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不乖
俞筱晚喜歡賞梅,卻不大愛賞瓶中的梅,所以並沒請君逸之幫忙採摘花枝,而是自己貪看一路美景,與衆人漸行漸遠。在梅林裡轉着轉着,幾位千金就跟不上君逸之的腳步了,回頭看時,早不見了君逸之的身影。
俞筱晚忽然發現一株梅樹下竟長着一顆忍冬,忍不住趨前幾步,蹲下來細細地看,剛剛生出的忍冬,還貼着地面,但已有細小的枝蔓伸向了一旁的梅樹。忍冬是藤蔓植物,全年蔥綠,最長可達數丈……她仔細回想着醫書上對忍冬的描述,輕撫着嫩綠的枝葉。
“就這麼點小綠芽,你也有興趣?”君逸之徐緩動聽的聲音在腦後響起,他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後,好奇地打量這株小忍冬。
他今日穿着一身天水碧的宮緞立領長衫,頭上髮髻用金冠束着,兩條各串了六顆大東珠的殷紅絲絛自金冠兩旁垂到胸前,迎風而立,英姿颯颯,再加上他鳳目瀲灩,脣角含笑,難怪張家和曹家的姐妹都看他看得直了眼。
想起曹中雅又要花癡又要故作端莊的傻樣,俞筱晚不禁彎起脣角。
君逸之有些期待、又有些莫名緊張地半轉了身子,一手揹負身後,一手輕拈胸前的絲絛,擺了個玉樹臨風的姿勢,得意地挑眉問道:“我這身衣裳怎麼樣?這可是我贏回來的。”
俞筱晚有些莫名其妙,一件衣裳而已,就是贏回來的又如何?眸光隨意一瞥,才發覺這衣料的確有些不同,剛看是天水碧的,可他側過身子,半擋了光線之後,竟顯現成絳紫色,而且顏色深淺不一,華光流轉。她就真心地讚道:“不錯,會變色。”
君逸之啐道:“女人就是隻會看顏色,你沒注意到我今日穿得極少嗎?”
俞筱晚一愣,這才發現他的確穿得不多,難怪怎麼看,都比旁人挺拔俊逸一些。
君逸之轉了個圈,這才得意洋洋地道:“你不知道吧?這可是天蠶絲織成的料子,冬暖夏涼,全天下大約也就我這一件成衣。我用了一整晚才贏回來的。”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哦”了一聲,就轉身往小亭子走。
君逸之不滿地跟上,“你怎麼不問問我是怎麼贏的?”
嘆氣,“請問您是怎麼贏的?”
君逸之得意極了,“跟人打牌九,他輸了我九十三萬兩銀子,我不用他付現銀,就要這料子,他心疼死了,可是沒辦法,願賭服輸,只能給我。”
“恭喜。”俞筱晚腳步不停,想找到張家或曹家的姐妹,免得被人說孤男寡女。
君逸之氣死了,“你聽懂沒有?”
俞筱晚這纔回過勁來,忙從袖袋裡掏出早準備好的另外半份藥方,遞給他道:“吶,願賭服輸是吧。”
君逸之眸光一閃,接了過來,嘀咕了一句,“算你識趣。”
俞筱晚鄙視他,“我纔不會賴帳。”
“你們在幹什麼?”曹中雅清脆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身影立在兩人右側不遠處的梅樹下,俏生生的,只是眼裡的陰鷙怎麼掩飾都掩飾不住。
君逸之眸光一冷,“怎麼說話的?我們兩人站得這麼遠,能幹什麼?”
曹中雅被他突如其來的陰狠嚇得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從前見到的君逸之,總是脣邊帶一點玩世不恭的笑,有時說話衝一點,但從來不曾這般陰狠,眼神象利刀一樣直刺心房,戳得她的心劇痛不已,雙膝都在發抖。
她吶吶地道:“我……我的意思是……你們在……聊什麼。”
君逸之不屑地瞥她一眼,用眼神告訴她“不關你的事”,就瀟灑地邁開步子揚長而去。
連話都不願意與她多說。曹中雅狠狠地攥緊拳頭,暗含恨意地瞪向俞筱晚,偏還要以爲俞筱晚看不出來,端着假笑道:“表姐跟君二公子聊得真歡,都聊了些什麼。”
俞筱晚脣角含笑,“沒有之前你們聊得歡。”說完也嫋嫋婷婷地走了,把曹中雅一人丟在梅林裡,想怎麼跺腳大吼就怎麼跺腳大吼。
曹中雅狠狠地碾了幾腳地上草皮,才恢復了淑女狀,提裙小步兒地回了小亭。
許嬤嬤正在說着,“外頭風大,還是回屋暖和。”
攝政王妃見人到齊了,便道,“回吧。”
衆人便又回了雪海的暖閣。張君瑤的妝重新畫過,想是之前哭了一場的,攝政王妃只當不知。許嬤嬤指揮小丫頭們搬了張軟榻過來,放在主位上,給王妃倚着。
曹中貞和曹中燕都好奇地看着妹妹和表姐妹們手中的梅花,“真漂亮。”
張家的姐妹臉兒紅紅,“君二公子幫忙摘的。”
若沒之前梅林中那一幕,曹中雅也要高興的,可是現在卻看着這梅花就刺眼,若真要摘,就應當只給她一人摘,若是人人有份的,就不如象表姐那樣,陪着他說說話兒。想到這兒,斜了眼睛去看俞筱晚,仔細地看,仔細地比較,只覺得她除了比自己好看一點之外,真沒有別的長處了。論到家世,就算姑父還健在,地方官,總是不如京官的。
張君瑤主動坐到王妃身邊,小聲聊些風花雪月的閒話,倒也顯得妻妾和睦。
有一名晉王府的小丫頭挑了簾進來,蹲身福了福,稟報道:“幾位世子要來給王妃請安,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攝政王妃便道:“此處不方便,去正院吧。”
說着便站了起來,衆人躬身送其出了門,君逸之也一同去了。
沒了能壓制自己的人,張君瑤便兇相畢露,瞪着俞筱晚道:“你給我跪下!”
俞筱晚坐着不動,脣邊含着淡淡的嘲笑,“爲什麼要我跪?”
張夫人和張氏都勃然大怒,“要你跪還要理由?”
俞筱晚慢條斯理地道:“當然要理由,我已經行過禮了。縱使表姐是王爺的寵妃,也不能無故發落我的。”
張君瑤尖聲說道,“你這樣說話就是頂撞本妃,就得下跪賠罪。”
俞筱晚面冷聲更冷,“按制,只有六妃和親王正妻才能自稱本妃,就是郡王的正妻,也不能這般自稱。表姐,你逾制了。”逾制,就等同於謀逆。
張夫人、張氏和張君瑤的臉色瞬間蒼白,張君瑤不過是覺得這樣自稱具有威懾力,可以嚇唬住俞筱晚,況且屋子裡外都是她的人,纔敢這樣隨口自稱,卻不承想這丫頭居然懂得這麼多,隨即反握住了她的把柄。
張氏乾巴巴地道:“你休想恐嚇誰,去告狀呀,去呀!”
俞筱晚看着她恭順地一笑,“舅母多慮了,這屋子裡裡外外都是您們的人,晚兒哪敢去告狀,沒有證人,反倒成了誣告,還得過堂子滾釘板,多不划算。”
張氏等人就得意地笑了。俞筱晚將話峰一轉,表情萬分真誠地道:“晚兒有句肺腑之言想說給表姐聽。您這心計和手段,還是老實安分一些爲好,我真怕您萬一生下個女兒,日後的日子會很難熬呢,畢竟這一回,一同入府的,有五位貴人呢。”
張君瑤的俏臉立時白成了一張紙,嘴脣哆嗦着,長長的護指幾乎要指到俞筱晚的鼻尖上,“你、你敢咒我?”
俞筱晚誇張地嘆氣,“忠言逆耳!”
“真是缺教養!你舅母不教你,我來教你!”張夫人走過來就揚手要給俞筱晚一個耳光,哪知才走了兩步,腳下就絆到了柔軟的地衣,撲通朝着俞筱晚的方向跪了下來。
俞筱晚忙半側了身子,謙虛道:“張夫人請起,晚兒只是說幾句肺腑之言,不敢當您的大禮。”
“你!”張夫人和張君瑤都氣岔了,“你搗了什麼鬼?”
俞筱晚咬着紅潤的下脣,一臉無辜的表情,“我哪裡搗了鬼。原來張夫人不是來謝我的?”心中卻暗笑,難怪那時蔣大娘會說,你現在這點本事,在內宅裡可以橫着走了,原來真的管用。
張夫人狼狽不堪地讓蘭嬤嬤扶了起來,指着俞筱晚就想罵,正巧有晉王府的小丫頭進來傳話,晉王妃現在得空了,請張曹兩家的人過去見一見。
衆人只得拾掇拾掇,隨着小丫頭到了正院中廳。晉王妃還是那般嚴肅,就是俞筱晚給她見禮時,也沒露出什麼歡喜的表情來,張氏和張夫人便定下了心。請過安,便坐到大偏廳裡,跟貴婦人們閒話家常,順道推銷自己的女兒,俞筱晚被打發去了角落坐着,理由是她不適合這種熱鬧的場合。
貴族交際圈也分上中下三等,曹家以前只能算是中等,張長蔚早就是正二品大員,張夫人自然早與上流貴婦們混熟了,幫着小姑介紹了幾位侯夫人和國公夫人,曹中雅俏麗端莊,贏得讚譽一片。便有人好奇地問坐在角落的俞筱晚,“那個小姑娘是你傢什麼人,生得真是俊,怎麼不叫她過來坐。”
張氏就是微微一嘆,露出幾分一言難盡之態,勾起了諸人的好奇心,張夫人幫着說道:“是我這位小姑夫家的外甥女,託孤寄養的,怎麼教都……唉,可憐舅母難當,說重了怕婆婆說她苛刻,說輕了又不聽。就比如早晨的點心,雅兒有的她一定要有,不愛吃也要廢着。”
雖然是很小的事,但也說明了霸道的本性,幾位夫人就露出了了解的神色,“真是難爲你了。”投親的孤女就應當如庶女一般,懂得看人臉色,這個小姑娘居然還敢挑剔,“恐怕是模樣生得好,慣大的,輕狂了。”
張氏一臉爲難的樣子,“我妹妹妹夫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不說這些了,聽說剛纔幾位世子都來請安了?”雖然是不說,可是也側面坐實了她們的猜測,獨女,必然是寵慣着長大的,以至於到了親戚家裡,還擺不正自己的位置。
幾位夫人就不再說讓俞筱晚過來坐的話了,“是,幾位世子和君二公子。”
曹中雅就“啊”了一聲,“君二公子也過來了嗎?”張氏問道:“怎麼?”
曹中雅支吾道:“沒、沒什麼。”
幾位夫人看了她一眼,沒當回事,張夫人就悄悄拉着她問,“到底怎麼了?”
曹中雅很爲難的樣子,小小聲地道:“方纔來之前,看見表姐跟君二公子在梅林那邊……聊天,沒想到君二公子就過來了。”
聲音很小的,可是也讓幾位夫人聽到了,臉上就有點鄙棄的意思瞥了俞筱晚一眼,象君逸之那樣的名聲,想攀權貴的人家,送個庶女當側妃或者侍妾都沒問題,但若是嫁嫡女,真正的豪門是不願的,偏還有人上趕着巴結,怎不叫人鄙視。
張氏萬分得意,期待地看向俞筱晚,見她依然是淡然恬靜着端坐着,心裡就有些疑惑,難道她沒聽見?明明特意沒壓低聲音啊!
她是多麼盼望俞筱晚能象剛纔在雪海的暖閣裡那樣張牙舞爪,好讓大傢伙都來瞧一瞧這丫頭的張狂樣兒,看老太太還敢放她出來見人不!可惜她盼了好一會兒,俞筱晚都沒動靜,也只得專心與夫人們寒暄了。
俞筱晚其實聽到了,只是在心裡笑笑,你愛說只管去說,謊言累積得越多,戳破的時候,反噬的威力才越大!不過,她也不喜歡這樣窩囊受氣,自有辦法回敬。
說話間到了宴時,晉王妃請諸人落坐,女賓們在內院開席,男子則在外院。酒至酣時,小輩們便到內院裡來給晉王妃敬酒,由一衆丫頭小廝們陪着,浩浩蕩蕩地行了過來。雖然少女們在坐,不過身邊長輩衆多,也沒必要特意迴避,都微低了頭。少年們也不敢眼睛亂轉,恭恭敬敬地給晉王妃敬了酒,便是要離開的。
剛巧張曹兩家人和之前聊天的幾位夫人坐在一桌,幾位夫人就有意無意地觀察她有沒有與君逸之眉目傳情。俞筱晚被看得煩躁,擡眼看向瞧她瞧得最多的陳國公莫夫人,“夫人,我臉上有飯粒嗎?”
莫夫人臉色尷尬,“沒有……你長得漂亮,我不免多看幾眼。”
俞筱晚羞澀地笑道:“夫人謬讚,晚兒與夫人相比,只是蒲柳之姿,哪有夫人您妝容精緻,眉目如畫。”
被人讚了,莫夫人多少要謙虛一下,“哪裡哪裡。”
俞筱晚很認真地說,“眉毛!主要是眉毛!”
噗嗤!就有人在旁邊忍不住笑了出來,莫夫人臉上的粉猶如重新刷了一遍牆,五官再重新描畫,當然是妝容精緻、眉目如“畫”啦。若是那人不笑,莫夫人還沒品出味來,這會兒自然是反應過來了,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不過隱在重重的脂粉之下,倒也看不出來,還是那般鎮定自若。
待散宴後,諸人都坐到觀月臺聽戲。莫夫人就跟交好的夫人咬耳朵,“真是個沒規矩的。”那位夫人贊同地點頭。
可是方纔嗤笑的那人也將這話傳到了交好的夫人的耳朵裡,就有人朝莫夫人的眉毛不住地看,然後接頭結耳,“的確是畫的。”“剃光了再畫的。”
莫夫人氣得半死,一想到這個臭丫頭是張氏帶過來的,順帶着對張氏和張夫人都沒了好臉色,陳國公在朝中權勢頗大,別的夫人有看她眼色行事的意思,對張氏和張夫人也就不溫不火起來。張氏和張夫人無故受牽連,心裡嘔得幾欲吐血。
可是當着這麼多夫人的面教訓俞筱晚,也會顯得她們沒有氣度,只能瞪着眼看向俞筱晚。俞筱晚一臉無辜的表情,好象完全不知自己怎麼得罪了她們。
一場戲結束,晉王妃朝她們的方向看了過來,衆人都忍不住坐正了身子,不知是不是晉王妃要召見誰。晉王妃回頭交待了幾句,便有一名管事媽媽走了過來,朝俞筱晚福了福,“王妃請俞小姐幫忙點幾齣戲。”晉王妃還朝她招了招手。
張氏和張夫人大驚失色,原來晉王妃真的喜歡她。
俞筱晚忙起身跟在這位媽媽身後,到晉王妃的身邊坐下,晉王妃將手中的唱本交給俞筱晚,“幫我點幾齣,我眼神不好,看不清字了。”
俞筱晚仔細看了看單子,回想了一下剛纔聽的戲,判斷晉王妃大概是喜歡聽武戲,就點了一出(秦瓊賣馬)一出(羅成叫關)。晉王妃忽然神秘地笑了一下。
點好了戲,臺上就咣咣噹當唱了起來,末了,晉王妃問俞筱晚,“當不當賞?”
俞筱晚笑道:“唱、念、做、打無一不精,自然當賞。”
晉王妃就笑道:“那就聽你的,賞!”又朝臺上笑道:“得意了麼?”
先演秦瓊後扮羅成的那名武生,就笑着從臺上跳下來,幾步飛奔到高臺之上,朝俞筱晚抱拳拱手,“多謝這位小姐。”
俞筱晚與他的目光一對,心中一驚,是他,就是那晚的那名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