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規呂旺興與陳寶貴,堪稱“一石激起千重浪”,一時之間,說什麼的都有。
最意想不到的當然是呂旺興與陳寶貴兩人。他們原本也知道得罪了柳書記,後果很嚴重,連夜回到家裡,商討了一番,決定次日晚間,再去拜訪縣長彭少雄。
白楊才上任時,呂旺興與陳寶貴在白楊和彭少雄之間,採取了觀望的態度。他們對白楊不摸底,對彭少雄同樣不摸底。彭少雄一上任,就與前任書記方朝陽明爭暗鬥,勢同水火。他們是方朝陽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感情上自然是傾向與方朝陽的。方彭二人爭鬥期間,呂陳明裡暗裡,幫了方朝陽不少的忙。結果方朝陽鬥不過人家背後的大靠山,終究還是倒了。呂旺興與陳寶貴很是惶恐了一陣。彭少雄這要一當上縣委書記,還有他們的好日子過嗎?
然而任誰都沒有想到,彭少雄並沒有如願以償當上縣委書記,反倒是白楊過來了。
照說新書記來了,呂陳二人想都不用想,馬上就趕過去投靠纔對。可是當時寧北縣的局勢實在過於混亂,人心惶惶的,白楊又是個年輕的女同志,沒有地方工作經驗。誰知道她鬥不鬥得過彭少雄呢?
再看看吧。
直到市委將柳俊放到寧北縣來,這兩位纔算是下定決心。
看來市委柳書記對寧北縣是勢在必得,眼見白楊不能完全掌控局面,竟然將親生兒子都派了過來助陣。彭少雄雖然有關明傑做靠山,終歸縣官不如現管,他不連個縣委書記都沒爭上嗎?可見大寧市還是柳書記說了算。
加上水利學校那事,炒得沸沸揚揚的,大家都明白老關鬥不過老柳。
於是呂旺興與陳寶貴就試探着走出了第一步,效果極佳,小柳書記對他們送的第一份“大禮”笑納了,這就令得呂陳膽氣大壯。
同道中人嘛!
不想見面之後,竟是如此一個結果,小柳翻臉不認人了!
沒奈何,只有投靠彭少雄了。
不想他們兩位尚未來得及行動,縣紀委的專案組先就到了馬頭鄉,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光是雙規呂旺興與陳寶貴,這事纔剛開了個頭,真正難啃的骨頭在後面。
首先就是馬頭鄉的善後。
一傢伙將書記鄉長全都拿下,須得立即指定繼任者。
書記辦公會上,白楊出人意料的請彭少雄推薦合適的人選出任馬頭鄉黨委書記。
“關於馬頭鄉新書記的人選,柳書記剛到任,對幹部的情況還不是很熟悉,請彭縣長推薦一個吧。”
白楊微笑着對彭少雄說道。
“幹部任命的事情,還是請組織部和柳書記提出意見吧!”
彭少雄明顯怔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不明白白楊此舉是何種意思,卻也不便多所猶疑,便打了句哈哈,眼睛的餘光卻是瞥了李江一眼。
李江眼裡閃過一抹熱切的神色。
柳俊微笑着說道:“在座幾位之中,若論對幹部的熟悉程度,當然是首推彭縣長與周主任。關於馬頭鄉書記和鄉長的任用,我個人認爲,應該選派十分得力幹部去擔任書記,最好是有執法部門任職資歷的幹部……馬頭鄉估計問題小不了,這樣的幹部過去,能夠鎮得住場面。至於鄉長,我還是傾向於在馬頭鄉現有幹部中就地提拔,這樣纔好搭班子嘛,工作也好開展。”
縣人大主任周國忠馬上附和,說道:“柳書記這個意見我完全贊同。班子配備,應該從有利於工作開展的角度上去考慮。”
柳俊眼望李江,含笑說道:“李書記,紀委那邊,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可以推薦?”
李江不防柳俊會讓他推薦人選,笑了一下,說道:“原本幹部推薦是組織部的正管,既然柳書記問起,按照柳書記剛纔的用人思路,我倒是真的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白楊微笑道:“李書記有合適人選就提出來嘛,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嗯……我覺得紀委第二監察室主任小鄧就不錯,鄧昭翔!這個幹部很有原則性,工作經驗也比較豐富,應該可以勝任馬頭鄉的工作。”
李江說道。
“我同意!”
柳俊立即贊同。
“我看過鄧昭翔同志的簡歷,這個幹部確實是很有能力的。”
雖然柳俊看過鄧昭翔的簡歷不假,但也只是依稀有點印象。而且單憑“官方”的簡歷就能看出一個幹部有沒有能力,只怕也比較扯淡。
不過柳俊纔不去理會這些。只要是彭少雄或者李江提出來的人選,他都會毫不猶豫點頭贊同。
“我也同意。彭縣長和周主任的意見呢?”
白楊微笑點頭。
“同意。”
周國忠言簡意賅。
彭少雄想了想,說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也沒意見。”
李江的臉色就略微陰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恢復了正常。
接下來又議了一下鄉長的人選,大家也贊同柳俊就地提拔的意見,決定原任鄉黨委副書記陳柏青暫時擔任代理鄉長的職務。
這個陳柏青也是屬於馬頭鄉陳姓的另一個分支,與鄉長陳寶貴同族不同宗。
……
“老李,被小傢伙陰了一把!”
散了書記辦公會,彭少雄並沒有急着回縣政府辦公樓那邊,而是相跟着進了李江的辦公室。甫一坐定,彭少雄就很不悅地道。
李江有些詫異:“這話怎麼說?”
要說剛纔他對彭少雄的遲疑多少是有點怪罪的。
紀委自成體系,雖然權威極重,幹部交流卻大多數是在紀委系統內部交流,外任實職黨政一把手的很少。今天機會難得,白楊與柳俊不知哪根弦搭錯了,將人事權拱手讓出,自然要緊緊抓住,爲自己的嫡系親信爭取個實權位置。
自己與彭少雄何等交情,不料這人關鍵時刻卻遲疑起來,也難怪李江心裡不喜。
“唉,你以爲這個馬頭鄉的書記,那麼好當嗎?”
彭少雄搖了搖頭,掏出煙來丟給李江一支。
“小傢伙下狠手,將呂旺興和陳寶貴都拿掉,這是捅了一個大馬蜂窩啊……馬頭鄉那幫子呂姓陳姓的族人,會那麼心甘情願被拿捏?說不定就要鬧事。就算不吵不鬧,後續的小煤窯整頓呢?那是直接把人家的財源斷掉,不和你拼命纔怪……”
彭少雄邊說邊搖頭。
李江也是極聰明的人,立馬就明白了彭少雄的意思,陰鷙的臉色微微一變,失聲道:“他這是要把我們綁在他的戰車上?”
“就這個意思!”
李江沉默下來,連抽了幾口煙,說道:“那就算了,叫鄧昭翔推掉?”
彭少雄苦笑道:“書記辦公會上決定了的事情,能隨便出爾反爾嗎?再說這時候推辭不就,也顯得我們太沒擔當了。現在省裡的局勢很複雜,誰去誰留大家心裡都沒底,還是不要跟那女人和小傢伙把關係搞得太僵。現在白建明當了中組部長,不管誰做省委書記,都要給她幾分面子的。”
說起省裡的局勢,李江的臉色就更陰鷙了。
N省新當選三個中央委員,一個是柳俊的老子,一個是未來的岳父老子。這小子底氣實在太足。
“哎,老彭,你說這次中央不會把張省長調走吧?”
李江忽然很擔憂地問道。
“張省長是肯定會留下的,嚴柳之間必定走一個。只是暫時還不知道走的是誰。所以這段時間,我們還是要配合他們,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僵。”
彭少雄篤定地道。
“那不就結了?”
李江算是明白了,爲什麼彭少雄明明看到了柳俊的底牌,卻仍然甘願合作的原因。
“反正馬頭鄉那邊,和我們也沒有太大的糾葛!”
彭少雄就笑了。
……
開完書記辦公會,白楊與柳俊也沒閒着。
白楊一回辦公室,馬上對張曉曼說道:“曉曼,立即請政法委邱援朝書記和縣檢察院張金平檢察長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哎……”
邱援朝幾分鐘之後就到了,檢察院隔得遠一點,張金平十幾分鍾之後纔到。張曉曼沒有再請示白楊,直接將他領進了書記辦公室。
“邱書記,張檢,給你們通報一個情況……”
白楊也不廢話,直接將書記辦公會雙規呂旺興與陳寶貴的決定說了。
邱援朝和張金平都是略略一驚。
治理整頓小煤窯,已經喊了兩三個月,看來這回是動真格的了。
“堅決擁護書記辦公會的決定!”
邱援朝是大寧市榕湖區政法委副書記任上調到寧北縣的,談不上是誰的嫡系,因此吃驚之餘,用上了十分正式的說法。
張金平也是連連點頭。
“是這樣,邱書記,張檢,馬頭鄉的情況很嚴重,呂旺興與陳寶貴估計也絕不止面上的這點問題。因此我希望檢察院能夠抽調得力幹部,提前介入調查。與縣紀委組成聯合調查組,徹底清查呂旺興與陳寶貴的問題。”
白楊語氣依舊很是平穩,看不出有絲毫急躁之色。
“是!”
張金平乾淨利落地應道。
白楊便朝他微笑着點了點頭。
“白書記,馬頭鄉呂姓和陳姓宗族勢力都很大,會不會引起什麼暴力抗法的事件?”
邱援朝對馬頭鄉的情況也還是很熟悉的。
白楊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這就是我請你來的原因,公安和武警方面,要做好應付突發事件的準備。不管是誰,干擾執法甚至是暴力抗法,都要嚴加處置!”
邱援朝兼任着縣公安局長呢。
“我知道了。”
邱援朝點點頭。
“那好,馬上展開行動吧!”
……
秦鳴很忐忑。
秦鳴就是城關鎮派出所的副所長,上次白楊柳俊嚴菲幾個在老街吃飯的時候,曾經阻止過小混混鬧事的那名高個警察。
秦鳴這是第二次忐忑了。
第一次忐忑自然是在自己的轄區內有小混混試圖向縣委書記生事。不過那次白忐忑了一場,事情過去之後,縣局組織了一次大規模的專項治安整治活動,將一干流氓混子狠狠收拾了一頓,市面上清靜多了。
卻是誰也不曾再提起秦副所長。
秦鳴忐忑一陣之後,也就過去了,每日裡照常上下班,把那個事情漸漸淡忘了。
在街面上吃個飯,能夠湊巧給縣委書記效力,也算是一種奇遇了。
不料忽然之間,柳書記的秘書就把電話打到所裡來了。
“秦鳴同志嗎?我是縣委柳書記的秘書潘知仁,柳書記請你馬上到他辦公室來一趟。”
秦鳴當時有一種眩暈的感覺。
對這位新到任的縣委三號人物,秦鳴可是如雷貫耳,有關柳衙內的諸般傳聞,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了。老實說,秦鳴也和大部分人一樣,對市委這個決定很不以爲然。
把我們寧北縣當成什麼了?
先是給派了一個女人來做書記,現在又將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派了過來?
秦鳴也很是隨着大夥說了些“激憤”的言語。
可是當潘知仁通知他馬上去柳書記辦公室的時候,秦鳴忽然緊張起來,發覺自己以前那種不把柳副書記當回事的想法很可笑。人家再年輕,再“紈絝”,一句話就能夠決定自己的前途命運。
當秦鳴趕到柳書記辦公室外的時候,已經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潘……潘科長……”
秦鳴按照時下通行的方式給潘知仁打招呼。
潘知仁見了這個架勢,就笑了起來。
現在流行以這種“氣喘吁吁”的姿態晉見領導了!
“秦鳴同志是吧?請稍等……柳書記,秦鳴同志來了。”
潘知仁推開裡間辦公室的門,輕聲說道。
“請他進來!”
秦鳴進入辦公室,見到了“傳說中”的柳衙內!
“您好,柳書記……”
秦鳴尚未看清柳俊長得啥模樣,先就請安問好再說。
柳俊站起身來,朝秦鳴伸出手:“你好,秦所長。又見面了!”
秦鳴一怔,仔細打量一下,一拍腦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自然已經記起來,這位柳書記就是那天與白書記同桌吃飯的年輕人。
“原來那天是你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看我這記性……”
秦鳴又再次握住柳俊的手,搖晃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