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臨急的不得了, 也不肯在外室等候,而是叫人置了漆凳守在邊上。一面急切的問:“賢嬪怎麼樣了?”
太醫細細把了脈,擦了擦汗珠道:“賢嬪娘娘小月裡身子虛弱, 加之剛纔受了驚嚇纔會暈厥。只要好生將養着, 便無大礙了。請皇上放心。”
福臨舒了口氣, 只要婉晴沒事, 其他什麼他都可以不在乎。什麼襄親王?他徹徹底底相信婉晴心裡只有他了。
“開方子去吧!”福臨擺擺手, 太醫應是而退。又見夏雪站在邊上,他道:“你出去吧。這裡有朕在。”
“是。”夏雪諾諾退出。她也確實有別的事要做。柳兒幫了她家娘娘一個大忙,娘娘囑咐, 定不能叫柳兒死了。
殿內只剩下兩人。福臨握住婉晴的手,心疼道:“對不起, 晴兒。我不該疑你。”他想起吳良輔和他說過, 婉晴自小產後, 便不吃不喝,也不願吃藥, 瘦骨嶙峋。當時他只是不太舒服,可真看見婉晴這幅模樣,疼煞了他,剜心般的疼。瞧他心愛的女人都瘦成什麼模樣了,都是他的緣故, 婉晴必然傷了心。
“晴兒, 是我不對。我不該在你小產後一直不去看你。”福臨有些哽咽道:“我不該, 不該胡思亂想。不該質疑你對我的感情。”
婉晴實則就是裝暈, 哪裡會聽不到福臨的剖白呢。她本就帶着福臨的愛而重生, 心頭對福臨的感情比之前世還要深刻。聽着這番掏心窩子的話,忍不住哭了。
“福臨……”她慢慢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福臨愧悔的臉,還有他紅了的眼眶。
不是不心疼的。只是這次失了孩子,福臨卻不相信她,令她有點失望罷了。但見一個帝王露出軟弱的一面,婉晴又無法不原諒他。既然決定好好的守在他身邊,那麼絕不能失去他的愛。
“福臨,是我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孩子……”婉晴先是哽咽,終忍不住哭了。這孩子在她腹中五個多月,她能感受到胎動,那是一種血肉相連的喜悅。
福臨也墮下淚,俯身將她擁入懷中。“是我的錯,我沒能保護好你,也沒能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兩人相擁一起,彼此心心相印。
殿外恭妃與恪嬪站着說話。
恭妃淡淡道:“怎麼?你吃醋了?”
恪嬪臉上閃過一絲不屑,她做女兒的時候,就有那麼一份清高,如今聽恭妃把她貶成那些後宮裡爭寵吃醋的女人,有點不高興。“姐姐這話說的,好像妹妹是那種不知進退的人。”
恭妃忍不住笑着拍打她,“你這個丫頭,我不過多說一句,倒還惹得你當了真。”
恪嬪嘴巴一撇,“哼,要不是因大清律例的緣故,姐姐以爲我願意進這個籠子麼?”
還真她稀罕什麼勞什子嬪位啊!皇帝一心撲在賢嬪身上,自己又不得寵。這個宮裡有什麼好。好在母家能因此受蔭,才令她有一絲安慰。
“那恭妃姐姐,你爲什麼要幫賢嬪?”
恭妃抿嘴一笑,“小鬼頭,我不告訴你!”
恪嬪歪着小臉問恭妃道:“恭妃姐姐。我就不明白,爲何你要幫賢嬪的忙。那吳良輔可是你的心腹,他爲你死都願意的。如今這個奴才又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在皇上面前說幾句話,姐姐封個貴妃指日可待。何苦幫別人做嫁衣?”
恭妃向她擺擺手,兩人走出儲秀宮,儲秀宮邊上就是御花園,正巧可入內遊玩。此時日頭已落,恭妃命宮女太監遠遠的跟着,她親暱的拉着恪嬪,爲她擦拭額上的汗珠。
“我不喜歡皇宮。”恭妃頓了頓,笑着看恪嬪,“就像你說的,它看起來富麗堂皇,實則是個巨大的籠子。我們蒙古女子,率性天真,是該騎馬馳騁在茫茫草原上的。可是……就像妹妹說的,有大清律例在,我們別無選擇。”
恪嬪若有所思的聽完恭妃的話,倒默默良久。她是漢人,父親是吏部侍郎。雖說在漢家文化中,女子應該溫文爾雅,賢良淑德。可……不知爲什麼,在選秀入宮的第一日,她便對這個皇宮生出反感來,沒來由的想要逃離。恪嬪自認自己生的並不美,至少比起賢嬪來可要差得遠了。沒想到,皇帝還是選中了她。可笑的是,理由竟是因她是漢女子。
她喜歡皇上嗎?其實,她自己也不太明白。若是喜歡,她不會和賢嬪交好,就算是交好,也是帶有別的目的,可她真是很真誠的和她交好。若是不喜歡,爲何會在皇上眼中只有賢嬪的時候,心裡那樣難受?
入宮前,父親便和她說過,要全心全意的尊敬帝王,卻不要愛上帝王。她初時不懂,但在看到賢嬪因得寵,接二連三遭人暗算後,她懂了。集寵於一身,亦是積怨於一身。在充斥着蒙古女人的後宮裡,漢女子是無法與之相抗衡的。尤其這些蒙古女人中,又以科爾沁女人更爲尊貴,皇太后就曾是科爾沁的格格。
“恭妃姐姐,賭在賢嬪身上,會不會……”她還是害怕的,一榮皆榮一損皆損。她死不要緊,必定會連累她的母家,這是恪嬪不願意看到的。
恭妃看了看天,指着上面一朵雲,問她:“你說,這雲會不會散?”
恪嬪仰着頭看,那是一朵很大團的雲,“好厚實的雲啊!怎麼可能會散呢。”
恭妃笑了,“雲終會開,霧也會散。只是若雲很厚,想要它散開來,還是很不容易的。”
恪嬪點點頭,“董鄂氏卻是天上最不易散的雲彩。”她很明白,以目前皇帝對賢嬪的態度,縱觀後宮,也只有這個女子能夠依靠。
“只是可惜……”恭妃拖長尾音,幽幽道:“愛會矇蔽一個人眼睛。”
恪嬪想了想,很是贊同恭妃的看法。“不過,依妹妹看,這次滑胎的事足夠警醒她了!”
恭妃眉峰蹙起,“賢嬪是個聰明人。只不過她太看重皇上,從而被矇蔽了雙眼。這次的事,悼嬪擔下了所有罪責。靜妃那裡,必定不會輕易放過賢嬪。而且……還有一個人本就看不慣賢嬪,如今更是恨不得逐她出宮吧。”
“姐姐說的是……”
“恭妃、恪嬪,你們真是好興致啊!”
端妃帶着宮女太監,浩浩蕩蕩的從御花園外而來。
恭妃輕輕拉了拉恪嬪衣角,恪嬪會意,同恭妃一併上前。
“端妃姐姐,一起走走吧。”恭妃笑道。
端妃高深莫測的看着恭妃,“難得妹妹肯賞臉,姐姐亦正有此意。”
恪嬪福了福身,笑道:“兩位姐姐,妹妹宮中還有事,先行告退了。”
恭妃笑道:“你先去吧。路過景仁宮的時候,幫我向佟妃帶個好。”
恪嬪脆生生的應了是。
端妃聽這話有些不解,“妹妹素日和佟妃沒甚麼交情,怎得想起問她了?”
恭妃拉着端妃坐下,“姐姐不知道。聽皇后娘娘說,三阿哥不太好。可憐佟妃當了額孃的,卻不能日日見到兒子。妹妹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端妃不以爲然,“妹妹這話岔了。皇太后看中三阿哥,親自撫養。這是佟妃的臉面。我們這些人別說連兒子都沒有,即便有,能得太后娘娘的躬親撫養,那日後可就有望成爲儲君的。佟妃她難過?哼,她倒是夢裡頭都能笑醒纔是。”
恭妃想起婉晴和她說過,佟妃爲兒子傷心,可在旁人看來,那是她的福分。這話當真不假。瞧着端妃嫉妒的神色,恭妃笑道:“姐姐也莫要生氣了。這如今皇上的子嗣也不多,放眼望去,也只有寧妃的二阿哥和佟妃的三阿哥身份尊貴些……”
“罷了,提她做什麼。一個漢女子,得太后擡愛,卻不知足。你瞧她今日在鍾粹宮那樣子!皇后不過說一句三阿哥有些不好,左不過有太后在,勞她操什麼心?她那副樣子,擺明了不放心太后娘娘教養。”
端妃越說倒真動了氣,蒙古妃嬪本就自詡比別個尊貴些,雖說不像皇后等同太后是科爾沁所出。但到底是蒙古女子,除了上三旗滿人,有哪個她們瞧得上。
婉晴深知其理,便託恭妃以言語試探,佟妃暗地裡不是沒害過她。冬卉跟着去就是最好的例子。只可惜這佟妃行事低調,暫時還無法抓住她的把柄,縱使如此,挑撥挑撥她與其他妃嬪的關係也是好的。
在後宮中,像佟妃這般不受寵,卻有兒子依傍,加之其子深受太后眷顧的人。嫉妒她的,也大有人在。
恭妃說着聊着,本想邀端妃去探望婉晴,順便同婉晴一併敲打敲打端妃。不過她想,皇上陪着婉晴而去,萬一撞上了反倒不好。本來麼,她就是個寵妃,端妃剛剛被三阿哥得臉的事攪合着妒上佟妃,這一見皇帝待婉晴那樣體貼溫柔,怕是眼睛又會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