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街今日分外熱鬧,只因知府要審一樁案子,說是下放到莊子上的小姐殺了莊子上的丫鬟,扔進枯井中,證人卻是莊子管事的兒子。此事人證物證俱在,人們多是議論殺人的小姐心腸歹毒,不知那丫鬟哪裡得罪了小姐。也有說小姐自降身份,居然對待一個丫鬟尚且如此計較,不惜要了人命,不知是哪家小姐這樣狂妄。
衙門之上,最中央的位子上此刻坐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身湖綠色繡錦紋絲綢長袍,腰間玉帶因包不住肥胖的身材有些緊張,此人白白胖胖,拇指上戴着個鑲金的玉扳指,正是此地知府錢萬里。
最中央位子的左側,坐着的人卻不像錢萬里般富貴,相反,衣裳的料子極其簡樸,甚至算得上粗糙,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寒酸味兒,與這富貴滿堂的大堂格格不入。
錢萬里卻對這位衣着簡陋的客人十分恭敬,甚至說得上是諂媚,他吩咐手下人給對方倒上一杯熱茶,端起一個笑容來:“王大人,此次案子,您看…”
王大人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道:“你審吧,我看着就是。”
“是,是。”錢萬里悄悄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汗,又看了一眼底下人,一拍驚堂木:“帶犯人上來!”
蔣阮被李密帶出牢房時,淑芬不安的抓着她的手:“不會有什麼事吧?”
“無事。”蔣阮拍了拍她的手:“我父親來接我了,記住我的話,不用擔心,很快就無事了。”
淑芬這才鬆開手,李密有些憐憫的看了蔣阮一眼,事實上,根本不是蔣阮的父親來接她,也沒有人爲她求情。今日不過是審案而已,現在所有的矛頭都指向蔣阮,而能爲蔣阮說上話的人一個都沒有。即使他自己想要幫忙,也是有心無力,況且身爲辦案人,他也要避嫌。李密心中嘆了口氣,只道蔣阮這次是在劫難逃,這個罪名卻是背定了的。想到蔣阮日後悲慘的境地,李密的態度卻是溫和了許多。
公堂之上,蔣阮被帶上來的時候,圍在堂廳外頭看熱鬧的人羣卻是有些驚奇,遠以爲有膽子殺人的小姐必然是凶神惡煞,粗俗鄙陋的一個潑婦,畢竟相由心生。誰知帶上來的卻是一個美麗的小姑娘,眉目間安然溫柔,哪裡有半分恐怖的模樣。人們都是容易相信自己的眼光,一時間卻不相信蔣阮是殺人的主謀了。
錢萬里也是心中稱奇,沒想到這正主兒卻是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如此一來,倒顯得他不憐香惜玉了。不過…他看了一眼旁邊位子上的人,咳了一下,一拍驚堂木,大喝一聲:“大膽犯人,還不跪下!”
蔣阮眉一低,安安靜靜的跪下來,這才擡起頭來,露出一張乾淨秀氣的小臉,疑惑的問:“不知大人,民女犯了何罪?”
她眉目宛然,聲音又極其輕柔動聽,一時間竟如一幅美妙的圖畫一般,一舉一動都讓人不由自主的欣賞。說話的語氣又十分不解,好似真的不明所以,周圍又是一片譁然,起初篤定的人羣中漸漸有了動搖的聲音。
錢萬里皺了皺眉,一拍驚堂木:“肅靜!犯人蔣阮,殺害丫鬟春鶯,並將其拋屍枯井,人證物證俱在,看你如何抵賴!”說罷朝外頭一喝:“帶人證!”
旁邊位子上的王大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滿,這樣的審案方法,簡直就如強取豪奪一般,幾乎不給人說話的計劃,強硬又粗魯,倒像是急急忙忙就給犯人安上一個罪名,迫不及待要定人的罪似的。
“人證”很快就被帶了上來,陳昭今日換了一身白色衣裳,收拾的極爲乾淨,上了堂便衝錢萬里行了一禮。
錢萬里問:“陳昭,你可是親眼所見蔣阮殺人?”
“回大人的話,正是。”陳昭答道,看了一眼蔣阮:“我親眼所見蔣小姐殺害了春鶯,並將她拖進井裡。”
人羣中又是一陣議論,這樣確鑿的證據,看上去確實是蔣阮殺了人沒錯。
蔣阮擡頭看向陳昭:“我有幾個問題,大人可否允許我問問他?”
錢萬里看了看一旁的王大人,王大人擺了擺手,錢萬里這才道:“問吧。”
蔣阮微微一笑:“謝謝大人,我想問陳昭,你是見着我殺人了嗎?”
“是。”陳昭道:“當時我在屋外,親眼見着小姐在屋裡殺了春鶯。”
“陳昭,且不說你一個外男如何不經通報便能隨意進我的院子,你既然見了我殺人,卻不進來阻撓,反而看着我殺人拋屍,你這算不算助紂爲虐,若我真要獲罪,你是不是也該領罰?”
陳昭一愣,下意識道:“不、不是,我看到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那麼,”蔣阮淡淡道:“你是說你看到春鶯的時候她已經是個死人了,她是怎麼死的,爲什麼死的,你爲什麼就確定是我殺了她?你只是看到了一具屍體,並沒有看到我殺人不是嗎?”
陳昭反應過來,立刻搖頭:“不,當時只有你與她在,況且你的動作也是在殺人沒錯。”
錢萬里緊張的握緊了帕子,臉色不太好。只聽蔣阮又道:“好吧,就算你見了我殺人,照你說的,當時我身邊沒有他人,可我如今只有十歲,春鶯卻已經十八,我個頭不及春鶯胸前,又是怎麼扛着春鶯的屍體走了那樣長一段路,將她扔進枯井裡的,你能否說的更清楚一些。”
“你、你拖着她。”陳昭有些結巴,腦門上隱隱冒出汗珠。
“說謊,”蔣阮搖搖頭:“陳昭,說謊之前或許你應該先想一想,我與春鶯身子差距太大,更沒有那樣大的力氣,春鶯比我個頭大力氣又大,反應更是敏捷,我怎麼可能拿刀扎進她的心窩?”
“什麼刀?她是被掐死的!”陳昭大吼起來。
蔣阮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哦,是嗎?仵作還沒有驗屍,你怎麼知道她是被掐死的,你不是說,你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個死人了嗎?”
陳昭冷汗涔涔,錢萬里也跟着面白如紙,漏洞百出的證詞,人羣中早已明瞭,蔣阮若無其事的把玩着自己的發尖:“大人,還要再審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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