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最終還是進了田家的門,可卻是被江氏訓斥罰跪在了正房門口,可憐的陳氏,受了大難回來,還得受婆婆的刁難,簡直是生不如死。
田敏顏看向門外,陳氏正抹着眼淚,不由搖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突然感覺到不善的目光,她看過去,卻是田敏婷瞪着她,那目光,羨慕嫉妒恨?
不是田敏顏無恥,可田敏婷這纔回來,就敢對她瞪眼撇嘴的,她就覺着這丫頭沒長心眼。於是,故意地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還扶了扶頭上的簪子。
果然,她這麼一動,田敏婷的眼睛簡直要噴出火來,田敏顏笑的更愉悅了。
遭逢大難回來,不是夾着尾巴做人,還敢使性子,還敢對江氏吼,田敏顏佩服的同時又罵一聲愚蠢。
她也懶得和這被寵壞了的小丫頭計較,只看向炕上,田懷德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對老爺子說牢獄的悽慘生活,還拉起袖子給老爺子看那鞭痕。
老爺子看了那鞭痕,老淚像是不要錢的流下來,顫抖着手去摸:“孩子,你受苦了,苦了你了。”
田懷德也哭得慘兮兮的,突然就噗通一聲跪倒在老爺子跟前。
“德子,你這是。。。”老爺子驚得立即起身。
“爹,是兒子識人不清,是兒子不孝,辜負您這麼多年來的栽培,兒子被罷了官,也,也被剝奪了功名,再不能當官了。”田懷德匍匐在地,痛哭失聲。
老爺子一愣,擦了一把眼淚,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回來就好,好歹把命保下來了。不當官,就不當官吧,咱們好歹還能種二分地,有兩口飯吃。你起來,別寒了身子,你可要痛死老子了。”
田懷德嗚咽着順勢站了起來,他的傷感倒也不是裝的,想到自己日後前程全無,淪落到種田當莊稼漢,他就覺得悲從心來,痛苦不已。
老爺子環顧一屋子懨懨的人,神色很是哀愁,在看到老大擼起的袖子那猙獰的鞭痕,心更像是被插了一刀似的痛,便對江氏說道:“兒子回來了,你拿些銀子去張屠夫那割點肉,也買些大骨回來,給他熬個湯補補身子。”
江氏一聽要她拿銀子,就很是不情願,可老爺子的目光是不容辯駁的,只好哼了一聲應了。
田懷孝就不幹了,嚷嚷着道:“爹,我也是您兒子呢,您不能落下咱啊。在大牢裡,我可沒比大哥少遭罪,誰沒個鞭傷啊。”說着他把上衣一摘,露出個胸膛來,上面也橫七豎八的布着鞭痕,看得人觸目驚心。
田敏顏瞄了一眼,那鞭傷該是前幾日的,已經結痂了,既然說話中氣十足,該是無大礙。
“爹我冤枉啊,這事是大哥他們惹下來的,我可做了替死鬼了。”田懷孝嚎道:“您要爲我們做主哇。”
“你放屁,那銀子你沒得?你們花的都是我們的銀子。”田敏婷大叫。
“死丫頭你說什麼,要知道這是髒銀子,老子我纔不花,好過去坐大牢受這酷刑。哎喲,爹呀,您差點就見不到您兒子了啊!”
“就是啊,爹,娘,這就叫那啥,無啥災的。”李氏也一拍大腿,嚎道:“爹可要好好補償俺們啊。”
“你,你們。。。”田懷德氣得嘴脣發抖。
“都給我住嘴。”老爺子一拍桌子,怒道:“一家子回來就成,誰也不準再提那件事,誰要再提,就滾出田家,我當沒這個兒子媳婦。”
田懷孝和李氏忿忿不已,卻也不敢不聽話,只是說道:“爹,那我。。。”
“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多買幾個大骨,要喝多少喝多少。”老爺子沉着臉說道。
田敏顏自一旁垂着頭,搖了搖頭,這兩家回來,可就有的熱鬧看了,從此,也甭想安寧了。
她環顧一圈,咦,怎麼不見小桃花?再看到田敏靜安安靜靜的站在角落,手裡抱着個襁褓,不由走過去,是個新生兒。
“這是?”她輕聲問。
田敏靜似是受到驚嚇一樣,擡起頭,一雙眼睛滿是惶恐,諾諾地道:“這是小妹妹。”她懷中的嬰兒似是被驚醒了,睜開眼睛,貓一樣左右環顧,許是見不到熟悉的人,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田敏顏退後兩步,對嬰孩啼哭,她始終是手足無措,好在家裡的丫丫是個乖巧的,很少哭鬧。
“娘。。。”田敏靜求救地看着李氏,站了起來,輕輕搖着。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死丫頭,賤丫頭,你那賤人娘倒是走的乾淨,把你丟給老孃,靜丫頭快抱出去,鬧死了。”李氏惡毒地罵。
田敏顏抓住她話裡的字眼,挑了挑眉,再看田懷孝,一臉的尷尬陰沉,不由明瞭。
小桃花跑了?
“這咋整的?”老爺子皺起眉,按着突突地跳的太陽穴,看向田敏靜懷中的嬰兒:“她娘吶?”
“爹,您是不知道,那小桃花腿腳多快。這纔出了大牢,她就跟只慌腳雞似的逃了,不知哪去了,就把這孽種扔給咱。俺早就說過,那賤人不是個好的,偏他還跟寶貝似的護着,看吧,你富貴人家當你是爺,你落難了,誰理你?還不是老孃跟着你。”李氏逮着機會就率先告狀,輕蔑地看向田懷孝。
田懷孝被刺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惱怒地道:“你她孃的少說兩句會死啊。”
李氏哼了兩聲,撇了撇嘴轉開頭去。
“是個丫頭?”江氏臉色很不善,這家裡人口是越來越多了,人口一多,就代表着張口吃飯的多了,也就要多花銀子。
瞧瞧這一屋的人,大人小孩加上就不下十個,那丁氏還帶着孩子在西廂房裡裝死,江氏的心緊了緊,這可要吸她的血啊。
“可不是,娘你看着吧,長大又是一賤丫頭。”李氏立即不屑地道。
“你住嘴。”田懷孝大吼一聲:“她是我女兒。”
“你女兒,好啊,你女兒,你自己養啊,這麼能耐,還不是指着老孃?有本事把那騷狐狸找回來啊,看人還跟不跟你,你當你還是那威風的二老爺啊。呸!”李氏氣不過,叉起腰罵了回去。
“再說我揍你。”
“都住口。”老爺子見場面又要失控,頭更痛了,這真不安生啊:“都當我是死的不成?”
田懷孝兩口子這才消停下來,而江氏聽着那嬰兒的哭聲就是覺得頭痛,揮手道:“去去去,抱出去,吵死了,這丫頭不養了,往遠裡送走。”
田敏顏聽了一驚,不敢相信的看向江氏,這什麼意思,這是要把這孩子給扔了?
她知道,這古代人家,孩子一個個的生,有養不起的也會送人,遇着饑荒什麼的吃孩子的都有,可知道是一回事,親自見到有人要這麼做又是一回事,而且,這還是她的堂妹。
老宅這邊人是多了,可也就幾個孩子,大人都有手有腳的,家裡也有地,還能短了一個孩子吃的不成?
江氏她,果然是個心狠的。
“娘!”驚愕的除了田敏顏,還有田懷孝,田敏靜則抱緊了襁褓,滿目驚恐地看着江氏。
“怎麼的,就是個庶出的,家裡吃飯的人還少呢麼,誰養得起?也就是個丫頭,送出去,指不定以後怎麼過的富貴日子呢。”江氏理直氣壯地道。
“庶出也是我閨女啊。”田懷孝倒是捨不得,他人雖渾,卻也沒到要扔孩子的地步,到底是他的骨血不是?而且,這孩子還長了幾分顏色。
“好啊,你有錢,你自己養個夠,別指望我老婆子會出銀子。”江氏見田懷孝駁她,很是不悅。
“你今兒是啃了糞還是怎的,這種話也說得出,你也不怕被人指着脊樑骨罵?”老爺子也不贊成把小丫扔了,狠狠地瞪了江氏一眼,說道:“就是閨女也是田家的骨血,也就一個孩子,要花多少銀子,就兩碗米湯的事。你一邊去,別指手畫腳的,要把這孩子抱走,我饒不了你。”
江氏氣的不成,這死老頭子好了傷疤忘了痛,他在炕上病得半死不活的時候還是她給伺候的,如今又給她甩臉子。
老爺子見她忿忿,便威脅着道:“你要覺着當不了這家,就讓林哥媳婦當。”
田敏顏看過去,那一直沉默着當空氣的小女人馬氏,這是林哥的媳婦,也是個命不好的,才嫁過來幾個月,就出了這檔子事,抄家的時候,就是嫁妝都被搜去了,就剩了百畝水田和兩間鋪子。
馬氏孃家是個商賈,只可惜,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眼高手低的,眼見田懷德出事,孃家怕是當沒這女兒了的,就是牢中也沒人來看望。
也好在是田懷德當官的時候成的親,否則,這親事怕是退定了。
但馬氏也真是個實誠的,就是婆家出了這麼檔子事,也沒鬧着要和離什麼的,看樣子,還真像當初陳氏說的,是個性子一等一的。
田敏顏搖頭,看着算長相溫婉文靜的馬氏,攤着這麼個婆家,有幾分可惜了。
江氏聽到老爺子說要將管家權放給林哥媳婦,臉一黑,犀利的眼神立即射了過去。
馬氏也是個乖覺的,小聲說道:“老爺子,我是個不懂事的,管不來的,讓老夫人管着就好。”說着,垂着頭站到一邊,裝出一副懦弱的樣子來。
田敏顏撩了一下眼瞼,還真是個乖覺的,有幾分靈性。
對馬氏的識相,江氏表示很滿意,也省的老爺子再說什麼,乾脆就不吱聲了,一個女娃子,就給她幾口米湯吃。
老爺子見消停了,滿意的點了點頭,看着滿屋子的人疲憊的臉色,這纔想起他們都剛回呢,便道:“大傢伙都累了,先去歇着吧,晚頭再一道吃飯。”他又看向老三說道:“老三,你們也來,算是咱一家子團聚。”
田懷仁看了看田敏顏,應了一聲。
李氏眼睛骨碌碌的轉了一圈,笑着說道:“老爺子,您看,這大郎也成親了,我二郎雖然沒正兒八經的請酒,卻也是有婆娘的了,這屋子。。。”
老爺子一怔,他還真沒想這個情況,這孩子都大了,老宅的廂房正經的就是四座,正房一個,東西廂房,還有北屋,這成親了的孩子,總不好和公公婆婆擠一房吧?
他看了看長子嫡孫,面容頹廢的林哥,心裡發酸,想了想說道:“從前老三的西廂就讓林哥兩口子住吧。”
二郎一直蹲在門檻邊上,一聽就站了起來說道:“阿公,西廂我住着呢。”
老爺子一澀,看過去,田懷孝兩口子也沒說話,只是那臉色,比說話還讓人難堪,那臉明擺着就是說你偏心。
老爺子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老大聳拉着頭,也不知想些什麼,林哥眼巴巴的,二郎凶神惡煞,一副你讓我搬我就撒野的樣子,而老二兩人,則是無賴樣。
“這,後院那推了建新房,給你和二郎住。”老爺子想了一會,有些討好的道:“你們娘仨擠一擠。”
這話一出,田敏顏都覺得汗顏和無語,這偏心,也太明顯了些,二郎都住在裡頭了,還是有孩子,你讓人騰屋子出來給長孫兩口子,這讓誰都心寒。
“阿公不如讓咱們二房一家都搬出去好了,也好給大房騰出屋子來。”二郎譏笑地道。
老爺子的臉一下子漲紅了,有些惱羞成怒地道:“不就是擠一陣子嗎,馬上就蓋新房了。”
“那就讓大哥在東廂擠着,那邊位置也大。”二郎嘴角冷勾,說道:“阿公,我閨女還小着呢,三口人,咋擠?”
老爺子沉着臉,被擠兌得老臉僵硬,硬是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嗨,要我說,哪用這麼麻煩,二郎你且住着,我和你爹去老三家住也成。老三家宅子也大,勻一個屋子出來讓俺們住着,也礙不了多大的地不是?”李氏這時笑眯眯地出來打圓場,一副大度的樣子說道:“老三吶,咱一向親香,這住一塊,還跟從前一般,也熱鬧,你說是不?”
田懷仁傻掉了,下意識地看向田敏顏。田敏顏嗤笑一聲,心道難怪主動提起屋子的事呢,原來在這等着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