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白接到九城府尹連夜升堂的消息後,撞入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萬萬不能讓老太爺和大少爺知道林花枝進大牢的事。連連吩咐下去,讓府裡下人定要把事情給掩實了,還沒來得及喘上氣,這邊丫環又來回報,說九城府尹派官差接錦侯去了九城府。
春白臉上刷一聲沒了血色,莫不是出大事了?
仔細思量了片刻,春白是半點頭緒也沒有,越發顯得六神無主。沒法,只得披上毛披,悄悄從後門出了張府,坐上馬車急急忙忙趕往九城府。
剛到九城府大門口,還沒等春白下車,只聽一陣鈍響三開的獸頭大門被人徐徐打開,一擡眼,便見林雨陽扶着林花枝慢騰騰的走了出來。
見林花枝走路有些不對勁,春白心想定是府尹大人對林花枝用了大刑,沒由來心裡一痛,眼淚就流了出來。
“我的姑奶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春白跳下馬車,哽咽着上前扶住林花枝。
也許是在大牢裡吹了冷風,加上又跪了一個多時辰,林花枝此時是身子發軟膝蓋打顫,見春白一臉擔心,眼角還掛着淚花,她虛弱的一笑,安慰道:“沒事沒事,上車再說。”
春白心疼林花枝,忙解下身上的毛披給她仔細繫上。
可臨上馬車前,林花枝卻轉頭向一旁看去。順着她的眼光,春白才注意到九城府大門一側停着一輛馬車,一人佇立在那,遠遠往她們這邊看來。
藉着銀白的月光,春白定眼看去,噫?那不是嚴少白嗎?微微一怔後,春白似想到什麼,忙轉頭向林花枝看去。
而林花枝遙遙與嚴少白相望了片刻,她心裡有太多複雜的情緒,可是此時卻沒法說出口。看了一會,林花枝轉頭低聲道:“我們回家吧。”春白小心的將她扶上馬車,見林雨陽上了另一輛馬車,春白才讓車伕小心趕路。
放下車簾,春白回頭就見林花枝萎頓的窩在軟墊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春白幽幽一嘆,從車廂另一頭拿出一個水囊遞到林花枝面前:“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吧。”
林花枝接過水囊,一口氣喝下大半,待精神稍好,才把在大堂上發生的事拾了重要的同春白一一說了。
春白聽罷,很長一段時間沒開口說話,臉上神色也是不敢相信。見林花枝不住揉着膝蓋,春白拿過一個靠墊放在她身後,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這時春白才道:“恐怕真沒有人想到是會翠雙。那麼小小的一個人,怎麼心腸這般歹毒?可是,她就這樣認罪了,我總覺得翠雙還有事沒說清楚。”
林花枝臉上也是慼慼之色,沉默片刻後,她道:“不認罪的話,翠雙怕我再說下去,辱了一個人。”
春白忙問:“誰?彭氏夫妻?”話落,春白又搖搖頭,“不對,若翠雙真在意彭氏夫妻,也不會動手殺了四毛。論起來,四毛還是彭茂才的親侄子呢。那麼……翠雙這是爲了嚴少白?”
半晌,林花枝陰沉着一張臉嗯了一聲。
春白明白了,猶豫了好一會,又問:“那你呢?”
有些驚訝的看着春白,林花枝反問:“怎麼,你真以爲我同嚴少白好上了?”
春白先是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其實我是想問,這事你是不是同崔元商量好的?那嚴少白……明顯是被你利用了。”春白越想越覺得嚴少白的確是被林花枝給利用了,之前發生的事情太過湊巧,現在仔細想想,還真不符合林花枝的個性。
林花枝沒急着開口說話,要說利用的話……
是,她的確是利用了嚴少白。若不是這樣,恐怕以翠雙謹慎的個性也不會早早就落入她的陷井裡。
春白看了看她的神色,沒忍住好奇,輕聲問:“花枝,你到底是怎麼看出翠雙有問題的?”春白自認也是個細心的人,可是現在回想起發生的一切,怎麼想怎麼看翠雙都不像是兇手呀。
林花枝回過神來,動了動身子,讓腿伸直,才緩緩開口道:“真正開始懷疑翠雙,還要從她突然跑來向我借銀子的事說起。”
春白立馬道:“說起來,翠雙借銀子那天,四毛就出事了。難道……翠雙向你借銀子就是爲了向四毛下毒手?”春白一臉大驚。
“嚴少白一向不苟刻下人,給下人的月銀是一般人家的兩三倍,再加上翠雙是崔婷身邊的大丫頭,一個月就有一兩銀子的定例,每個月內院的丫頭們還會再多得一份賞賜,這規矩從陳素月時就有。所以,翠雙突然跑來向我借銀子,我就感覺奇怪,何況翠雙一張口就是一百兩。”說到這,林花枝微微一頓,似想起了什麼,過了好一會,她才接着道,“那時,你說翠雙已不是大閨女,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嚴少白壞了她的身子,可是後來我見過嚴少白,雖然他沒明說,以我對他的瞭解,若真是嚴少白與翠雙有了私情,不管崔婷再怎麼反對,他也會把翠雙收到屋裡。可是我認爲翠雙的清白不是折在嚴少白手裡。”
春白一愣:“不是嚴少白?哪又會是誰?翠雙的確不是大閨女了。”
林花枝想了半天,輕聲道:“我猜是四毛。”
“什麼?”春白大叫起來,“這……這怎麼可能?”
莫說是春白不信,林花枝也不相信,她只是推測四毛可能對翠雙做了什麼低.俗不入流的事情。林花枝問春白:“自打四毛出事後,你還記得你每每見到翠雙時,她是什麼打扮?”
春白好好回想回想了一會:“沒覺得有什麼不同呀。都是平時那樣的打扮,簡簡單單的。”
林花枝嗯了一聲:“是,就是翠雙打扮的同平時一樣,我才感覺奇怪。翠雙一直梳着少女的雙環髻,不是做婦人打扮。我剛剛說了,要真是嚴少白動了翠雙,就算一時沒法將其收到屋裡,翠雙也不會還梳着少女的髮髻。”
“所以……”春白瞭然的接着道,“所以,你才推測是四毛,對不對?”
“說起來,還要謝謝崔元。也不知道之前翠雙在崔府做了什麼事,讓崔元對她留上心,暗中派人偷偷跟着翠雙,四毛出事那天,翠雙從我這拿了銀子後,就去了城西。你還記得那天晚上,你從張府帶了什麼消息給我嗎?”
春白點點頭:“九城府裡有張府的人,四毛出事那天晚上,我就去找你,和你說了仵作的事。”
“是呀,四毛死的太意外,而且你當時也說了,四毛死時身邊沒打鬥的痕跡,你還提到四毛胸前的傷口。你想呀,要是不相熟的人想害四毛,四毛肯定會小心提防,就算受傷,也不太可能會在胸口正前。我推測當時四毛根本沒想到翠雙要對他下手,一時沒注意,讓翠雙面對面直接一下就把四毛給殺了。”
林花枝雖然說的不誇張,可是春白卻不知道爲何,只要一想到當時四毛死的情況,沒由來後背一陣陣發寒。
“我認爲你推測的不錯,翠雙的清白恐怕還真是毀在四毛手上,不然翠雙早不殺晚不殺,偏偏在那個時候把四毛殺了。翠雙這丫頭還真下的了手。如此心狠手辣,說起來也算是個人物。”
聽了春白對翠雙的評價,林花枝是不勝感慨:“你說的不錯,翠雙有如此心機,能把心中的恨藏的這麼深,甚至不惜花費數年的功夫一擊致命,她的確是個人物。”
春白沒聽懂:“等下,我怎麼感覺你這話裡還有話?你說翠雙又怎麼了?”
林花枝沒出聲,翠雙設計殺明月殺四毛甚至包括害崔婷都可謂手段狠辣,可是最讓她心驚和後怕的在於,翠雙對陳素月的恨。在九城府的大堂上,林花枝一直沒提彭富貴也沒得陳素月,可是把這些事情前後一串連,誰殺了陳素月已經不明而喻。
從九城府出來前,林花枝曾私下裡偷偷問過錦侯,當年向錦侯打聽“蝶舞塵碎”的那個小姑娘是不是翠雙。錦侯當時只說了一句,相貌不似,身形是有些像。
翠雙爲什麼要殺明月,只是因爲明月知道翠雙暗地裡栽髒陷害人嗎?不,翠雙是怕林花枝知道那天晚上在後花園裡偷襲林花枝的人不是明月,然後順藤摸瓜找到翠雙一直想隱瞞的秘密。而翠雙之所以要對林花枝下毒手,恐怕是翠雙發現林花枝暗中打聽陳素月的死因。
發生的這些事情表面上看似無關,可是隻要仔細一想,每一件事都能串連起來。如果明月不死,如果四毛不死,也許林花枝這一輩子還真的發現不了翠雙就是害死陳素月的兇手。
這世間果然是沒有秘密而言的。
馬車到了林家門口,小肆放下腳凳,春白下車後剛轉身欲去扶林花枝,不想,從院裡撲出一人,二話不說,猛的撲上前去緊緊抱住林花枝,趁衆人不及反應,又抱着林花枝急步往後院走去。
慌亂之下,春白見是張子卿,剛想張口,可林氏的聲音從前面傳了過來:“春姑娘,由他們去吧。”春白擡頭,見林氏和奶孃一併站在大門口,提前趕回來的林雨陽站在林氏身後,一副憂心仲仲的模樣。
張子卿抱着林花枝直接回了她住的院子。
“子卿,放我下來。”一下被人抱住,起先林花枝還是嚇了一跳,可是等她看清楚是張子卿後,她什麼也沒說,任由張子卿將她抱回屋。
張子卿不出聲也不鬆手,將林花枝小心翼翼抱到牀上,才鬆開手仔細好好打量她。
半晌,張子卿才顫着聲音問道:“花枝,你沒事吧?”
見張子卿頭髮都沒打理好,身上的衣服也穿的斜斜歪歪,臉上眼底全是又驚又怕的神色,林花枝擡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沒事,我又沒做錯事,怎麼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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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張子卿卻不信,顧不上什麼男女大防,扯開林花枝的領口,細細看了看她的臉脖子和肩頭,又看了看她的手腳,沒看到任何傷口或者流血的地方,張子卿這才長長蘇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壓了下去。
被張子卿壓倒在牀上,林花枝一驚,下意識伸手去推他,可是一看張子卿的眼睛,雙手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反而輕輕摟住他。
張子卿依偎在林花枝脖頸旁,久久不開口說話,他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脖子上,漸漸的,林花枝感覺到脖子上傳來微微的涼意。
心裡一驚,林花枝想轉頭去看,可是張子卿死死壓着她不讓她亂動。
過了好一會,張子卿哽咽着道:“花枝,你不要出事,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心裡面莫名一軟,緊接而來是說不出口的酸楚,林花枝心裡最深處是滿滿的腫.漲的感覺,可是卻暖暖的,這一夜的冷似乎因爲張子卿的一句話而消散不見。
黑夜中,林花枝準確的握住了張子卿寬大的手掌,她輕輕的低聲道:“張子卿,我只說一遍,這輩子我都不會丟下你,你一定要記住。”
巨大的倦意如潮水般襲捲而來,沒過一會,林花枝閉上眼睡着了。半夢半醒間,她感覺到一個溼溼的帶着溫暖的東西印在了她的臉旁。
張子卿輕聲道:“花枝,我記住了,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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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林花枝醒來時,胸口上壓着什麼東西讓她幾乎喘不上氣來,扭頭看去,張子卿一臉安祥的睡在她身邊。想了半天,林花枝才發現一件事,張子卿和她睡在一張牀上。
下意識的低頭看去,身上的衣裙完好無損,仔細一想,應該是昨天她太累了,以至於張子卿晚上抱着她說話時,糊里糊塗就睡了過去。
小心翼翼的將張子卿的手臂從胸前移開,她翻身下牀,正準備去屏風後換衣服,可是轉念一想,張子卿整個晚上都呆在她屋裡,指不定家裡人會怎麼想她們。索性林花枝衣裙也不換了,微微將頭髮攏順,推開門走了出去。才一出院子,林氏、奶孃、林雨陽、青凌同春白齊齊圍了上來。
見林花枝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晚上那套,林氏暗地裡鬆了一口氣,使了一個眼色給林雨陽,後者識趣的往林花枝身後的房間走去。
看了一眼林雨陽,林花枝心裡瞭然,扭頭望着林氏,低聲道:“娘,奶孃,讓你們擔心了。”、
大致的經過,林氏昨天晚上已經聽春白和林雨陽說了一遍,伸手細細摸了摸她的臉,林氏才柔聲道:“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好,餓了吧,走,同娘去屋裡吃飯。”
林花枝嗯了一聲,擡頭給奶孃遞了一個安心的眼色,扶着林氏去了正屋。
用過飯後,張子卿被林雨陽哄着去他屋裡繼續補覺,春白跟着林花枝回了屋。
春白幫她打來熱水,侍候着林花枝洗梳妥當後,才坐到她對面開口說道:“知道你出事後,我連老太爺都沒敢告訴,可是沒想到晚上大少爺去找錦侯說話,見錦侯不在屋裡,一問下人才知道你進了大牢。大少爺也是有擔當的人,知道出事後,一方面着人去向二少爺通傳讓二少爺想想法子,轉身就跑來這邊等你。我聽下人說,大少爺的意思是如你真出事了,家裡不能沒有一個主心骨,他這是擔心林大娘和奶孃。”
林花枝聽了,心裡不由的泛起了甜,沒想到那個呆子昨天晚上倒也聰明。
春白見她一臉紅暈,打趣道:“可見大少爺有多麼多麼喜歡你,反正昨天晚上你們倆……等明年開春,和老太爺說一句,你們把事情辦了吧。”春白似在開玩笑,不過眼睛一刻也沒離開林花枝的臉,就像看看她是什麼反映。
林花枝一笑,瞅着春白:“後面這話是你自己想的還是老太爺讓你傳話來的?”
“我是真心替你着想,你若是不愛聽我以後也不會再提。我只是覺得大少爺喜歡你,你也喜歡大少爺,爲什麼你們不能在一起?莫不是你嫌棄大少爺?”
林花枝搖搖頭,春白一攤手:“既然不是你看不上大少爺,哪還有什麼問題?再說,老太爺也喜歡你,你若是擔心以後嫁進張府會受委屈,大可放心。老太爺的意思是,等你同大少爺成親後,就分府,你們搬出來自個住,誰敢給你眼色看?”
瞪了春白一眼,林花枝罵道:“還說不是替老太爺當說客來了。這事……這事以後再說吧。”
春白正準備張口再勸,可是屋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林花枝一擡頭就見杏兒風風火火的撞了進來:“花……花枝姐,不好了,不好了,官差又來了。”
林花枝不由一驚,與春白相視一眼後,急忙走出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院井裡,除了官差,崔元也在。見到林花枝,崔元上前一步,低聲道:“花枝,翠雙要見你。”
翠雙要見她?
林花枝眉頭一擰,翠雙又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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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取在31號把此文結了,所以這兩天新文那邊就不敢保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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