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花園上又沒寫春月殿三個字,我爲何不能在這賞花?”柳雲熙目光帶刺地望着她,掩脣而笑,“當年我也是住在春月殿內的,皇上也時常去陪我,我們倒也在春月殿中留下了不少回憶。而且,這殿外的花也是我種的。這麼說來,該去別處賞花的該是你雲貴妃。”
想着春月殿也被這個女人住過,赫連玉就覺得難受厭惡。
瞧着赫連玉臉上的表情,柳雲熙靠上前去,幽幽補上一句,“當年真正住在春月殿的是雲妃,是真正的雲妃,不是你這冒牌貨。”
赫連玉不知“冒牌貨”是什麼意思,但看柳雲熙的笑容就覺得可恨。
她雙手一捏,擡手就給了柳雲熙一個耳光,對上柳雲熙怨毒的眼神,赫連玉也笑了起來,“我可是貴妃娘娘,品級比你高!只能我打你,你卻不能打我。”
“這兒的花開得真叫人厭惡,”赫連玉看着柳雲熙笑了笑,眉眼間凝着傲慢與輕蔑,轉身對宮人道:“將它們都挖走,我要重新在這栽花。”
宮人不敢怠慢,不一會就領來了花匠,將開得正茂的花簇全都連根挖出。零落的花瓣掉了一地,被春月殿裡的人踩在腳下。
柳雲熙望着地上被踩爛的花泥,眉眼不動道:“花可以重栽,宮殿可以拆了重建嗎?不過是自欺欺人,真是可笑。影子就是影子,永遠都被人踩在腳下,不可能變爲正主。”
赫連玉敢找她不自在,她也不會讓赫連玉好過。
赫連玉氣得跳腳,捏着走音的嗓子叫道:“拿住她!”
兩個春月殿的侍衛上前抓住了柳雲熙的胳膊,柳雲熙掙扎了一會,目光森冷嘲弄地望着赫連玉,“怎麼我說錯了嗎?”
就是因爲她沒有說錯才格外可恨!
赫連玉上前又給了她幾個耳光,柳雲熙臉一偏,依舊在笑。
“讓你多嘴!”赫連玉一邊打着,一邊在嘴裡叫着。
柳雲熙噙着嘴邊的血跡,詭譎地望着她,“雲貴妃不想我說,我以後便不再說了。因爲你很快就會什麼都聽不到了……”
赫連玉放開她後,才覺得她的話很奇怪。
柳雲熙擦了擦脣邊的血跡,再次轉身詭譎陰寒地看了赫連玉一眼,領着身邊的宮女離開了花園。
……
三月三日,春光明媚,皇宮之中擺起了春日宴。
春日宴設宴在花園裡,賞花的同時品嚐江南進貢上來的鮮美鱸魚,桃花未放,櫻花已經先綻。美人盤跪在櫻華樹下,只顯得人比花嬌。倒也一同與百花,分享了春光,一掃舊年的穢氣。
只是,一個月的光景,不知玉宣帝是操勞過度,還是其他原因。整個人的氣色,看上去不太好,眼下掛着深紫色的眼袋,一幅氣虛衰弱的模樣。
兩個靠在一起的妃嬪,吃着瓜果小聲道:“皇上許久都沒來過我們這了,怎麼還是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
另一個看了一眼玉宣帝身邊的赫連玉,笑着道:“某些妖精會纏人唄!都不讓皇上來看我們一眼,自己霸佔着皇上一個,將皇上弄成了這幅模樣!”
另外兩桌的嬪妃聽見之後,也湊了過來,“我聽說,她就是南詔公主,當初太后可將她許給了南陵王。”
“南陵王……”蘇嬪捂住了嘴脣,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南陵不是死了嗎?聽說南陵那兒鬧了瘟疫,南陵王府內沒一個活着出來的,都死了!包括南陵王,側王妃,還有剛生下來的庶子。”
一個妃嬪一撇嘴,眼神瞄着她道:“怎麼就她沒死,還活着又回了皇宮?我看其中怕是藏了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幾個嬪妃嘰嘰喳喳說着,孫妃一個人坐在不遠處安靜地喝着茶,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笑意。
柳雲錦那個賤人死了嗎?死了就好!世上再沒有人能阻她的青雲路了……
幾個皇子也先後進入了御花園,今年少了個清婼公主。
慕容閣奉旨守陵之後,就留在了皇城之中。他進來時,略微向柳雲熙看了一眼,他的熙兒似是又瘦了些。
只是一眼,慕容閣又收回了視線,他不能露出一點馬腳。熙兒好不容易纔從冷宮裡面出來,他不能再害熙兒重入冷宮。
去封地的這些日子,他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思念柳雲熙,思念跟她的點點滴滴,思念跟她在皇宮裡偷歡的刺激美好。
他離開了兩年,才重回了皇城。這一次是他的機會,他定要好好把握,留在這裡,留在他的女神身邊。
玉宣帝掃了自己的幾個兒子一眼,打了一個哈氣,最近他的精神是越發地不濟了,總是覺得睏倦無力,想要休息。
這春日宴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就算他渾身乏力也得坐着跟後宮嬪妃,自己的兒子們共享春光。
常侍迎了上來,小聲道:“皇上春日宴可以開始了。”
玉宣帝懶洋洋一揮手,“那便開始!”
宮女捧來了一枝新綻的杜鵑放在了玉宣帝的面前,等哪位皇子能博得彩頭,由皇上親自爲他簪上。
玉宣帝一聲令下之後,十幾個舞姬魚貫而入,甩着水袖跳起了踩春舞。
踩春舞每年都會跳,亦是沒太多新意。
妃嬪的席位與皇子們的席位遠遠隔開,中間鋪着一道紅毯,舞姬們就在紅毯上翩翩起舞。
透過舞姬翩躚的裙裾,妃嬪偶爾能偷偷看上皇子們一兩眼。
與年老衰弱的玉宣帝相比,青年才俊的幾位皇子就像是春日裡蓬勃的植物,散發出誘人的朝氣。
今年難得的是五位皇子都在,五個皇子容貌不一,氣質不同,讓後宮嬪妃躲躲閃閃評鑑了好一會。
皇子那一席,誰也沒有沒有開口說話,氣氛顯得有些僵硬。太后去世,玉宣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皇位繼承的事情,明爭暗奪,卻又彼此心照不宣。像是一根刺,紮在肉裡看不見,卻時時刻刻都疼着,叫人無法忽視了它的存在。
一曲踩春舞跳完,十幾個舞姬收了水袖,退了下去。
常侍走到紅毯中央朗聲道:“接下來大家都可討得彩頭,妃嬪娘娘們可以唱支曲,跳支舞。各位皇子,可以說句吉利話,也可以獻上些小玩意,博得皇上一笑。”
妃嬪娘娘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一個願意上去。如今雲貴妃最爲得寵,她們想爭也爭不到。每年不是你跳舞來,我唱歌,皇上早就怕是看膩了。
“娘娘們……”常侍叫了一聲。
嬪妃們都搖了搖頭,意思她們不想去討這彩頭。
“皇上這……”常侍顯得爲難。
玉宣帝卻是一揮手道:“由她們去吧!年年都是歌舞,她們跳不累,朕也看累了。”
常侍這才轉向了幾位皇子,笑道:“就由太子您先來吧!”
每一年的春日宴,慕容武都從未缺席過,彩不彩頭對他而言已不重要。更何況他已是太子,皇位於他是十拿九穩,他無需刻意去討好玉宣帝。
慕容武端起了面前的酒水,朗聲道:“祝父皇萬壽無疆,祝吾東陵繁榮昌盛。”
玉宣帝唸了一聲,“好!”也端起面前的酒盞飲了一口。
待慕容武坐下之後,慕容豎晃悠悠站了起來,他是幾個皇子之中最悠閒無事的一位,最喜跟府中食客吟詩作對,無事喝酒,醉了便躺在姬妾懷中,好不風流快活。
“我給父皇念首詩。今日春宴喜相逢,年年朝朝花相同。回首江山崢嶸處,春風一吹美如故。”慕容豎端着酒盞,搖頭晃腦地吟罷,將酒盞往外一推,“我也祝父皇萬壽無疆,守得東陵百年昌盛。”
“你呀!最不讓朕省心,每日都喝得醉醺醺的,像什麼話!”玉宣帝責怪了一句,更多的是擔憂。
“父皇,我知道了!以後我來見您,絕不喝酒。”身子一晃慕容豎又坐了回去,一幅酒到酣處,似要在春光中睡去的模樣。
一會的功夫,慕容豎靠在桌子上,打起了盹,呼嚕聲一聲比一聲大。
“皇上,要不要把二皇子扶下去?春日尚寒,二皇子在這休息是會凍着的。”常侍貼心道。
對面幾個嬪妃用繡帕遮去了嘴角的笑意。
玉宣帝對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有些頭疼,不過,他也從未對慕容豎寄予過任何希望,就這麼隨他去吧!做個閒散王爺也好。
“將他扶去就近的宮殿歇息。”玉宣帝道。
兩個小太監上前,攙扶着慕容豎離了春日宴。慕容武微偏了頭,冷眼鄙夷地看了慕容豎一眼,這樣的廢物就是他的弟弟,真是可笑。
不過這樣也好,慕容豎這樣的廢物定然不會跟他爭皇位,但剩下的那三個,都不是善茬。
想着,慕容武端起酒盞飲了一口,眼波幽冷。
慕容玉起身,白袍錦衣,墨發玉冠,謙雅如竹,人貴如玉。
好幾個妃嬪顧不得玉宣帝在場,猶帶癡迷地嚮慕容玉看去。五個皇子之中,就屬三皇子最高貴無瑕,雖不比在世時的南陵王傾國,但南陵王的氣場過於冰冷強大,再美也無人敢多看一眼。三皇子卻是不同的,他溫雅謙和,總帶着謙謙笑意,讓人不由心軟難耐。
若說南陵王是純潔無垢的冰雪,他就是溫柔動人的人間煙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