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不是你想逃想逃就能逃 重寫
念頭甫歇,楊駿頓時心驚肉跳——他真是瘋了,怎麼會……
“喂,你怎麼了?”小竹妖見他原本因爲羞赧而通紅的臉剎那間蒼白起來,不由有些奇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會是在擔心三首蛟吧?你放心,最多就是被你家親親小弟教訓教訓罷了。他皮糙肉厚的,肯定沒啥大礙。”
“是,是嘛。”楊駿心虛的同時又莫名地惶恐不安,似乎被自己的念頭嚇得不輕,一邊暗暗咒罵自己怎麼會有這般荒唐的念頭,一邊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掩飾。
然而,心緒煩亂的人卻沒察覺手中的茶盞已經被無意識地打翻,直到身上傳來一陣燙傷的刺痛,他才驀然驚醒,道了句“我先去換衣服”就匆匆離開了後院。
入夜,楊府西廂房。
楊戩奇怪地看着坐在牀邊揪着衣衫有些手足無措的人:“怎麼了?”
“……沒什麼。”楊駿暗暗嘆氣,勉強咧着嘴露出個笑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房,你也早些歇息吧。”
“你要回房?不是一直都與我睡在一處麼?”
楊戩聞言下意識地瞧了眼他方纔鋪好的半邊牀榻,又擡頭看看笑得不自然的兄長,微微蹙眉:“你怎麼了?半下午都沒看見你,問小瑞,他也只說你弄溼了衣裳先回房換衣。”
“沒,沒什麼!”楊駿一聽,頓感窘迫,連忙搖手擺頭:“你,你別瞎想!什,什麼事都沒有,只,只是因爲我先前穿着溼衣裳結果染了風寒,怕,怕與你睡在一處再過病,所,所以……”
——就算他是不知者無罪,但心裡總歸覺得彆扭,更何況他竟然會莫名其妙地產生了那種匪夷所思的念頭。
楊駿憋得臉發紅,映着桌上的燭火,就像一塊雕琢精緻的美玉,帶着幾分羞赧與尷尬。他豁地站起身來,楊戩只覺得身子底下的牀微微顫動了一下。
“我,我先走了……”
尾音尚未落下,輕甩的衣袖卻被原本老老實實躺在牀榻內側的人給揪住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額頭緊跟着貼上來一雙微涼的手。他猛地一驚:“你……”
“別動。”楊戩冷聲打斷他。
清淺的呼吸打在脖子上,楊駿覺得原本只是微微泛紅的臉,頓時燒得更厲害了——明明還是平日裡兄弟間做慣了的親密舉動,不知爲何卻忽然變得有點說不出來的彆扭。
他一動不敢動,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直到那雙骨感分明細長白皙的手從額頭上離開,莫名其妙緊繃起來的心才漸漸放鬆下來。
楊戩眉梢緊鎖:“你真的病了?”
“……嗯。”楊駿有點心虛,撇開眼不去看他。
“真的?”
“真,真的。”楊駿有種即將被看穿的感覺,竟然粘膩膩地出了一手冷汗。
感覺到楊戩探究似的目光,他連忙將被抓住的袖子扯出來:“你好好休息,明、明日還要練功,我身子有些不舒服,還、還是先走了!”
說着便急急忙忙出了屋子,連房門都忘記關上。
楊戩皺眉看着他落荒而逃似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
兩人彷彿一夜之間就多了層隔閡。
自那天過後,除非必要,兩人竟是沒多說一句話,即便是必要的接觸,也莫名其妙地多了幾分彆扭。
楊戩雖然已經隱隱猜到了緣由,但他生性面子薄,即便知道那不過是無知的戲言卻也不願直接說破,只幾次三番地暗中點明他並不介意當日的言語,豈料楊駿竟然鑽了牛角尖一般,對此置之不聞。
楊駿知道是他矯情過分了。
既然楊戩在有意地暗示他自己並不介意那日的言語,他就該順着這個臺階與自家小弟重歸於好——那不過就是一句不知情下的無知戲語罷了,是男人就不該這般斤斤計較。
然而,每每想起那時突露的荒唐念頭,他卻又怎麼也不能釋懷,隱隱約約覺得,那裡面除了羞愧驚訝之外,還帶着別的什麼情緒,彷彿那念頭不是一時糊塗才冒出來的,倒像是日積月累心之所向一般。
他爲此心驚不已,一邊暗罵自己混賬荒唐,一邊又疑惑究竟爲何會產生這種匪夷所思的念頭,思前想後,只覺得是因爲自小到大兩人黏在一起的時間太多,同進同出,同吃同住,才難免會讓他產生這樣那樣光怪陸離的想法,也許減少一點不必要的接觸自然就會好了。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種匪夷所思的感覺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發強烈起來,弄得他心驚肉跳惶恐不安,不得不想着法兒地開始躲避起楊戩——先是找藉口錯開兩人共同的修煉時間,緊接着是吃飯時儘量離楊戩遠遠的,到最後竟然連去私塾都要一個前腳一個後腳地分開出門。
他也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一句無心之語和一個荒謬之極的念頭會讓他這麼在意,甚至有些害怕而不知所措,不敢深思,卻又忍不住去琢磨,就像走進了一個怪圈,明明知道不應該,卻偏偏控制不住。
然,也正因如此,這件原本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事,竟然吸引了楊天佑的注意。
一個多月後,槐花飄香五月天。
這日,楊天佑以下棋爲由將當事人之一的小兒子叫進了自己的書房。
“二郎,你跟你大哥是不是鬧彆扭了?”楊天佑看着眼前的人輕捏着棋子漫不經心似地瞥棋盤,習慣性地摸了摸下巴。
楊戩捏着黑棋在指縫間來來回回穿梭,遲遲不落,聽到這話,才“啪嗒”一聲輕敲在棋盤上:“父親何出此言?”
“你們倆以前不是一直同進同出同吃同住麼?這些天倒是連話都不說幾句了。”
楊天佑摸着下巴看棋盤,搭在白子棋盒上的手指捏起來又放下,放下再捏起,如此來來回回,敲得草盒子裡的棋子“啪嗒啪嗒”地輕響。
楊戩沒說話,十指交叉撐着下巴,看着桌上擺得齊整的棋盤,直到楊天佑落下一子,才清清淡淡地應聲道:“爹爹多慮了,我與大哥好得很。”
——除了自家大哥莫名其妙地躲避他,其餘的都很好。
他暗暗嘆了口氣,神色中淺淺地流露出幾分無奈,只是句不知情的戲語罷了,他雖沒明說,但卻真的沒放在心上,不知楊駿爲何還能介意這麼久。
就在這時,緊閉的房門忽然吱呀一聲從外推開,熟悉的聲音先於來人傳了過來:“爹,你找我?”
“是啊。”楊天佑應了聲,斜目瞄了眼捏着棋子的小兒子,見他面色淡然,甚至還淺淺地帶着幾分笑,不由暗覺奇怪——難道真的是他多心了?略帶疑惑地朝剛剛進來的人瞧過去,這點對自己直覺的懷疑又頓時消散殆盡。
楊駿根本就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楊戩,頓時嚇了一跳,只道是楊天佑知道了些什麼,心中又驚又慌又羞愧,竟愣愣地半天沒說出話來。
楊天佑見他面色不定神情猶疑,忍不住暗暗驚奇,同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這掩飾的功夫還真不是大相徑庭。
“怎麼,見到二郎在這兒,你不高興?”他棄了棋,淡淡問道。
楊駿驀地回神,連忙擺手否認:“怎、怎麼會?只、只是因爲打擾了爹爹對弈,有點擔心爹會生氣罷了。”
“是麼?”楊天佑似笑非笑地挑挑眉,一邊示意坐在棋盤對面的楊戩騰出半邊空來,一邊對楊駿招手道:“那邊坐,爹有話問你。”
“不、不用了,我、我站在這裡就成。爹有什麼話,還、還是直接問吧。”楊駿看着眼前的父子倆同樣深沉如水的神色,愈發覺得尷尬不安,在原地挪了挪腳,並不坐過去。
“你跟小戩鬧彆扭了?”楊天佑見他如此,更加堅定了心中的猜想。
楊駿一滯,連連擺手:“沒、沒有。怎,怎麼會呢?”
“那你們這兩天怎麼都跟換了個人似的,一句多出來的話都不說?”楊天佑自然看到了他的動作,愈發不相信起來,“你倆以前不是連吃飯睡覺都要一起的麼?”
“那、那是……”可惜楊駿只說了這幾個字就被楊戩清清淡淡地攬過話頭去:“那都是我年紀小不懂事天天纏着大哥罷了。”
然而,聽到這句解圍的話,楊駿非但沒像以前那樣鬆一口氣,反而升起股煩悶來——敢情自小到大就願意與自己黏在一處,任他照顧任他寵溺,也只不過是因爲年少不懂事?那麼現在長大了,所以就任由着自己與他分開了?虧得自己還想好好照顧他寵着他,一輩子都陪在他身邊,不讓他受半點委屈!
他暗暗惱怒,竟然沒察覺心底涌上來的意味不明的酸澀感,待得他猛地驚醒心中所思,又頓時寒毛直豎,冷汗浹背——他這是怎麼了?!莫非真是瘋了不成?!
他驚得臉色泛白,幾乎忘了掩飾,直到肩頭猛地被人一拍才恍然回神,擡眼瞧見楊戩略帶狐疑的神色,又忍不住暗罵自己大意。
楊天佑不動聲色地看着眼前氣氛不太對頭的兩個兒子,目光落到神色僵硬的楊駿身上,問道:“你怎麼了?剛纔在想什麼?是不是有事瞞着爹?”
“沒、沒什麼,孩兒只是覺得……覺得小戩說的對。”他暗自深吸幾口氣,小心地收斂好差點暴露的情緒,勉強笑了笑,說道:“先前是我們不懂事,現在年紀大了,知道有些事還是應該分開做的,所以就商議了一下,該分開的時候就分開吧。大概爹爹只是還不習慣,故而才誤以爲我們鬧彆扭了。”
是這樣?
楊天佑不太相信——楊駿的反應似乎有點奇怪,但哪裡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只隱隱約約透着尷尬,像是有意地在隱瞞什麼。
他暗暗蹙眉,卻沒將懷疑表露,只說道:“這就好,爹還以爲你們真是鬧了什麼解不開的彆扭呢,原來是這個緣故。”微微停頓,又對着楊駿提點一句:“你是哥哥,雖然對弟弟好是應該的,但也要注意個度,寵過頭可就不好了,而且,你們現在都大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心裡也該有個譜。”
楊駿又是一驚,半晌才應聲道:“……爹爹教訓的是,孩兒記住了。”
話音剛落,門口忽然傳來了“嗒嗒嗒嗒”地敲門聲,緊接着清澈像黃鶯似的好聽嗓音隔着門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傳了進來——
“老爺,府外來了個姑娘,自稱是夫人的親戚,說有要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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