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中學到綏東市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多,校長和班主任去開考務會議去了,學生們難得進城一回,看到老師去開會了,早就按捺不住了,呼朋引伴的就出去了。
劉敏跟在何西后面,兩個人隨意地溜達着,街道兩旁的商場、飯館、門市都在門口擺上了音箱,播放着《相思成災》、《霸王別姬》、《九妹》、《心太軟》、《爲你》等流行歌曲,嗵嗵嗵的低音炮,把學生們的腳步震得輕飄飄的。
兩個人一個門市進,一個門市出,何西早就膩煩了,但是劉敏的興致高,只好被他拽着到處逛,大約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太陽還高高在天上掛着,照得整個縣城亮堂堂的,給各個建築塗上了一層金輝,街道兩旁的小飯店已經陸續開始有客人出沒了。
劉敏就期待地看着何西,後者笑着罵了句:“瞧瞧你那點出息。”
隨後,兩個人就來到金達萊飯店,這是朝族飯店,主營冷麪,偌大的飯碗,揪上一縷絞着勁兒的冷麪條,澆上滿滿的冒着涼氣的紅亮亮的酸甜湯,再蓋上朝鮮辣菜、切上兩片帶着筋膜的熟牛肉、辣椒醬、一顆剝開的熟雞蛋,撒上一把芝麻。
炎熱的夏天,你走得渾身燥熱,來上這麼一碗冷麪,嗞溜嗞溜喝上半碗冷麪湯,霎時全身的汗毛孔都透着舒服。
何西第一個先點了個黃瓜拉皮,當時的飯店做這個菜的時候,還是比較正規的,菜裡放芥末膏,放熟芝麻,味道十分正宗,可惜後來就偷工減料了,何西也就再也不吃這道菜了。
第二個菜就是肉片了,既然吃冷麪嘛,那免不了要吃溜肉片,但是何西看到劉敏還是意猶未盡,何西知道他饞什麼,就道:“明天要考試,酒就免了吧。”
劉敏有些失望,但還是聽了何西的話。
7月7日上午,考試開始了。
第一科是語文,考試前還是那一番囉裡囉嗦的核對準考證,強調考場紀律,這些何西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他頭也不擡,趴在桌上等着第二遍鈴響。
終於可以開始答卷,拼音方案、語文常識,然後現代漢語閱讀和表達是判斷正誤、改正句子、何西稍微一蹙眉,就找到了正確答案,劃分層次稍微讓何西想得時間多了一點。接着又是文言文的默寫、標點和譯釋。何西都沒費多少工夫,全都答上了。作文題果然是關於兩個漫畫的題目。
這道作文題,可以從漫畫的本身去談,比如,兩幅畫的藝術風格了,兩幅畫的區別了,等等。也可以就職業道德展開討論。而何西則是另闢蹊徑,筆鋒一轉,對時政展開了評論。
膽子太大了,一箇中學生,竟然要鍼砭時政。
他的作文題目是,我更喜歡漫畫《截錯了》
核心思想是:但凡主治醫生有起碼的專業素養,就不會不清楚,究竟患者哪條腿需要截肢;但凡醫院管理環節規範嚴密,就不會疏漏了術前覈實的環節;但凡醫療救治班子有起碼的協作配合,就不會袖手旁觀悲劇發生;但凡相關部門有嚴厲的追責制度,責任人就不會若無其事、麻木不仁。
他接着筆鋒一轉,從醫療事故寫到了當前行政效率問題,近年來屢屢發生的豆腐渣工程,此起彼伏的各類事故,是不是行政系統出現了這樣的“醫療跛腿”現象?是不是與那些喜歡拍腦門的決策者有關?是不是與那些政出多門,行政體系不兼容有關?是不是與制度建設缺位有關?是不是與我們的某些擁權自重者缺乏責任意識有關?
爲了不讓自己抓到把柄,何西故意寫道:或許我太年輕,對某些問題的判斷不全面,但是,誰能給我解釋清楚,那些事故是怎麼回事?
最後,何西寫道:我們的行政機制體制應該儘快進行改革了,否則,我們的經濟社會建設效率就會成爲跛腿。
語文就這麼答完了,何西出了考場,就直接奔了賓館。
下午考地理,地理考試沒有什麼懸念,何西感覺很不錯。
7月8日上午考數學,這纔是何西的擔心事,雖然他用了一年的時間補習了數學,而且摸底的時候,也答得不錯,但是,有一句話說得好啊,基礎不牢,地動山搖。
有一點還是很讓何西欣慰的,大多數文科生的軟肋都是數學,在高考這個賽場上,多一分也是競爭力。
何西把數學卷子瀏覽了一遍,題有些偏難,但是對何西來說,還是可以有所作爲的。
他先是找那些簡單的填空題,然後開始順着難度往下做,等到打鈴的時候,他有兩道大題做了一半,所謂的一半就是,做着做着不會了,就去做另外一道,結果就成了兩個一半的局面。
就在他站起身來的一霎那,他往前面一位男生的卷子上掃了一眼,那個男生的數學確實比他的好,後面一道大題的後半部分,就被何西看在眼裡,他連忙趴在桌上,飛快地劃拉下半道題。
這時候,監考老師開始吆喝着交卷,何西就拖着不交,監考老師也是幹吆喝,沒有真的上他手裡搶卷,結果何西最後還真的把那道題給答完了。
這樣一來,何西也只有半道題沒答完了。
何西一路吹着口哨回到賓館,前世的何西,吃了數學很大的苦頭,今世這個最大的變數,最大的短板,已經補齊了。太高的分何西不敢指望,但是,要說及格,他還是能做到的。
下午考政治,答題很順。
第三天上午是歷史,這不用說,何西一路沒擡頭,感覺答得特別順。當然,他感覺好,其他人也都感覺不錯,大家出考場都比較集中。
何西心態很好,沒指望歷史地理拿分,但是,歷史地理也絕對不會給他丟分,就是這麼個節奏。
第三天下午,就是何西的優勢科目了——英語。進入考場後,就奮筆忙碌起來。當初老校長請一中的教研組長出題測試何西的時候,何西已經多少年與外語隔離了,所以纔出現了考80多分的情況,可是一年過去了,何西已經把知識點全部複習了一遍,甚至幾遍,用何西自己的話說,給他一張紙,一支筆,就可以給高中生拉一個高中知識框架了。
滿考場的人不是扔硬幣猜題,就是一律A,一律B的瞎撞,然後在能力測試面前,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坐在那裡面面相覷。
在考試剛到半場的時候,何西就交卷了,滿場考生面面相覷,有個考生竟然說了句:“艹,真是個土包子。”
最後一科考完,何西大爲輕鬆,站在一中校園裡的一個涼亭下,等劉敏出來,卻意外地遇到了一個熟人。這個人是何西初中同學,他叫馮波。
馮波是從鎮中學轉考到縣一中的,前世的馮波,考上了省供銷學校,後留校任教,後任省生產資料公司經理,後下海經商,據說家資幾千萬。
前世馮波回家省親的時候,用一支過濾嘴香菸,點着小時候的玩伴,道:“你是誰家的來着?
何西重生後,壓根就忘記了有這麼一號人,不成想偏偏在這裡碰上他。何西想從他身邊過去,但是馮波攔住了他,笑嘻嘻地道:“呀,這不是何西嗎?你也是來考試的?”
對馮波何西有足夠的警惕,他沒有答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馮波湊近何西做出很小心的樣子,但聲音一點也不小心:“怎麼樣?能得幾分?上面的字都不認識是不是?不要緊,像你這樣的人,能打個三分四分就不錯了。”
馮波身後跟着的幾個人,爆發出一陣狂笑。
何西明白了:馮波這麼噁心自己,是爲了報仇。馮波跟何西一樣,小學和初中都是二哥何北教的,唸書的時候,二哥何北對馮波比較嚴格,結果這廝記恨在心裡,在這裡截住了何西,想要羞辱何西一番。
何西臉上現出慚愧的神色,道:“其實你也不要太謙虛,我其實也比你強不了太多。”
馮波一怔,他身後幾個人噗嗤一聲想笑,卻突然發現,這句話不對,就趕緊閉了嘴。
馮波又急又氣,剛要開口,何西搶着他的話頭道:“你要是能考個中專,我頂多也就考個本科吧。“
馮波這下可是被激怒了,他臉紅脖子粗地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竟然說,你比我強?你怎麼那麼大言不慚呢?你簡直是不僅*,竟然還狂傲。“
何西見馮波被自己激怒了,越發冷靜:“哦,我這人就這樣,見什麼人說什麼話。“
馮波剛想張嘴,卻發現這話是拐彎罵他。馮波有點不會了,他實在搞不懂,過去木訥又遲鈍的何西,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這時候,馮波身後的人說話了:“這誰啊?說話怎麼*呵呵的?是不是沒捱過揍啊?什麼叫大學?你知不知道?大學就是大地方的人上的學!還在那張嘴就是本科,你以爲你們的老牛呢?一張嘴一泡牛糞?
“真是不知道深淺,一中人都不敢說那本科想考就能考上。”
“像你這樣的,考外語得扔鋼鏰吧?你還別說,我們考場就有個*,連扔鋼鏰都不會,半場就交卷了。”
“能把名字寫對了就不錯了,別到時候,連你的成績都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