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懷仁被衆人簇擁着進了西廂,看着家人噓寒問暖滿懷關切的樣子,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還是自己家裡來得自在和舒服。
等田懷仁喘過一口氣,田敏顏就迫不及待地問:“爹,你咋這麼快就來家了?咱們以爲你下晌天黑才家來呢。”
田懷仁喝過一大口茶,說道:“在那待不住,天未光我就趕着來家了。”
“爹,我大伯他們沒有留你住幾晚?”田敏瑞插了一句。
“留了,你阿公也說讓我多住兩天,只是家裡沒個人不成,你大舅他們也不能長住了,哪能在那留着。”
“你也是趕,咱們又不是這日就家去,現在也沒啥事兒,家裡的是事耀祖海哥他們都忙活得來。”高氏嗔了一句。
“總之在那我待不住。”田懷仁憨憨地笑。
“爹,橫河好玩兒不?你給我們講講那邊的事兒唄。”小五撲進田懷仁的懷裡,仰起頭道。
“對啊,爹,你和咱公咱媽突然到橫河,我大伯他們是咋樣的表情?一定很驚訝吧。”田敏顏一臉八婆的樣子,不用想,老爺子他們的到來,田懷德他們一定是吃了屎一樣的表情。
田懷仁想起他們到達橫河縣衙的情景,不由長長地嘆了一聲道:“大哥他們,唉,爹他這回怕是傷了心了。。。”
如田敏顏所想的一樣,對於田老爺子和江氏的突然到來,就像九道天雷一樣,將田懷德和陳氏都炸傻了。
傍晚時分,守門的婆子突然來報外頭有個自稱是老爺子的人來了,陳氏尚分不狀況。
“你說誰來了?”她正喝着丫鬟送上來的茶,聽了愣愣地看着夏婆子。
夏婆子便道:“一個莊稼漢,說是老爺的三弟,還有兩個老人,說是老爺的爹孃。”
陳氏驚得手中的茶杯都摔落下來,唰地站了起來,抖動着嘴道:“快,快去稟報老爺。”然後,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老爺子老太太來了,先是李氏偷偷來了,日子就變得鬧了起來,而現在,老爺子來了,還有那最難伺候的江氏,這叫什麼事兒?
“大嫂,大伯家來了沒?是不是該擺飯了。”
就在陳氏一臉驚魂的時候,李氏扭着肥臀尖着嗓子走了進來。
陳氏唰地朝她看過去,犀利的目光就像一條條冰冷的毒蛇一樣,緊緊纏着李氏,把個李氏唬得站在那不敢前進一步,諾聲問:“大大嫂,你你咋了?”
陳氏死死地瞪着李氏,心口不住的上下起伏,眼中露出憤怨的目光。
這李氏纔來了這天,就已經吃得整整胖了一圈,臉上胭脂塗成了猴子臉,上身那大紅的上裳撐得都要爆開來,而下身,她還配了一條綠色的裙子,頭髮攏成髻,左右兩邊都插朵新鮮的大海棠,亂七八糟的插了幾根金銀簪子。
打扮不倫不類也就罷了,偏偏她還到處亂跑,逢人就說她是縣丞大人的弟媳婦,害得她擡不起頭來,剛剛打進的上流夫人圈子,也在裡頭弄成了大笑柄。
哼,她也得意不起來了,江氏來了,誰都別想好過,陳氏冷笑一聲。
“爹和娘真的來了?來這裡了?”田懷德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驚道。
“啥?老爺子和老太婆來了?”李氏幾乎跳了起來,瞪大了眼。
“娘,我咋聽夏婆子說阿公阿媽來了?這算啥事啊,咱們這小院已經夠擠了,一個二個巴巴的擠進來,還怎麼住啊?”田敏莊氣急敗壞地從外頭跑進來,後頭跟着田敏婷。
“爹,娘,我可不要再和二姐姐他們住了。”田敏婷一臉的陰鬱。
“都閉嘴,這都什麼時候了?”田懷德大喝一聲,朝衆人看了一眼道:“都跟我去接老爺子。”
陳氏此時也已經反映過來了,眼珠子一轉便道:“老爺,你和二家嫂先去接吧,我去叫人整理一下屋子,不然老爺子來了也沒地歇不是?”
“你想的也周到,那就快些。”田懷德點了點頭,又對傻愣着的李氏道:“二弟妹,你也跟我去接老爺子吧,二弟呢?”
“啊,哦!”李氏像是沒了神魂一樣,跟着田懷德走出去。
眼見房裡沒了外人,陳氏連忙招呼兩個女兒過來道:“快,把你們頭上那些值錢的首飾都拔下來,去換身舊衣裳。”
“娘,我這纔剛上身的裙子呢。”田敏婷一臉的不願,嘟着嘴。
“對啊,這支新打的步搖我喜歡得緊,我不摘。”田敏莊也摸着頭上那支金步搖得意地道:“田敏青那丫頭你可沒看到她那眼神,嘖,別提多羨慕了。”
“你們閉嘴,我叫你們去就趕緊去。”陳氏被接二連三的打擊,已是大怒,瞪着眼道:“知不知道你阿媽來了,她來了,你們就別想戴啥新首飾,就是藏也得給我藏好了,這要是被她摘去了,你們可別對我哭。”
阿媽!
田敏莊終於反映過來,想起老太婆那見不得好東西的樣子,那可真是蝗蟲過境,她一出手,渣兒都沒有,便嚇得臉都白了,連忙把步搖摘了下來說道:“我這就去。”
田敏婷懵懵懂懂,卻也知道自己阿媽的爲人,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跟在田敏莊後頭走了。
見兩女兒都走了,陳氏才急急忙忙的回房,翻出從前在楊梅村時穿的粗布衣裙換上,看着一旁精美的另羅綢緞,不由滿心陰鬱。
卻說田懷德急急忙忙的跑到西角門,一眼就看到老爺子正在馬車旁張望,而江氏則站在他旁邊,腰桿挺的直直的,只是若仔細看,可以看出她有些張惶不自在的神色。
“爹,真個是您來了?”田懷德腳一軟,叫了出來。
田老爺子看着穿戴一身,留着鬍子,臉色紅潤的大兒子,哪裡有信中所說忙得焦頭額爛?不由目光復雜,勉強笑了笑道:“家裡頭也沒啥事兒,想着你也忙,也怕耽擱你的事,左右都是要過來的,便讓老三僱馬車送了過來,也不用你分心念着。”
“大哥。”田懷仁手裡拿着老爺子他們的行李,叫了一聲。
“老三,你也來了,呵呵。”田懷德笑得尷尬。
“你躲在門角是當門神呢?還不死出來。”江氏突然怒聲看着田懷仁的身後呼喝。
李氏脖子一縮,捏着衣角訕訕地走上前,弱弱地叫:“爹,娘,你們來了。”
“作死喲,你這懶婆娘是養豬呢麼,整整兒肥了一圈。你日子好過了啊,揹着我和你爹偷跑着來這了,啊!你膽子和這豬身一般肥了,哈。”江氏一看她那身形,那積壓在心頭的惡氣便不顧一切的發了出來,又見她塗脂抹粉,穿得不倫不類的,便瞪着眼罵道:“你這懶婆娘是在唱大戲呢,啊!瞧這層粉,哎喲笑死人了,你別靠那近,你這一動,那粉噗嗖嗖的落下來,薰得俺老婆子都要厥過去。”
江氏果然還是那江氏,李氏被罵得一聲不敢吭,還得陪着笑。
“哈,還戴上金銀簪子了啊,這也是你戴得的。”江氏又見她頭上插的簪子,二話不說就飛快地拔了下來,也不管李氏那髮髻被弄得雞窩一樣,罵聲越來越大。
“娘,那是我的。”李氏見自己毫不容易得來的首飾被江氏拔了,頓時急得眼都紅了,臉忙叫了起來。
“什麼你的我的,沒分家,這都是我的,有本事兒你分出去啊,像你自個偷偷跑來那樣,分啊。”
田懷德十分頭痛,見巷口有幾人張望,連忙說道:“爹,你看,這大街上不好看,進屋裡說話吧。”
田老爺子見了李氏也十分惱怒,可也知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喝住了老婆子道:“得了,進屋再說,大街上讓人瞧笑話麼。”
江氏聞言瞪了李氏一眼,惡狠狠地道:“一會再收拾你。”
田懷德將老爺子他們引到正房,陳氏帶着幾個兒女站在那迎着,見了老爺子紛紛上前笑着問好,田老爺子見着長孫和小孫兒,陰沉的眉眼總算鬆了鬆。
李氏跟在後頭,一眼看過去,歪了歪頭,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仔細一看,立時恍然大悟。
大嫂她們都穿得跟楊梅村那樣,普通得很,頭上的首飾都摘了,只插了個簡單的銀簪子而已。再想到剛纔江氏拔了自己頭上的簪子,李氏恨得眼都紅了,這大嫂也太狡猾了,讓自己去接人,她自己卻在這換裝了。
遭了,田敏青今天好像也戴了支新的金釵,老天保佑,她可精明點,別像她那麼傻,戴着出來現了。
真是怕啥來啥,田敏青的聲音在後頭高昂地響了起來:“娘,是不是我阿公來了。”
李氏回頭一看,她頭上戴着的金釵明晃晃的,再看向江氏,那三角眼一眯,頓時哀嚎一聲。
田敏青對孃親的眼神暗示尚有些不明白,可看到田敏莊那不同往日華貴豔麗的打扮,她頓時就明白過來了,立時轉身想要走。
“李氏,青丫頭,你們跪下!”江氏大喝一聲。
李氏被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田敏青也不情不願地跪了。
江氏噼裡啪啦地如放連珠炮一樣,罵了個口沫橫飛,中間還不曾斷過,無非是說李氏膽肥,爲人奸猾,嫌棄老人,還在外人跟前污衊她如何這般。
“老二吶,老二哪去了,把老二給我叫來,這女人要不得,也不能要,把她給我休了,滾回她的李家去。”江氏一想到李氏如何在外人面前說她的不是,就氣得牙根發癢。
陳氏在一旁冷眼看着李氏她們被罵,心裡直解氣,當真以爲富貴是這麼好享的?管她要這要哪,不給就撒潑耍賴的威風哪去了?
陳氏不幸災樂禍的斜睨了李氏一眼,親手給江氏奉上一杯茶說道:“娘,您大老遠來,先喝口水潤潤喉再罵吧。”
真是打瞌睡遇着軟枕頭,江氏早就渴了,又說了這麼一大番話,便接了過來喝了口水順了順氣。
“爹,娘,俺俺也是被迫的,孩子們天天念着他爹,大哥他們也不來接,俺們也沒法子啊?再不來,他爹都找小老婆了,嗚嗚。”李氏聽說江氏要叫田懷孝休了她,頓時急得哭了起來:“爹您不知道,那死鬼在外頭花天酒地的,要不是俺來了,他就敢把那野女人給家裡領了。”
“我呸!你就作吧你,我看你能作出個黃梅戲來。”江氏吐了一口唾沫惡道。
“二家嫂,這回你是做錯了,家中爹孃尚在,哪家媳婦像你這樣撇下翁姑偷跑出來找相公的?”田老爺子沉着臉道:“你大哥不來接,是因着他忙,也不說不來接,可你這樣做是過了,竟然還敢上柳家去騙銀子了,有這個理嗎?”
“二嫂可知,我田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田懷仁陰沉着臉道:“今兒我就把話撂這了,日後不管是二嫂你還是旁的誰,再用我三房的名字去作那下作的事,別怪我不顧手足情分。”
“和她說這些作甚,老二死哪去了?啊?叫他出來,把這婆娘給我休回李家。”江氏冷笑着道:“我們田家,沒這樣不要臉面的媳婦。”
“娘,俺知道錯了,俺以後再也不敢了,別休俺。”李氏連忙上前跪爬幾步,白着臉道:“俺把那五兩還上就是,娘,您原諒俺一次吧。”
江氏甩開她的手,哼道:“早知今日,當初你幹什麼去了?”
“爹,俺不敢了,俺真的不敢了。狗剩還小,他夜裡還得吃俺的奶/子呢,離不得俺的,別休俺,爹。”李氏又緊着過去求老爺子。
聽她這樣不怕羞的說那隱私,江氏陳氏的臉色都變了,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她卻就敢這麼說了,江氏立時發作:“你這不知廉恥的騷貨。。。”
李氏嗚嗚的哭,見老爺子不作聲,偏頭看到田敏青低着頭跪在那不作聲,頭上那金釵黃燦燦的,便撲了過去,一把拔了下來衝到江氏跟前把它塞在她手裡道:“娘,這釵子是新打的,您戴着頑,別休俺,原諒俺這一遭吧,啊?”
“娘。。。”田敏青不敢相信,恨恨的出聲,眼珠子瞪着那金釵,恨不得上去搶回來。
田敏莊見了,不由得意地笑出聲。
江氏捏着那釵子,臉色有所緩和,可依然硬着臉道:“這都該是俺的東西。”
“得了!”田老爺子坐了一天的馬車早已累了,又鬧了這麼一出,精神氣都緩不過來,說道:“老二他哪去了?見天兒晚了,擺飯吧。”
話音才落,田懷孝就滿臉通紅的走了進來,腳步虛浮,一身酒氣,一看便知道吃了不少酒,見了老爺子,還以爲自己喝醉眼花了。
“俺今兒真是吃多了,咋看到爹和娘在這了呢。”田懷孝呵呵地傻笑。
“你這王八犢子。”江氏順手就抄起手邊的茶杯向他砸了過去。
被茶淋了一身,田懷孝稍微清醒了些,甩了甩頭,驚愕地道:“爹?”
田老爺子看着吃得油光滿臉又滿身酒氣的二兒子,又看看地上打扮得不倫不類的李氏,還有那花枝招展的田敏青,再有穿得像個元寶似的狗剩,頭痛不已。
忽然就想起田敏顏的話來,瞳孔不由一縮,看來他來這,是來對了。
田懷仁將昨天的鬧劇一一的說了,把衆人聽得眼都直了。
“爹,那後來咋的?”田敏顏好奇地問,聽田懷仁那般說,真有些身臨其境的感覺啊。
“吃了晚飯,你阿公就將一家子都召了來,明明白白的說了,不準二哥李氏他們隨便在外頭走動,不準依仗着自己是縣丞大人的親戚就胡作非爲,誰要是出了啥子狀況丟了田家的顏面,就攀出田家去,不再是田家的兒孫。”田懷仁喝了一口茶道:“後來還將大哥單獨拉去說話了,說啥子我也不曉得。”
田敏顏點了點頭,看來老爺子是把她的話給聽進去了。
“爹,那邊屋子大不?”小五拉了拉田懷仁的衣角:“大伯他們有下人伺候不咯?”
“那邊比俺們這老宅還要少上許多了,只有一進的院落,隔牆後頭是知縣大人的府邸。大哥那就五個屋子,都小得很,老爺子他們去了就住在正房,這孩子們都大了,林哥和莊姐他們都要說親了,這麼一起住着不像。大哥的供奉不多,哪養得了多少下人,也就一個小丫鬟,一個守門的婆子,還有個煮飯的粗使婆子,二嫂她們也是得幹活兒的。”
“這人啊,就是不會想,其實二房他們也是懶的,你們都分出來了,要是搬去那村頭宅子,老爺子他們又去了橫河跟着老大,二房他們完全可以幾口人住了這麼大的宅子,他們卻偏要去那頭遭罪,一家子擠那麼個雞窩子,哪比你們現在快活?”高氏聽了便嘆了一口氣。
田敏顏在心底冷笑,二房的都是什麼人,以爲跟着大房就是富貴老爺了,哪裡甘願在這當個莊稼漢,還得自己下田,你瞧着,現在那邊都人齊了,將來可鬧得更歡呢!
作者說,終於把極品們送作堆了,且由他們鬧去,咱三房關門過好日子去。今長一章寫完,接下來,極品們在橫河,就會少出場了,是三房表演的時間了,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