哭起來,少頃道:“不行,往後不許你再與大爺胡混。”
“大爺不會放過我的。”
“爲何?”
“娘,你當大爺爲何要□□我?”
“難道不是看上你的美色?”
白茉冷笑,“論起美色來,紅薇、綠蘿哪個不比我美。大爺找上我乃是因爲我是專給大夫人洗小衣的。”
“啊!”宋婆子一把捂住白茉的嘴。
白茉掙開宋婆子,“娘,你說該死不該死。可我已經是大爺的人了,他就不該死。”
月亮躲入雲層,天地間一片黑暗。
一盞燈籠在街上迅速的移動,片刻在一座宅子門前停下。
門口扣動五下,又等了一會兒,這寂靜的深夜裡,門的吱嘎聲被放大了無數倍。
燈籠高高的挑起,照着伸出來的一張臉,正睡的迷糊,揉了揉。
“小張哥,許久不見了。”
“我的天,是你啊,這麼晚了有什麼要緊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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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着燈籠的人連忙送上一個紅布包着的東西,小張哥一捏,睏意全消,“你進來,咱們門房裡頭說話。”
“你家小張爺可在?”
“不在,不知道在哪個衚衕裡頭鬼混呢。你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小張哥,我們大爺想讓你家老爺給主子遞個話。”
“你說。”
雞鳴三聲,東方露出魚肚白。
“天長夜短了,纔不過捱上枕頭又被叫起。夫人,你再睡會兒。”洛文儒按下要起的周氏。
“睡不着了,還是我起來伺候你穿衣吧。”被子裡頭周氏光着身子,坐起來便找小衣。
洛文儒瞧見周氏光滑的肩頭,伸手摸了一把,周氏便睨他一眼,這周氏正是熟透了的時候,一個眼波便是風情無限,洛文儒便又饞了,奈何要上早朝,不禁道:“何時才能熬到致仕呦。”
“嗯,等你熬到致仕的時候,你就沒那個勁了。”
“胡說,對着娘子,本老爺什麼時候都是有勁的。”
“呸。”周氏笑罵。
洛文儒覺着屁股下頭滑滑的,伸手一摸,摸出個紫緞面的繡花肚兜,被周氏一把搶過去,見已皺巴巴的了,便扔在一旁,指揮洛文儒道:“你去我的箱籠裡找一件新肚兜我穿。”
洛文儒欣然從命,忽的想起道:“我記得那時候你才進門,咱兩個正相好,我還給你畫了個綵鳳雙飛的圖案,讓你繡成肚兜穿,怎麼不見了。”
“那都多少年了,你還記得呢,早壓箱底了。你趕緊的,耽擱了你上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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