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去給老褚拜年,才知道沈書記您在工作時昏過去。沈書記您這麼盡心的想辦法幫我解決問題,我卻害沈書記您病得這麼嚴重,我……”朱立推門走進來就懇切的賠禮道歉,“老褚要我不過來打擾沈書記您休息,但我越想越難受,越想越覺得對不住沈書記您,想着哪怕過來看一眼,叫沈書記你罵一聲,興許能稍稍心安一些。”
“真沒有老褚說得那麼嚴重,朱經理,你看看我精神不是好好的?”沈淮說着話,要朱立不要過度在意他的病情,眼睛卻瞅着站在一旁不吭聲的朱儀,相隔一年多沒見,她的臉頰清瘦了許多,叫她有一種更顯成熟的美。
沈淮也不明白,之前那個混蛋,怎麼忍心玩弄、傷害這麼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可是,這時候又爲什麼會有憐惜的情緒?
沈淮一時間理不清自己的內心,但心裡很想知道朱儀這一年多來過得好不好,卻又無法開口。那種清晰浮現出來的憐惜,又叫他有些惘然無措,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對朱儀那雙冷豔而深藏怨恨的美麗眼睛。
孫亞琳一沒有想到沈淮竟然是病嚴重到昏迷之後給送進醫院急救的,二是敏銳的注意到,跟這個又黑又胖的中年男人進病房的女孩子看沈淮的眼神異樣的複雜,而又拿明顯帶敵意的眼神看自己——
孫亞琳見這女孩子面容清麗明豔,穿着玫紅色的外套,肌膚白皙,有着優雅的氣質,竟然是各方面都不比陳丹差的大美女,看她的表情,心知她跟沈淮有故事,好奇心就給鉤了起來,連坐着的姿勢也下意識地端直起來。
沈淮不知道朱儀心裡藏着對他怎樣的恨,見她目光落到孫亞琳臉上時,眼神變得更冷,便主動幫走近過來的朱立介紹起來,“表姐你不是一直都對渚溪酒店的建造讚不絕口嗎?朱立朱經理就是渚溪酒店的建造商。”
孫亞琳心想:我什麼時候對渚溪酒店的建造讚不絕口了?心裡想歸想,看眼前這個黑胖子掏名片遞過來,還配合地站起來接過名片,主動跟朱立握手,說道:“孫亞琳,我過來看我表弟,身上沒有名片。”又轉頭看向朱儀,“這位是?”
“她是女兒朱儀,就是這死丫頭害沈書記病得這麼嚴重。”朱立把女兒拉到沈淮牀前來,說道,“你快過來給沈書記道歉!”
看着朱儀倔強的抿着嘴,牙齒咬着嘴脣的內側,她的臉逾發的白得透明,似怨似恨的眼睛倔強的看着沈淮,卻不肯吐一個字,沈淮心想她給她爸爸朱立強拉過來大概已經捱了不少罵,受了很多的委屈:她怎麼可能、怎麼甘心跟他道歉呢?
“對了,朱經理你過來有沒有開車過來?”沈淮岔開話題問道。
“跟老褚借了輛車趕過來。”朱立以前有車,但賣掉還債了。
“我表姐正愁怎麼回賓館呢,你幫我送一下;你等會兒再過來,我還有事跟你談。”沈淮說道。
孫亞琳瞪了沈淮一眼,她瑪莎拉蒂的車鑰匙就扔在沈淮病牀邊的小櫃子上,沈淮想支開她跟朱立、跟這女孩說話的辦法也太笨拙了,但想到戳破沈淮就不能看到接下來的好戲,就只能勉強地站起來配合沈淮:“麻煩朱經理送我一下。”又跟那個漂亮不下陳丹的女孩說道,“你看吊滴差不多快到底,就去喊護士過來。”
走過來拿外套裡,伏身湊到沈淮的耳邊,悄聲說道:“我等會兒再回來聽你講故事。”
沈淮沒想到這個表姐會無聊到這種程度,不過要她配合先把朱立支走,方便他跟朱儀單獨說話,這時候不管什麼條件都只能先答應下來。
朱立與孫亞琳走後,趕着護士進來查房,沈淮與朱儀就各自沉默了,等護士走後,沈淮才用帶着乾澀的嗓音說道:“以前的事,我對不起你。”
也許是沈淮的一聲“對不起”,叫朱儀的心不再那麼僵硬,她冷冷地說道。
“你沒有必要道歉,雖然拖了一年,但只要你能完成你的承諾,我也會繼續遵守承諾。做你的秘密情人也好,也不會干涉你有其他女人。但我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能讓我爸爸知道我跟你之間的事情。”
看着朱儀冷若冰霜的臉,沈淮只能苦澀一笑,問道:“爲什麼?”
“我爸知道這件事,不會接受你的幫助,那我的家可能就熬不過去了。”朱儀咬着嘴脣,艱難地說道,眼眸裡藏着屈辱而堅決的神情。
想起之前沈淮跟朱儀的交往,沈淮實在也沒有辦法說什麼好。
沒想到她的家庭真揹負着這樣的艱難,沒想到她的父親真的就將給債務逼處走投無路,沒想到她的母親真的給債務逼得快神經崩潰,也沒想到她會把這份責任背到自己的身上來。
之前的沈淮貪戀朱儀的美貌跟誘人的身體,而朱儀看沈淮在校園裡一擲千金,希望他有能力幫她家解決債務問題,猶豫再三之後接受了他的追求。
對那時的朱儀來說,這段情感即使談不上特別的純粹,也畢竟是她所經歷的第一次戀愛。
然而之前的沈淮回國繼續過着奢侈的生活,從孫家所得的生活費總共也只有三萬美金,供自己揮霍還不夠,哪裡會願意、哪裡有能力替朱儀家裡承擔債務?
他甚至認爲朱儀不過是一個貪他錢財的女孩子,直到朱儀有一天跟他說可能懷孕了,則果斷的當成麻煩甩掉。
沈淮此時知道前因後果,知道所有事情的原委,故而能體會到朱儀當時能下決心割脈吃藥的絕望心情……
沈淮也沒有想到,朱儀她這時把他的出現,誤以爲是要繼續一年前的“感情交易”。他這時候也能明白朱儀爲什麼要把學校裡發生的事情瞞着她的家人,她的家庭在那時已經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再有這麼一則壞消息,也許會把她的整個家庭都壓垮掉。
沈淮多少能明白朱儀這種即使絕望也要自己承擔的無措心情。
沈淮看向朱儀的左手腕,裹着小絲帕,遮住了一年前留下來的傷痕。出事後,他並沒有去看朱儀一下,只聽說她又吃安眠藥、又割脈什麼的,再接下來,他就不得不停職休假……
沈淮擡頭看着刷得粉白的天花板,也不知道朱儀對現在的他知道多少,欠着身子要從病牀邊的小櫃上拿煙點上。
“你少抽點菸。”朱儀見沈淮要抽菸,下意識地說道,但話脫口而出就後悔了,轉臉看向別處。
沈淮愣怔了一下,又啞然失笑,想起真正屬於他自己的初戀往事,心裡想,人的情感也許就是這麼難以琢磨:即使給狠狠地傷害,卻依舊無法忘懷,甚至還會有不現實的企盼以及一廂情願的替對方開脫。
沈淮翻看之前“他”的記憶,朱儀曾經對“他”依順得很,唯一會阻止他的,就是不喜歡“他”抽菸。朱儀應該要恨他入骨的,只是看到他伸手拿煙,還是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可見朱儀即使對他恨之入骨,卻依舊有着不現實的幻想跟期待,也可以想見朱儀在進門之前的心情會複雜、糾結到什麼程度,纔會叫這句話脫口而出……
這倒應了一句話:曾經深戀過的男女,總有一顆盲目自虐的心。
“我到梅溪鎮不是因爲你,我也不知道你家住梅溪鎮,我之所以找到你父親,也不是完全因爲你。”
沈淮把煙盒放回去,說道,“鎮上欠你父親一百多萬的工程款,你父親陷入今天的困境也全是因爲這個,所以鎮上要想辦法解決對你父親的欠款。還有,就整個梅溪鎮來說,你父親都要算一個相當了不起的人——在給你潑那一盆洗腳水之前,我的想法是這兩個。所以,不管你以後怎麼恨我都好,我替你父親解決眼下的麻煩,是我此時擔任梅溪鎮黨委書記應盡的職責,並不是完成跟你的交易。”
也許是之前的脫口而出,也許是沈淮言語間對父親的認可跟贊同,叫朱儀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不再那麼的冰冷如霜。
少女對自己的父親總有天然的敬慕。
即使朱立的外形應該不能叫別人第一眼就覺得他有過人之處,也許朱儀作爲女兒,也時常給人拿她父親的外貌取笑,沈淮對她父親的贊同,總是能緩和她的對立情緒。
沈淮看到朱儀的臉色緩和下來,心知他的一番話還是有些作用的,心想:小女孩子總是好糊弄。
“實際上,我跟你之間沒有什麼交易,之前是我對不起你,也是存有欺騙你的心思。”沈淮寧可朱儀繼續憎恨自己,也不希望她的心扭曲起來從此過一種畸形的人生,“等會兒你父親回來,我會說你已經道過歉了,儘管是我該向你道歉——我也會當我們從來都沒有相識過。”
“你爲什麼不再騙我,或者說這是你另外一套謊言?”
朱儀幾乎要將嘴脣咬破,她不知道沈淮說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或許每句話都是騙人的謊言。
沈淮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還想再說什麼,就聽見過道里有鞋跟擊地的聲音,護士都穿軟底鞋,這顯然不是護衛走過來。
沈淮閉嘴躺下看着天花板,過了一會兒,果然是孫亞琳又推門進來,說道:“我忘了拿手機了。”沈淮側頭看到孫亞琳的手機就擺在小櫃子上,他剛纔心思都在朱儀身上、沒注意,不過他能肯定孫亞琳這是故意的,就是方便她隨時能殺他一個回馬槍。
不過,他拿孫亞琳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