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四)
衆小輩看到老太君到了,紛紛起身行禮,口中說着祝壽的吉祥話兒。
老太君慈和地笑着,招手叫衆人坐下,大家待老太君坐定,才按長幼順序陸續就坐,薛氏請示了老太君,吩咐開宴。
一時間,各色珍饈如流水般被端上來,侍女們放下菜品,行禮退下,待廳中安靜下來,薛氏派人通知了旁邊花廳裡的林承恩,各家男賓便結隊來爲老太君祝壽,一番吉祥話過後,老太君笑着衝他們擺擺手:“行了,你們這些大男人陪着我這老婆子生生悶壞了,趕緊去旁邊吃酒吧,只一樣,可別吃醉了,別忘了夫人們可還在我這裡支着耳朵聽着呢。”
衆人陪着笑了一陣,林侯告罪後陪着客人們出了中廳。
男客走了,薛氏便起身替老太君勸酒,各家夫人笑着喝了,便開始誇讚老太君衣服好,氣色好,兒孫孝順有福氣,老太君笑着,也誇獎了各家夫人。
如箏本正開心吃酒,看着老太君高興,她也真心高興,沒想到不一會兒,話題就轉到了她們身上。
國公府主母廖氏看了下首坐着的如嫿一眼,對老太君和薛氏笑到:“幾月不見,嫿兒也出落得一表人才了,不知道將來哪家的小子能夠有福氣,把我們嫿兒娶回家呢。”
如箏聽得此言,知道廖氏這是在向老太君和薛氏遞話兒呢,擡眸看了如嫿一眼,果然見她羞得低頭紅了臉頰,眼睛卻偷偷瞟向蘇百川。
如箏心裡冷笑一聲,看向老太君,老太君還是那樣慈和地笑着,看看如嫿:“是啊,嫿兒相貌像採茵,的確漂亮。”薛氏聽老太君提到自己的閨名,忙道“哪裡”,衆家夫人又誇了一通。
如箏看老太君笑着,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悅,知道她是爲着如嫿今日這一身略微僭越的衣裝生氣了,心裡好笑,端了酒杯遮掩住了嘴角一絲笑意。
此時老太君又接着說:“不過,我嫿兒還小呢,我老婆子還想多留她幾年……”她若有所思地看看如箏:“我家箏兒倒是正當年,不知你們誰家小子願意來求娶呢。”
聽到此處,如箏心中一震,臉色也白了幾分,趕忙低頭裝作害羞的樣子說道:“祖母,箏兒也還小呢,正想多陪您幾年,這種事情……”不勝嬌羞的樣子逗得各家夫人們笑成一片。
話到此處,老太君想要暗示各家夫人的已經都暗示到了,再多說便略顯急促,失了侯府的面子,笑了一陣,便招呼夫人們飲酒,話題便算是揭過了。
誰料此時老太君左手邊一人揚聲說道:“母親說的正是呢,箏兒我看着就喜歡,正想向母親求個恩典,讓他和我家瑾兒來個親上加親如何?”
說話之人,正是如箏已經出嫁到皇商薛家的小姑母,老侯爺庶出的女兒薛林氏,聽她說的不像話,老太君當場臉色一沉:“四丫頭,你醉了。”
薛氏看到自家嫡母陰沉的臉色,忙訕訕低頭笑道:“是,女兒玩笑過了。”
聽了她的話,如箏心裡也是一陣噁心,先不說她和薛氏姑嫂一家,沆瀣一氣的關係,自家那個姑表兄薛瑾的大名,她又如何沒有聽過呢:此子從小便嬌生慣養,是盛京裡最有名的紈絝子弟,平日裡逛青樓,包戲子,才二十歲家裡便養了幾房小妾,在加上薛家不尷不尬的皇商身份,弄得京師世家裡誰都不願意將自家女兒,哪怕是庶女嫁給他爲妻,就這麼耽擱下來了,如今薛林氏居然拿自己作伐,怎不叫她心中鬱郁。
好在老太君發話,衆家夫人也是有眼色的,都紛紛說笑話解圍,把這尷尬的境況揭過去了。
如箏擡頭看着上位的衆夫人,若是前世懵懂的她,也許以爲這真的只是因爲薛林氏醉酒無狀鬧的一出笑話,如今的她又何嘗不知這場好戲是奉何人命所演的呢?先是廖氏出言誇獎如嫿,向老太君遞出欲求如嫿的意思,如果老太君順水推舟,便皆大歡喜,若老太君如預料般壓下如嫿擡出如箏,便由薛林氏出面攪渾水,貶低如箏,若是今日這些話傳出去,讓京師裡各大世家都知道如箏曾經入了登徒子薛瑾之目,還不知要傳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呢!
用心之密之毒,令如箏既恨又佩。
老太君看了一眼下首坐着的各家小輩,對各家夫人們笑道:“咱們光顧聊天吃酒了,到把孩子們都冷落了”說着轉向下首:“你們也說說話兒,老婆子我愛聽。”
薛氏忙吩咐到:“箏兒嫿兒,還不趕緊給老太君祝壽。”
由小輩敬酒並送上壽禮,是大盛朝壽宴上的慣例,也是重頭戲,如箏聽薛氏這樣吩咐,便趕緊起身端起一杯酒,帶着自家弟弟妹妹走到大廳正中,施施然下拜:“是,箏兒帶弟弟妹妹們,恭祝老太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萬祥齊聚,千載無憂。”
老太君欣然到:“好好,你們都是孝順的好孩子。”說着飲下一杯酒。
薛氏也笑到:“箏兒,你們還不把壽禮都呈上來?”
如箏看着她的笑臉,心裡一頓,以往她以爲薛氏是真心對自己,對她說的話並不會去多想,但今次看到薛氏的笑容,不知怎麼就覺得彆扭,當下略一思忖,笑着福了福:“母親,往年都是女兒第一個奉上壽禮,總是如此,卻也無趣,從今年開始不如我們換個順序,今日……”她狀似無意地看到如嫿:“不如就由嫿兒先奉上壽禮吧。”
聽了她的話,如嫿心頭一喜,馬上又按下,屈膝說到:“大姐姐擡愛了,還是按原來……”
如箏上前拉住她的手:“這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這是家宴,想來老太君也願意多些新花樣吧。”她擡頭看向老太君,不意外地看到旁邊薛氏眼中有一絲滿意的神色。
老太君看着她們推讓,笑到:“也是箏兒有心了,嫿兒你就不要推辭,順了你長姊的好意吧。”
如嫿這才福身笑到:“是,祖母。”又轉向如箏:“多謝長姊。”
如箏微笑扶了她一把:“不必多禮,快去吧。”說完便返回座位。
如嫿叫過大丫鬟紅綃吩咐了幾句,便垂首立在一邊,如箏端起酒杯,裝作不經意打量四周,只見如柏如書如杉都各自安心吃酒,最小的如楠也纏着乳母要自己喜歡的吃食,凌霜璟正和自家表姐嘰嘰喳喳說些什麼,凌朔風本就已經十八歲了,再加上行伍出身,看着和在座衆人年齡差距很大,想必無聊的緊,自在一邊吃悶酒,薛林氏的女兒薛瑜正和旁邊如棋嘰嘰喳喳說些什麼,如棋一副不耐煩又不敢不聽的樣子,如箏不禁暗自慶幸,幸好自己那位混世魔王般的表兄沒有來,不然剛纔那一幕,還不知鬧成什麼樣子呢……
視線不經意間晃過蘇百川,卻見他目光含笑看着自己,如箏心裡一緊,好容易壓抑下的憤怒傷感又涌上心頭,不由得臉色一沉,忙轉開目光,卻又對上了旁邊一張笑的意味深長的臉,如箏看着蘇有容略帶戲謔的笑意,心情舒緩了些,脣角也掛上了一絲笑意,低頭夾了一塊桂花糯米藕,細細嚼着。
如箏的表情,全部落到了蘇百川眼裡,他不由得心裡一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得罪了這位久未謀面的世妹,一次兩次都沒有好臉色,反常爲妖,如箏冷淡的冰山美人樣子反倒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耳邊響起衆人的讚歎聲,如箏擡頭看向門口,只見兩個壯健的小廝擡着湯碗大的一個青花瓷盆走進來,盆上如樹般種着的,卻是一枝半人來高的紅珊瑚。
如箏心中冷笑:紅珊瑚本就少見,這麼大枝的更是難得,看來薛氏爲了讓如嫿出彩,還真是大大破費了呢,只是不知這樣奢侈的壽禮,到底能不能討得老太君歡心呢。
小廝將珊瑚樹擺到廳堂正中,姍姍下拜:“孫女恭祝祖母福壽雙全,長命百歲。”衆家夫人紛紛讚歎,有說如嫿孝心可嘉的,有誇珊瑚稀世珍寶的,也有誇讚如嫿容貌的,如嫿臉色微紅,一副愧不敢當的樣子。
老太君笑笑:“好,嫿兒有心了,你的壽禮祖母很喜歡。”語氣只是淡淡的。
如箏也陪着笑,心裡說了一句:“果然如此。”老太君是陪着老侯爺經過苦日子的,一向儉省,雖到了晚年侯府境況好了,林侯又孝順,什麼好東西都往慈園搬,但老太君多年習慣不改,仍是喜歡節儉度日,自己的母親崔氏就是因爲持家有道而特別得老太君歡心……
想到這裡,如箏不禁疑惑,按理說八面玲瓏的薛氏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她擡頭看看薛氏,只見她眉目間不停掃向廖氏,心中當下便了然:今日這齣戲,根本就是做給廖氏看的,只是爲了老太君的壽禮上讓如嫿出彩,便能找來這樣一株珊瑚樹,他日如嫿出嫁,還不知要陪送多少稀世奇珍呢?
如箏暗自慶幸,看來自己臨時起意讓如嫿首先奉上壽禮,正合了薛氏的心意了,如果廖氏真的明白了薛氏的暗示,而選擇瞭如嫿的話……
如箏不由得暗喜:那自己的願望也可實現了。
慶祝節操掉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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