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卻看到如嫿正坐在桌前品茶等着自己,看到她進來了,笑着迎上前,自從漪香苑傳了思過的消息來,如箏就防着她來添堵呢,回手便將大姐兒交給浣紗抱了出去,自走到桌前行禮:“二嫂怎麼來了。”
如嫿倨傲地笑着,笑容裡還帶了一絲陰沉:“我來看看你和三弟。”
如箏雖然不怕她說什麼,卻也擔心她言語難聽攪了蘇有容此時本來已經十分憤懣的心境,當下起身言到:“可惜了,二嫂卻是來的不巧,夫君剛剛服了藥睡了,弟妹現下也不好陪着二嫂多聊,改日再登門拜謝吧。”卻是明着在送客了。
如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怎願意放過這個好機會,卻也記着前次吃的虧,將聲音壓得很低說到:“哦?這麼早就睡了,三弟身子不適麼?還是……心緒不佳啊?”她掩口笑了一下,又言到:“我說這就是弟妹你的不是了,三弟在仕途上失意,你就該多勸着他纔是,左不過咱們這麼大的家業,養着你們夫婦二人還是無礙的,不必焦心,夫君他心慈,將來也定會照拂庶弟,和弟妹你的!”她聲音極低卻將“庶”字咬的很重,聽得如箏心裡一陣火起,卻也壓低了聲音言到:
“多謝二嫂惦記,夫君自有俸祿,我也有我的嫁妝,顯達也好,磨折也罷,我們自過我們自己的日子,不勞二哥二嫂費心!”說完,她又起身:“二嫂還是分神管好自己院子裡的事情吧,別忘了祖母前次的叮囑!”
如嫿看她針鋒相對,冷笑了一聲又要開口,卻聽裡間一聲脆響,傳來蘇有容的夾着咳嗽聲的怒喝:“二嫂,我還沒死呢,你就來欺負我箏兒了麼?”
他這一句,嚇得如箏三步並作兩步地進了裡間,如嫿卻是一句都沒敢回,匆匆跑走了。
如箏生恐蘇有容勾了心事又難受,撩了簾子進屋一看,卻見他面帶微笑地坐在牀上,腳邊上是一個粉碎的茶碗,蘇有容對着如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指外面,如箏會意撩開簾子看了一眼,見如嫿確是走遠了,才笑着讓浣紗進來收拾了,坐在蘇有容身邊:
“我就知道,我夫君也不是那小性兒的人,怎會和她一個婦道人家尖酸貨當真生氣。”
蘇有容轉頭睨了她一眼:“你就知道?你知道你還嚇得兔子似得衝進來?!”
他一句話逗得如箏笑着擡起手:“你說誰是兔子!”卻看看他身上,覺得打哪裡都危險,都不忍心,便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咱不生氣,你歇着吧。”
安頓了蘇有容躺下,如箏又帶了應嫺進來陪他說話,蘇有容看着懂事乖巧的侄女兒,白日裡的傷感也終於消散了些。
自那日以後,寒馥軒便安靜了許多,蘇有容一邊緬懷着故人,一邊安心養着傷,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如箏也派了夏魚時常出去打探消息,再將得到的消息添添減減地說給蘇有容聽。
凌逸雲的喪事辦完了,前去弔唁的人很多,便連明德帝也賜下了安撫的賞賜,小郡主李踏雪求賜婚的摺子,被皇帝駁回了三次,她自己卻是初心不改,一直以凌家的媳婦自居,雖然還是住在王府裡,卻是出入都是孝服,認認真真地給凌逸雲執妻禮帶起了孝,這樣出格的舉動,如今已經成了京師的奇談,旁人是感還是笑,如箏二人也不在乎,只是在心裡敬佩她敢愛敢恨,卻也扼腕嘆息,他二人一個明白的太晚,一個走的太早……
快到中秋的時候,李錢根來信兒說朝廷給北地逃難的難民發放了路費,讓他們回鄉安頓,得如意莊救治的難民除了傷病動不得的還在休養,大半都踏上了歸程,如意莊也給他們發了些糧食傍身,並且遵從如箏的意思,並沒有透露東家的消息,如箏看着李錢根報上來的賬目,知道他是儘量精打細算纔沒讓莊子上虧太多,看着這小小的投入卻救了那麼多人的性命,如箏心裡也是稍感安慰,便着意去信誇獎了他一番。
快到中秋節的時候,自府外卻是傳進來一個奇怪的消息,說是國公府的二少夫人對着弟妹冷嘲熱諷,氣的在家休養的庶弟摔了藥碗病情反覆,老太君勃然大怒讓徹查,又把如箏叫去問,如箏語焉不詳恰到好處地讓老太君明白了似乎是確有此事,雖然最終沒查出究竟是怎麼透出的風聲,但比對着之前寒馥軒鬧得那一場,老太君倒是全明白了,便把如嫿和蘇百川叫到主院好一頓敲打,末了又讓丫鬟給廖氏傳了信兒,給了漪香苑一個大大的沒臉,當晚就有丫鬟聽到松濤苑裡摔摔打打地,第二天蘇百川就住進了蕉聲閣。
如箏自然知道這消息是誰透出來的,卻怎麼想都不對,自家夫君可不是那種小心眼兒會跟沒譜兒的嫂子擰的人,這一天晚間品茶聊天時,便忍不住問了出來。
蘇有容只是笑着說了句“殿下吩咐的,和朝局有關”如箏略想了想就都明白了,又笑到:“倒是可憐了二嫂,些許小事倒是傳遍京師了……”
蘇有容看着松濤苑的方向,目光裡含着一絲冷意:“是她自己無德,骯髒心思有什麼可憐,箏兒你就是心太慈了……”
此事夫妻二人笑笑也就過了,如嫿說的那些話,如箏是一點都沒有入心,她反而覺得,似這般無憂無慮地,不必擔心戰火黨爭,夫妻二人成日裡廝守在一起,倒像是神仙般的日子了,不過這話她可不敢跟蘇有容說,怕他又走了心思,只是自己偷偷地享受着這難得的清閒時光。
中秋節蘇府因着大少爺的事情,便過得簡素又略帶了些傷感,老國公老病復發還沒好利索,略坐了坐便走了,只留下老太君帶着小輩們賞月飲茶。
這一晚,唯一讓老國公和老太君欣慰的,大概就是應嫺應捷和應安這三個孩子了,連帶着馮氏和月姨娘也被允了在一旁開桌陪着,如箏偷眼瞧了瞧,如嫿又是假笑着暗自憋氣。
心裡笑了她一陣子,如箏又走起了心思:如今自己跟蘇有容成親也快兩年了,卻仍然是無所出,雖然得了葉濟世的保證,她卻依然覺得……若是等三個月孝期一過,自己還是沒有動靜,恐怕即便是有老太君偏護,也是難塞府中悠悠之口……
她正憂慮着,旁邊吳氏起身對老太君福了福淺笑着開了口:“祖母,孫媳有個心願,此番藉着家宴,想要求祖母成全。”
老太君擡頭看了她一眼,她心裡雖然不待見這個孫媳婦,但念在她是蘇海納的未亡人,不管怎麼說也是十分可憐,卻也願意縱着她些,當下便笑到:“你說吧。”
吳氏點點頭,又看看旁邊乳母懷裡的捷哥兒,對老太君言到:“祖母,應捷是夫君唯一的血脈,媳婦覺着,總是這樣養在馮妹妹屋裡,名不正言不順的,媳婦想要將他抱到雅菡居來撫養,待……”
老太君見她說的居然是這個,當下便沉了面色,也不等她說完,便笑着一擺手:“你說的也有理,不過現下孩子還小,在馮氏那裡住的也很好,此事容後再議吧。”卻是生把她回了。
吳氏鬧了個沒臉,也只得悻悻坐下,如箏冷眼看她,到像是平靜無波,暫時死心的樣子,但之前幾次打交道中吳氏的表現,還是讓如箏暗暗提起了心:吳氏是個寡情之人,便連親生的大姐兒都捨得送到寒馥軒養着,卻這樣心心念念地想要將應捷抱去,自然不是爲着替亡夫撫養子嗣那麼簡單,怕是也不只是拉攏後半生的依靠……
馮氏又是個至情至性不懂得機心算計的……
如箏想着頭就疼了起來,卻總覺得此事自己……還是得管!
一餐不那麼團圓的團圓飯,終究還是熱熱鬧鬧地散了,如箏陪着蘇有容回到寒馥軒,自安排着他歇息,腦子裡卻一直想着捷哥兒的事情。
成親這許多日子,蘇有容對她的一舉一動可以說是瞭然於心,見她這樣出神,便笑着從背後攬了她的腰,摟進懷裡:“怎的,有心事?”
如箏猶豫了一下,想想如今他賦閒在家,自己要做什麼左右是瞞不過他,當下便回身嘆了口氣,伸着纖纖玉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着他胸前雪白的中衣:
“前次我放出人手打探大嫂院子的事情,你一說我就聽話撒開不管了,可是此番……”
蘇有容早就對她的心思猜了個j□j不離十,此時看她垂眸不敢看自己,彷彿做錯什麼事似的小樣子,喜歡的笑着在她耳邊親了一下,一邊欣賞着她耳朵慢慢變紅,一邊笑到:
“可是捷哥兒的事情又觸了你的心思,你這個三嬸兒要出招了?”
如箏見自己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他猜透了,也不再躲閃,擡頭看着他笑:“若是你不喜,我就不管了,左右有祖母盯着呢……”
蘇有容伸手輕輕颳了她鼻子一下:“行了,口是心非的,你有心給祖母分憂,我哪會阻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不過大嫂那裡水太深,你還是別露什麼端倪爲好,我幫你盯着吧。”
見他主動提出幫自己,如箏心裡也是一喜:“夫君你不怪我多管閒事?”
蘇有容見她笑的小貓兒似得,攬着她就坐到了牀上:“捷兒是我的侄子,大哥唯一的血脈,他的事怎麼是閒事,今日我看祖母的意思,也是極不願讓大嫂抱捷哥兒去的,只是礙着大嫂的身份,不好強攔,便只能推說孩子太小,我估計以大嫂的性子,不動手下絆子她是不會消停的,祖母要顧着祖父的身體,你能幫她了了這件事,倒是最好。”
如箏笑着點點頭,幫他拿了枕頭扶他躺下:“既然你允了,我就伺機而動了,我想着找個因子,勸祖母將捷哥兒養在主院,反正祖母也是極疼他的,如今捷兒本來也是在主院住着,不過是個名頭罷了……”
蘇有容點了點頭:“這樣很好,依祖母的性子,八成也是不會讓捷兒和他親孃分開,這樣他們母子都在祖母庇護之下,倒是安寧了。”他想了想,又到:“只是大嫂這人最記仇,你若是壞了她的好事,恐怕會遭她記恨。”
如箏卻是笑了笑,給他掖好了被子:“這你就別擔心了,我自有妙計~”
蘇有容笑了三聲,一把將她拽進了被子:“好好,娘子自有妙計,爲夫的等着看好戲便是了……”
如箏也笑了,小心避開他身上的傷輕輕偎進他懷裡,腦子裡想着主院的事情,慢慢進入了夢鄉。
中秋過後沒兩天,如嫿刁難那樁事便真的引來了前朝的變動,凌朔風接着探病的因子來探了他二人一次,說話也沒避開如箏。
聽了他二人的笑談,如箏才知道如嫿前次的挑釁真的是被恭王殿下拿去做了槍使,藉着這麼件小事提醒了明德帝一番,卻是真看出了蘇有容那一本試探出的真意。
雖說明德帝打了蘇有容,背地裡還斥責了恭王一番,但自中秋前後,卻是允了恭王幾道奏摺,先是給京郊的流民發了路費,助他們回鄉復墾,又允了恭王訓練北地新兵的摺子,給了他在關內練兵的權利,此番凌朔風來,更是帶來一個更明確的消息。
“雖說暫時還不會有什麼實職,不過八成你的封賞快要到了……”笑着留下這麼一句,凌朔風告辭離開了寒馥軒。
二人送走了他,回到裡間,相視便是一笑,不是爲的封賞,卻是爲着這背後,更深層的東西。
似乎從黑夜裡看到了一絲白光,那是破曉的佳訊……
多些奉上
別離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