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不乖
俞筱晚欠身福了福,輕柔地答道,“回公子的話,張側妃沒有欺負我,只是在教導我。”
君逸之眯起眼睛,這臭丫頭,居然不配合。
他頗爲惱火地迎向俞筱晚怯怯的目光……自打攝政王妃進了屋,俞筱晚就收起了身上的刺,又是一副乖乖女的楚楚可憐之貌。
真會裝!君逸之幾不可見地抽了抽嘴角,隨即又恍然,以她的身份,的確是不能指責一名正二品的命婦,更何況張側妃還是懷着皇叔唯一骨肉的寵妃。
他是親王嫡子,有着天生高貴的血統,待他年滿十六歲,就會被冊封爲郡王,因此,所有人都是以對待郡王的態度和禮儀來對待他,就算他沒有任何官職,也不敢隨意指責他,別說張君瑤只是個側妃,就是正妃本人,若不是因爲輩分高一級,也不敢對他大呼小叫。他一時沒想到俞筱晚的處境,就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不過也沒關係,無論她怎麼回答,他都能接下話去。君逸之於是看向攝政王妃笑道:“原來這裡沒有人欺負人,那麼張側妃爲何要掌俞小姐的嘴呢?皇嬸你們王府教導人是用這種方式的嗎?”
攝政王妃啐了他一口,“別胡說八道!你皇叔愛民如子、待人寬厚,府中的奴才就是犯了錯,也多是小罰大戒,怎麼會用掌嘴的方式來教導自家親戚呢?”
這嬸侄倆一唱一和,把張君瑤說得小臉通紅,急切地辯解道:“非是我苛責她,而是她行事無良,有失婦德,我好意讓她多學些女訓,她竟衝撞於我。若是這樣我還忍下,豈不是丟了王府的臉面?”
君逸之手指攄着金冠上垂下的殷紅絲絛,要笑不笑地看着張君瑤,黑寶石一樣的眼珠流轉着,波光熠熠,帶出萬千風情。僅僅只是出於單純的兩性之間的吸引力,一屋子的老的幼的女子都暈紅了臉,總算張君瑤謹記着自己的身份,半側了臉,不敢與他的目光相對。
這屋裡靜得火盆裡火苗跳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君逸之似乎不知道是自己眼波亂飛之故,笑嘻嘻地對攝政王妃道,“皇嬸,通常動不動會丟的東西,我根本就懶得要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攝政王妃柔笑道:“那是因爲你出身皇族,天生高貴,有些東西自然便有的,何須你費力去維護?莫再說這些與身份不相襯的話。”
張君瑤聽得俏臉漸漸蒼白,她出身也算不錯的,只不過父親貪花,家裡姨娘小妾一大堆,往常在家中之時,跟哪個姨娘或庶妹起了衝突,她要囂張又要佔理,張口就會以“丟了張府的臉面”爲由,出手教訓對方,所以剛纔爲了證明自己不是仗勢欺人,是站在理字上的,她纔會說“若是這樣我還忍下,豈不是丟了王府的臉面”。
剛剛聽了王妃之言,她才領悟過來,王府與張府有着本質上的不同,張府會隨着父親職位的起伏而起伏,但王爺卻是生而高貴的,同理,王府的臉面也是生而神聖的,不是誰說會丟就會丟的。說俞筱晚的幾句話會讓王府丟臉,是她低看了王府,甚至是低看了王爺,將王爺擺在了跟俞筱晚這個小孤女同樣的地位上去了。若真是丟了王府的臉面,也是她張君瑤丟的。
攝政王妃含笑看向俞筱晚,態度親切和藹,“俞小姐又是爲何不聽訓導、衝撞張妹妹?”說着眼神一厲,威嚴忽現,“你可知藐視皇族乃是殺頭之罪?”
聽了這話,張氏等人才略感心安,王妃再怎麼嫉妒瑤兒,也不能不維護皇室的尊嚴,否則瑤兒在王爺面前告上一狀,她也吃不了兜着走。只要她還記得瑤兒受辱就是皇族受辱,就不怕俞筱晚能翻天!
俞筱晚似是被王妃嚴厲的用詞嚇壞了,漂亮的杏眼中淚光盈盈,深深地福下身子,聲音顫抖:“王妃容稟。臣女不敢藐視皇族,實在是因爲張側妃並未查清事情原委,便給臣女安上了罪名,臣女不爲自己,也得爲悉心教導臣女的外祖母、舅母討個公道。皇室尊嚴凜然不可侵犯,但臣女乃官家之女,外祖母和舅母更是功臣之眷,清白的名聲也不能隨意被人抹黑。”
張氏聽俞筱晚言語裡攀扯上自己,惱得嘴角直抽,“什麼爲我討回公道,我有什麼公道要你幫着討回的,你休想狡辯,分明是……”
“嘖嘖嘖,”君逸之嘖了幾聲,也不看張氏,只看向攝政王妃,痞裡痞氣地笑,“皇嬸子,您太少出府走動了,許多夫人都不認得您是誰呢,您在這問話,誰都敢打斷。”
張氏臉色一白,忙滑到地衣上跪下,“臣婦萬死。”
攝政王妃一團和氣地道:“快過年了,什麼死啊死的可千萬別掛在嘴邊,多不吉利!逸之這孩子就是喜歡捉弄人,沒惡意的,曹夫人千萬別往心裡去,本妃可根本沒有怪罪夫人的意思。”卻不叫起身,“咱們先聽聽你外甥女怎麼說吧。”
俞筱晚便繼續說道,“晉王妃厚愛,請帖上寫了臣女的名字,臣女感動萬分,這才前來赴宴。張側妃以爲晉王妃不知臣女在孝期,其實,上個月晉王妃來曹府做客之時,便問過臣女的,還教導臣女多抄寫(一切如來心秘密全身舍利寶篋印陀羅尼經)爲父母祈福。而且往日裡舅母言傳身教,都是教臣女如何孝悌恭順,臣女不敢一日或忘。張側妃說臣女不守婦德,本來,側妃的教導當有則改之,無則加免,但是臣女的一言一行都是模仿舅母,無德的罪名,卻是不能接受。臣女不怕自己受委曲,只是一則怕旁人說舅母教導臣女不悉心,壞了舅母慈愛的名聲,一則怕旁人以爲晉王妃也……也……”
後面的話,俞筱晚吞吞吐吐不敢說了,給晉王妃冠惡名,總是不好,便求助一般地看向張氏,“舅母,您說晚兒說得對不對?您的教導,晚兒真是一時也不敢或忘的。”
張氏頓時象吃了一嘴黃蓮,苦不堪言,要她怎麼接話纔好?她若說我沒教過你,俞筱晚是妹妹妹夫臨終託孤請她們夫妻照料的,養而不教就是失職,傳出去會被人唾棄;若說教過,那麼俞筱晚爲了她的慈愛名聲與張側妃據理力爭,就是對她的孝順,是佔了理的。若是俞筱晚佔了理,那麼不佔理的自然就是張君瑤了……人家懷了身子還來助她,她難道能指責人家的不是?
就連俞筱晚學得不好這種藉口都說不出來,旁人便會說,你可有悉心教導?若是悉心教導了,外甥女教不好,女兒怕是也教不好吧?這不是連累了雅兒麼?總不能把教導失職之過推到已故的小姑頭上,小姑也是正三品的伯爵夫人,況且死者爲大,對死者不敬,那她以後也別想在人前擡起頭來了。
怎麼答都不對,張氏欲哭無淚,裡外不是人了。
張君瑤幾次想插話進去,剛擡了眼,就撞見君逸之望過來,她實在是怕被君逸之損得沒臉,只好硬生生將話吞下。
攝政王妃暗笑在心,滿臉做了然狀,“原來如此。”又求證般地問張氏,“曹夫人可曾教導過俞小姐孝悌之道?”
攝政王妃這話問得她太揪心了,俞筱晚的話她可以不接茬,王妃的話不行啊,只得苦着臉擠出笑容道:“自然是教過的……”
攝政王妃便和藹地笑了,“那本妃就弄清楚原宥了,不過是一點小誤會。俞小姐快起來吧,別總是蹲着,累不累得慌。啊,曹夫人也請起,我這記性,難道忘了免禮了嗎?”
張氏訕訕地笑,您真是忘了嗎?還是根本就不想免?
攝政王妃可不管你心裡怎麼腹誹,含笑看向張君瑤,“原來只是一點誤會,說起來也是妹妹太心急了,問問清楚便是了。晉王妃可是太后的親姐姐,禮儀規矩難道不比咱們這些晚輩熟悉?”
王妃身後的許嬤嬤便笑道:“是啊,孝期之內的子女只是不能參加喜慶的聚會,今日的宴會是一年到頭了,晉王爺請諸臣們過來犒勞一年的辛苦,放鬆放鬆,算不得喜慶。”
張君瑤只得乾笑,“是我莽撞了,當問下俞妹妹的。”張氏就在這裡,還要問麼?人人心裡都清楚,卻都附和着點頭。
攝政王妃便拍了拍她的手,輕柔地說道,“自家親戚姐妹之間有些微口角也是常事,俞小姐說話大約是沒注意語氣,但你提到婦德就不對了,這話哪是隨便能拿出來說的,說得重點,小姑娘若是想不開,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你這不是給腹中的胎兒造孽麼?別爲了一點小衝撞就揪着人不放,心胸放開闊一點,許多事笑一笑也就過去了。妹妹大概是不知王爺的脾氣,王爺最不喜歡旁人拿王府說事兒,不要動不動就說丟了王府的臉面,只要王爺在一天,王府的臉面就在,你……代表不了王爺。”
若是隻說俞筱晚衝撞了我,便沒事了,張君瑤的臉漲得通紅,我不過是說錯了一句話而已,你犯得着這樣擠兌我嗎?又是暗指我拿仗着王爺的寵愛作威作福、又是措辭不當、又是心胸狹窄,連給胎兒造孽這樣的罪名都要扣到我頭上!
她跟着母親學管理家務也有些年頭了,自認爲內宅的爭鬥不過如此,以她在張府磨礪出來的手段,定會在攝政王府立於不敗之地。卻不曾想到,王妃只幾句話就給她定下數條罪名,還條條反駁不得。
張君瑤暗暗將指甲掐進掌心,揚起小臉難爲情地笑,“君瑤真是不該,讓姐姐操心了。”
張夫人也看出王妃不是個善茬,怕女兒得罪了她,便也陪笑道:“王妃您大人有大量,萬莫怪罪。”
攝政王妃咯咯大笑起來,精緻婉約的容顏生出幾分爽朗的味道,一點也不在意什麼貴婦的風範,“張妹妹啊,你真是可愛,難怪王爺總說你最單純最直率!我是逗你玩的,當不得真,我這話你聽着有理就聽,覺得沒理就丟到耳後不理就是。你是當姐姐的,教訓一下不聽話的親戚也是應當的,不過要佔理。”
說到最後還是說張君瑤不佔理。打一棒子給個甜棗,當你以爲是甜棗的時候,吞下去卻發現核卡得嗓子疼。俞筱晚垂眸暗笑,這個王妃可不一般,就算不論家世背景,當只論心計,張君瑤恐怕都不是她的對手。
王妃說是玩笑,旁人只得擠出笑容陪着笑。
攝政王妃給俞筱晚和曹家姐妹賜了座,又讓上茶,比之端着側妃身份的張君瑤,顯得和善親切得多。就連曹中雅都暗暗佩服她,這纔是真正的高位者,不用特意強調自己的高貴,只需憑几句施恩的話,就能將地位顯現出來。
張君瑤哪裡不知自己被比了下去,心中氣苦,面上卻不敢流露一星半點,強打精神應酬王妃。
也沒聊多久,攝政王妃便朝君逸之道:“你不是想來賞梅的麼?這屋裡可無梅可賞。”又笑着看向張氏和張夫人,“叫小輩們陪我們嬸侄兩個走一走,不知可否應允?”
兩位夫人高興都來不及,哪裡會不允,張夫人親生的女兒已經成了側妃,帶來的都是庶女,自沒什麼,但張氏卻只想讓曹中雅去,便笑道:“想讓貞兒燕兒陪張側妃說會話,就讓雅兒陪您去可好?”
攝政王妃的眼底就升起一股譏誚,嘴裡卻笑道:“當然可以。”
曹中雅便在兩位庶姐羨慕的眼神中,羞答答地跟着攝政王妃出了門。
這處院子之所以叫雪海,是因爲院子裡種了一叢白梅林,此時正是梅花盛放的季節,花比雪白,的確是美不勝收。
衆人在丫環婆子的陪同下,慢慢踱到林中的小亭裡,丫頭們在石墩上鋪上錦墊,攝政王妃坐下後,笑盈盈地道:“你們也坐。”
除了君逸之,誰也不敢跟王妃並肩而坐,亭邊還有欄杆,婆子們便將欄杆鋪上錦墊,讓小姐們坐了。
張家的四個庶女也生得十分漂亮,有兩個年紀與君逸之相仿,都是定了親的,相對就老實得多,另外兩個沒定親,都或明或暗地朝君逸之猛看。曹中雅已經盡力端莊了,可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神,偶爾總要瞟上一眼,唯有俞筱晚從頭到尾只賞梅花。
攝政王妃瞧在眼裡,就含笑問,“俞小姐,梅花真這麼美麼?”
她其實更好奇的是,晉王妃爲何會對這個小孤女另眼相看。晉王妃大約是王爺的伯母嬸母中最難討好的一個,脾氣怪異,性格古板,可一般寫請帖,都只會寫“請某某攜家眷同往”,若是專門寫了俞筱晚的名字,就是真的非常得伯母的歡心了。雖然剛纔她也看出,這個小丫頭並不象她外表顯出來的那般柔弱,言辭也鋒利,但似乎也有不少名門千金是這樣的,甚至比俞筱晚更能言擅道……
俞筱晚忙起身回話,“的確很美,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王妃便笑着褪下一隻金鐲,讓許嬤嬤賞給她,“書讀得不錯。”
俞筱晚屈膝謝了賞,將金鐲用絹帕包好,收在懷裡,上面鑲了紅藍寶石,她此時不方便戴上。攝政王妃暗暗點頭,知禮守節,舉止恬靜可人,是長輩們喜歡的乖巧類型,難怪……於是就放下了心,跟君逸之道:“你帶幾位小姐卻摘幾支梅花吧,一會給太妃送去,太妃定會誇你。”
君逸之挑眉笑道:“我自己去摘就行,幹嘛要帶她們去。”
這不是給你製造機會嗎?攝政王妃給他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催促道:“快去。”
君逸之便帶了幾位千金去摘梅花,其實主要是當勞力,哪位小姐看中了哪支,他就伸手摘下,誰讓他個子最高呢。
許嬤嬤陪着王妃坐在亭子裡,看了半晌,便笑道:“還以爲二公子多喜歡那個小丫頭呢,巴巴地拖了您過來,原來也不過如此,倒象對哪個都有情似的。”
攝政王妃淡淡一笑,“男人不都是這樣,各花有各的美,巴不得都收攏在懷裡。”
許嬤嬤便嘆息,“也是,男人想納多少可以納多少。”又想到了屋裡那個,悄聲耳語,“真是不知羞,您叫她一聲妹妹,她就敢回您姐姐,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
王妃的秀眉略略一擡,淡淡地笑,“人家有了身子,自然金貴了。不過也是……庶長女的確是比一般的庶女有體面些。”
許嬤嬤心中一動,這麼篤定是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