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要他馬上回龍省交接工作,具體要往什麼方向去,等組織上做進一步研究。
他趕緊追問那位給他電話通知的人,但是對方也茫然,說道:“我們也不知道啊,跟你說實話吧,昨天省裡就接到電話了,想頂住壓力,但是根本頂不住啊。”
廳長傻眼了,這回他才醒過味來,他想起來那天,上級機關派來的那位,就告訴他了:“我們老大打招呼都不好使……”
是啊,那麼大領導出面打招呼都不好使,自己算是什麼呢?自己如今這是怎麼了?怎麼就這麼執念了呢?
上次張導去龍省,自己當時是不是太不穩重了?人家兩家交易不交易,關你什麼事?一個名導演,在自己的地面上拍個電影,自己就有政績了?鬼才信呢,其實,也不過就是,想把名導演的路子走熟了,以後,自己的後代誰能走演藝這個路,好跟人家推薦一下罷了。
但是,正所謂惦記人家的,貪戀人家的利益,都沒有好下場。
廳長像被褪了毛的雞,看了何西一眼,低着頭灰溜溜的就走了。但是,何西不知道怎麼回事,他還以爲吃了官司,廳長輸不起了呢。
此刻,他這個爆料人正在輕車熟路地給小報記者遞料呢,整個娛樂新聞都在猜測,《山楂樹之戀》到底怎麼樣了?張導在裡面到底攙和了什麼?
《山楂樹之戀》還沒發佈呢,就開始火了,全都在打聽《山楂樹之戀》是誰寫的,在哪個期刊發的?當時還沒有人肉這一說,但是尋找什麼,還是能做到的,搜尋來搜尋去,才發現居然是龍省的一份期刊,是龍省的一位作者,只是,這個期刊才發了幾期,就被有關領導勒令停止刊發了,大家就開始找來讀,一讀之下停不下了,但是後續沒有了。
挺好的書,爲什麼給停了?沒有涉及敏感問題啊,憑什麼停了?
大家就莫名其妙,紛紛撰文談想法,開始對龍省口誅筆伐,最主要的觀點就是政治對文化的閹割,當然這個帽子太嚇人了,小的就是典型的長官意志,這樣的人該查一查。
繼任的廳長被多次要求出面解釋,但是人家繼任的廳長冤啊,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就把事情給省裡解釋了,省主管意識形態的領導,把刊物的總編找來,詢問一下。
總編把事情的整個經過說了,說自己怎麼在民間發現了這本書,自己怎麼力排衆議找到作者,把這本書的版權都給買下了,結果兩期之後,刊物的銷量一下由原來的幾千冊,一下漲到了及萬冊,甚至是十萬冊,自己還打算,以後再跟這個作者繼續合作。
這本刊物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讓張導給發現了,然後過來要跟作者談,其實,這個事廳長是着急了,到最後張導還是要跟咱們龍省談合作的,因爲版權在咱們手裡,結果他一拍腦門,就把電話打了過來,我爭執了幾次,都沒有用,只好停止刊印了,爲此咱們還損失了不少錢,這個錢到現在沒人給補呢。
結果,人家作者跟咱訴訟了,把合同終止了,那版權就不在咱手裡了,這回可真是跟這本書半分錢關係都沒了。
這麼一敘述,可把主管意識形態的領導氣壞了,拍着桌子大罵:“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兒,本來內地人就說我們龍省傻大黑粗,沒有文化,好不容易出了本書,竟然給人家停了?這不是給我們龍省抹黑嗎?”
原本省裡還覺得,這個廳長有點冤,莫名其妙上面就來電話,什麼理由都不給,就是要讓他下馬。省裡還打算,過幾天風平浪靜的時候,再給他另尋個去處,這麼一看純粹是活該。
主管意識形態的領導,對省領導說了這事,也把省領導氣壞了,當即要求刊物想盡一切辦法,把作者請回來,算了,是原廳長給造成的,就讓他去請回來,把版權再買回來,成功還好,過往不究,如果不成功,他就回文化廳當調研員。
這是純粹噁心他呢,讓他在原來的單位,當調研員,聽原來的副手,現在的一把手差使?那還不如殺了他呢。
原來的廳長聽了這個決定老淚縱橫,自己扇自己的耳光:“我這真是有刀不出出劍呢。”
抱着死馬當着活馬醫的想法,抱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理念,他再次去見何西,但是被告知,現在根本沒時間,正在京都談合作呢。
的確是沒時間,這本書被何西巧妙地借了力,炒作得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各路書商一擁而上,紛紛跟何西談出版。
有的書商進門把一個提包往地上一放,直接道:“只要簽了合同,這包子錢就是你的了。”
何西並不着急,他要讓氛圍更熱烈一些,就在這時,廳長的電話到了,說是要見見何西,後者自然是不會拒絕的,他怎麼會放過這個炒作的機會?他把消息再次透漏給了小報記者。
現在京都新聞惹人眼球的,已經不再是什麼張導跟這個事有什麼關係了,現在是《山楂樹之戀》被誰合作成功的問題了。
於是,娛樂新聞上馬上又出來一條新聞,龍省老東家,欲重磅收回被終止版權。
這條消息立即被始終關注《山楂樹之戀》的粉絲們捕捉到了,這裡有很多是讀了《山楂樹之戀》部分書稿的人,他們是這本書的鐵桿,一直着急想看到下文,也一直替作者鳴不平。
看到這條新聞後,粉絲們不少感受到了一種說不出的爽快、憤怒,還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委屈,不少人揮着拳頭對着新聞喊:“艹你媽,早幹嘛去了?”
何西的作者署名,留的不是何西,而是一種很隨性的名字,叫豌豆。這個名字夠逗的了,不少粉絲對着新聞喊的是,豌豆,不搭理他。
何西不是什麼好人,他根本就不想把書賣回龍省,但是,他要見一見廳長,一是要讓他來把水攪熱,二是要看看他來求自己的樣子。
於是,兩個人約定好了時間後,何西又把消息爆給了娛樂小報,於是,老東家哪天來,跟作者在哪見面,都被爆了出來。
好吧,可憐巴巴的廳長,還不知道自己被人家利用了,還以爲何西給自己機會了,急匆匆的按時趕到了,出來接他的不是何西,而是何西的特別助理劉巧傑,到現在,人們也沒見到過這個豌豆長的什麼樣,總之,就是神秘,何西出門非常小心,總是狡兔三窟,不讓記者拍到他。
劉巧傑把廳長接到屋裡,何西連站都沒站起來,而是不冷不熱的跟對方打招呼,廳長棲棲遑遑的,站在那裡跟何西道歉。
人啊,真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廳長再也沒了當時在東方巴黎時候的神氣了,頭髮幾夜之間就白了,腰也佝僂了。
當初在東方巴黎,他挺着腰桿對何西道:“我馬上就停你的刊,你等着。”
而現在面對何西,卻沮喪着臉,彎着腰,自己罵自己道:“我孫勝高不是人,我白活了這麼大歲數,我向你賠禮道歉。”
何西笑笑之後,擺手示意對方坐下,這個動作給廳長了一個假象,那就是,何西原諒他了,他對此充滿了希望,於是,半拉屁股搭在沙發上,接過了劉巧傑遞過來的茶。
何西根本不跟他談,只是問龍省的天氣,龍省的人都還好吧?跟他扯淡呢,後來孫勝高實在是着急了,就硬性把話題扯到了實質問題上,何西就問:“你打算出多少錢?”
“哦,這個……”孫勝高蒙門了,在他的意識裡,還是存留着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國人的那種理念,公權爲大,私權不受重視,只要是國家需要,你個人就是再委屈,你再多的財產,都要無償爲國家捐獻出來,你主動地捐獻,能給你個好名聲,在電視上給你露個臉,你要是不主動,那乾脆給你投進監獄,然後把你的私權沒收就是了。
所以,那個時代的人時刻地做好了這個準備,只要需要,我就要爲國家,爲家鄉做出我的貢獻。
孫勝高來的時候,已不是當時的廳長了,挺不直腰桿,也不敢問,我到那裡可以多少錢做主?加上省裡純心要噁心他,哪裡會給他叫價的權利?
他是官油子,見何西這個態度,就趕緊道:“你先跟我說個價,我回去跟領導彙報,這樣好嗎?”
何西道:“嗯,現在,已經有十幾家來談的,我呢,還沒拿定主意,但是呢,我畢竟是龍省出來的,爲家鄉做貢獻的覺悟還是有的,但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家鄉總得給我個臺階下吧?總得給我個差不多點的價格,這樣我也好下臺啊?是不是?”
孫勝高的眼神一下就亮了:有門!真是天老爺要救我。
他不迭聲地說:“我馬上跟家裡領導彙報。”
他剛一出門,何西又跟小報通氣了,事實上不用何西通報,記者都守在門口呢,電視都拍着呢,孫勝高一出門就有人圍上來,問洽談結果,孫勝高牛比得夠嗆,又恢復了當廳長時候的做派,告訴記者:有門。
這個消息可不得了,潛在的買家都着急了,眼看就要落幕了,抓緊啊。
何西終於等來了,他心目中的一個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