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一個蠢貨,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爲何就不信我這個做孃的,我還能害了你不成。我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還要多,我能害了你嗎?我冷眼看着武嗣和,他就不像是一個有真心的人。一身的戾氣,要多嚇人就多嚇人,娘害怕啊,害怕你跟着他,不一定什麼時候,娘就聽到了你的噩耗,娘怕他半夜把你弄死了,我們連屍體都找不到。”
周氏被氣的兩眼抹淚,又道出藏在心底的真話。
“阿瑤,娘不瞞你,娘怕他,他就不是個好人,他滿肚子的陰謀詭計,算計起人來,六親不認。娘是真的怕了他,怕他把咱們家拖到萬劫不復的境地,最怕他拖累你,娘不能失去你,娘只有你一個孩子啊。”
體諒周氏的心,洛瑾瑤撐着坐起來,心裡疼痛難忍,道:“阿孃放心,我不離開您,我聽您的話。但是,他是我的夫君,我信他待我是真心。阿孃,我好想告訴你一句真話,我能有被他所用的地方,我很高興,我幫的了他。”
周氏一聽,心知徹底壞事了。
自己的這個女兒,徹底的被武嗣和那魔怪攝去了魂魄。
不行,得收回來,對,收回來。
以毒攻毒!
秋日,落花飛離枝頭,落葉蕭蕭下。
池塘裡的蓮花也逐漸現出殘敗的景象,枯枝爛梗,蓮蓬卻都高高擎在水面上,迎風招展,上頭立着紅蜻蜓。
是了,秋日還是收穫的季節。
水榭裡,有吱嘎吱嘎的聲響,洛瑾瑤躺在搖椅上,黃昏晚霞的輝光映着她的臉,讓她看起來,“垂垂老矣”。
“瑤兒妹妹,聽聞你病了,我來看你了。”趙筠打扮的君子如玉,一派激動的走近洛瑾瑤。
“瑤兒妹妹,終於還是讓我等到你了。果然,我在大佛寺裡求的那一支籤是個好兆頭。瑤兒妹妹,舅母答應了,她答應讓我們在一起了。我一聽就高興的差點失了態,瑤兒妹妹,你快活嗎?”
不看洛瑾瑤的神情,趙筠自顧自的道。
洛瑾瑤緩緩轉頭看向趙筠,恰與趙筠的目光相撞。
與此同時,洛瑾瑤的目光是淡的,而趙筠的目光是閃爍不定的。
片刻,分開。
趙筠尷尬的道:“瑤兒妹妹,你怎麼不高興啊,我們青梅竹馬,又是親上做親,我們本就是天作之合。瑤兒妹妹放心,我不介意你嫁過人,之前是我錯了,沒有在你閨譽敗壞時立爭娶你,可這一次我不會再錯過你了。”
趙筠堅定的望向洛瑾瑤,可洛瑾瑤又不看他了,而是望着池塘裡熟透了的蓮蓬。
“既是我孃的意思,我不會反對。但是,趙筠,我不愛你。在你來之前,我心裡一直有個疑問,再見你以後,我得到了答案。趙筠,從始至終,我沒有愛過你,你我之間,不過是年少無知,錯把志趣相投當做了愛。”
趙筠猛烈的搖頭,不可置信的望着洛瑾瑤,“你怎麼能這樣無情,我還當瑤兒妹妹是個從一而終的癡情人,不曾想,是我錯了,你、你水性楊花!是我看錯了你!”
“得不到,便來辱罵,得到了,便棄如敝履。一如曾經,你從我這裡千求萬求去了我心愛的田黃印章,把玩幾日,轉眼便送了貼身的大丫頭;一如,你想要的犀角硯臺被我二哥哥得了去,你便不給他好臉色看,最終二哥哥把犀角硯臺給了你,你才又開心起來;一如,你也把大人們嘴裡打趣的話當了真,便以爲‘瑤兒妹妹’是你的,便以爲‘瑤兒妹妹’和那枚田黃印章一樣,只要你求你娘,求所有愛你的人,你就能得到一樣。”
“不是的,不是這樣,洛瑾瑤,你不能這樣曲解我!”趙筠氣的跳腳。
洛瑾瑤淡淡望向趙筠,“可是我不是那枚田黃印章。”
“我是愛你的,真心愛你。”趙筠厲聲辯駁。
“那你說說,我們之間,讓你最刻骨銘心的事情吧,說出兩件來就好。”
趙筠張了張口,直接道:“咱們以前在一處時,所有的事情我都覺得刻骨銘心。”
“趙筠,你走吧。”洛瑾瑤輕聲驅逐。
趙筠很不甘心,指着洛瑾瑤的鼻子道:“我終於是看清楚了,榕兒說的不錯,你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年前還爲了我要生要死,結果年後回京你就和你那個賤商夫君恩恩愛愛,濃情蜜意,算我瞎了眼,我竟然還在等着你回心轉意,我真是好傻,我爲自己不值。可我就是要娶你,洛瑾瑤,也許你說的對,我越是得不到的我越是念念不忘,非要得到不可。”
說罷,氣呼呼的甩袖而去。
洛瑾瑤的神思早已飛遠了,她根本沒去聽趙筠的叫囂。
她在心裡默默的道:你說不出來,可是我能。
我記得我和他第一次激烈的爭吵,我拿茶盞砸破了他的頭,他雙眼帶火彷彿要吃了我,卻沒動我一根指頭;
我跟着你時,我們吵架,你煩躁時沒少推搡我,扇我耳光;
我從杭州回來面對老妖婆,某一次戳中了老妖婆的痛腳,她拿東西砸我,夫君眼明手快抱住我,替我捱了一下子,腦袋上被砸出一個大大的包;
去伯外祖父家祝壽,你聯合趙氏兄弟圍毆他,反被他一棍子砸暈了,從那一刻我才知道,男人打架真的很英武,讓我怦然心動,我還在心裡嘲笑你沒用;
趙筠,你能想象着,我的夫君爲我洗腳嗎?
他不僅爲我洗腳,還虔誠的親吻,神情很迷戀,從那時我知道,我就是他的珍寶,他愛我,從頭髮絲到腳趾頭。
前些日子我病了,他夜夜守着我,他那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卻恐懼我的死亡,彷彿我死了,他的世界就沒了光。
從此,我知道,我需要他,沒有他需要我多,他沒了我,會生無可戀吧。
趙筠,你拍馬不及我的夫君。
想至此處,對武嗣和的思念如潮水翻涌,洛瑾瑤心碎神傷,緩緩閉上了眼。
這一睡,便是兩日兩夜,昏迷不醒。
迷迷糊糊的彷彿聽見阿孃在哭,她彷彿在說話,說了什麼?
“阿瑤,你想要什麼阿孃都答應你,都滿足你,娘只求你快醒來。”
我想要什麼?
我想要去找他。
阿孃,你可知道,他是我修了兩輩子才修來的姻緣。
“好、好,去找他,都依你。”
“我去跪求陛下,送阿瑤去找他。”
這是阿爹的聲音,怎麼蒼老了那麼多。
這日,不算什麼好日子,因爲天空飄着毛毛雨。
但也還算好,毛毛雨,淋不溼衣裳,卻能讓翠葉浮花的色澤鮮亮了幾分。
煙雨樓臺,風物如畫。
周泰峰站在雙燕橋上,等着洛瑾瑤,他是盛康帝派來的人,負責將洛瑾瑤送去。
周泰峰在橋上,洛瑾瑜在橋下,當她看見周泰峰的時候,焦急的心稍微停頓了一下。
心中猛然冒出一句話。
一相一將一奸商。
虎將已現,雅相還會遠嗎?
陛下終歸是要做陛下的,你瞧,陛下的三大忠臣都遵循着前世的命運,來至陛下身邊了。
她果然沒有想錯。
可是,她來不及了,老天爺給她的這個機會,她沒有把握住,她沒有法子可施,周氏根本不給她機會接近洛瑾瑤。
怎麼辦,洛瑾瑤就要去見陛下,和陛下同甘共苦了。
糟糠之妻不下堂,怎麼能把這麼好的機會讓給洛瑾瑤呢。
可是,怎麼辦,她人微言輕,周氏根本不搭理她。
不行,不能衝動,更不能露出馬腳。
她記得周泰峰在上一世待她是很親近的,雖然那是託了洛瑾瑤的福。
她對周泰峰的印象一直很好,便悄然來至他身邊,做出憂慮的樣子,學着洛瑾瑤的稱呼,道:“峰表哥,二妹妹要獨身前去嗎,沒有人伺候怎麼行,不若我跟着去照顧二妹妹,你看如何?”
周泰峰拉開和洛瑾瑜的距離,淡淡道:“陛下只讓阿瑤去,並沒提及你。”
換句話說,盛康帝知道你是哪根蔥啊。
洛瑾瑜被臊的臉紅了紅,可她不甘心就此放過這麼一個接近齊殤帝的大好機會。
便又打算說話,可週泰峰不給她機會了,直接走向瑞華堂門口。
瑞華堂的院門,緊緊閉着。
洛瑾瑤將小包袱放在一邊,跪到地上拜了三拜,青絲垂地染塵埃,泣道:“阿瑤生平有兩願,一願爹孃長命百歲,二願與夫君白頭偕老,平安此生。阿爹,阿孃,阿瑤去了,請一定要長命百歲,不孝女拜別。”
躲在門內,周氏捂着嘴哭的難以自持,洛文儒攬住她的肩,嘆息着勸道:“乳鳥翅膀硬了,總有一日是要飛的,看開一點。你還有我,我還有你,這就夠了。”
“阿瑤,走吧。”周泰峰雖不忍催促,但卻不得不催。
一步三回頭,洛瑾瑤泣不成聲。心道:爹、娘,你們還有彼此,可夫君卻是獨身一人,他此生已受盡了苦楚,我怎忍心他孤獨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