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斌發了話,王子亮不得已,讓楊麗麗拿酒杯來,滿滿的倒了一杯酒,走到沈淮跟前,說道:“我有眼不識泰山,有怠慢的地方,還望沈書記大人大量,不要計較。”先一杯飲盡。
沈淮雖然不介意跟蘇愷聞當衆翻臉,但他還是尊重熊文斌的,淺淺的飲了一口酒,說道:“王總有事你去忙吧,讓楊經理留在這裡招待我們就夠了。”說完這話,也沒有再理會王子亮,只是招呼蘇愷聞、周明坐下:“我們也好久沒有一起吃飯,看來也有吃這頓飯的必要,不然再要讓外面人看笑話了。”又問熊文斌,“老熊,你說是不是啊?”
熊文斌心裡輕嘆一聲:這麼大的裂痕,再也無法彌補了。
再看看周裕、周知白姐弟兩人在場,熊文斌也能猜到沈淮氣勢洶洶的囂張之下,藏着別的心機,心裡想:吳海峰會將寶押在給譚啓平邊緣化的沈淮身上嗎?
沈淮說要在三年內,把梅溪鋼鐵廠的電爐鋼做五十萬噸規模,是畫出來的餅,還是真有其事?
沈淮如此激進的擴張梅溪鋼鐵廠的規模,他背後的勢力會進一步的浮出水面嗎?
熊文斌一直都有注意孫亞琳的反應,但除了他進包廂時,孫亞琳頗爲活躍外,之後就一直很安靜,叫人看不透她心裡在想什麼。不過熊文斌看得出,她對沈淮當面抽王子亮、蘇愷聞的臉,看得很淡,沒有當一回事。
熊文斌知道他所處的層次還不夠,有些事情是他所看不透的,有些事情譚啓平也不可能跟他透露什麼,要把握好度,就要看他自己的悟性。
熊文斌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處理跟沈淮之間的關係,但沒想到他再怎麼小心翼翼,也頂不住女婿周明跟着蘇愷聞大出昏招,熊文斌心裡長嘆又嘆,想着還是要跟女婿長談一次,不能再出什麼婁子了。
王子亮喝下滿杯白酒,不想也沒臉再留下來,心裡窩着火就出去了。
楊麗麗給沈淮點名留下來,臉色也很難看,又不得不擺出笑臉來,有如給擺在火上烤,她知道沈淮抽王子亮的臉,有她的因素在裡面,也怕給王子亮遷怒,心裡惶惶難安。
這頓飯開局就鬧得這麼不愉快,到頭到尾,氣氛都是極冷,誰都不怎麼開口說話。
當然,周裕跟周知白心情倒是很好,即使知道有些事是沈淮故意做給她們看的,但也的確沒有比看到沈淮差點跟蘇愷聞他們當衆翻臉更能叫人高興的了。
蘇愷聞硬着頭皮,把杯中酒喝完,就說道:“明天還要起早陪譚書記去省裡開會,就不多喝了。”熊文斌也知道再留下來沒有意思,也起身告辭。
熊文斌、蘇愷聞、周明一起;周裕跟周知白也起身告辭,不用說什麼話,她們今晚知道的消息已經夠豐富了,夠他們費一陣子腦子去分析利弊了。
兩拔人離開,沈淮才忍不住輕輕嘆一口氣,招手讓楊麗麗拿賬單過來。
“王總說了,沈書記以後在英皇消費,都免單。”楊麗麗心裡不知道王子亮給這麼狠的抽臉,爲什麼還要忍氣吞聲?
“不用,我跟王子亮沒有這交情。”沈淮堅持要楊麗麗要賬單拿過來。
走出英皇國際,沈淮忍不住又回看了一眼燈火輝煌的花天酒店,長吐一口氣,感慨說道:“做人累,做官更累。”
孫亞琳橫了他一眼:“瞧你這德行,剛纔耍威風時,怎麼沒聽你感慨?”
沈淮看了趙東、楊海鵬一眼,知道今天鬧成這樣,差不多從此之後也要跟熊文斌劃清界限,知道他們的心情不會好受,又也沒有跟他們說什麼,只是頂了孫亞琳一句:“不這樣沒有辦法,我不張牙舞爪,東華還有我生存的空間嗎?我可不想連伸手胳膊、伸個腿都要看別人的臉色。我就要讓一些人知道,就是在東華,就算譚啓平不支持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你就不怕熊文斌會把你今天的做派告訴譚啓平知道?”孫亞琳問道。
“我又沒有禍害他女兒,他多少得忍着我點。”沈淮笑道。
趙東、楊海鵬都是苦笑,沈淮都不怕跟譚啓平鬧翻臉,他們自然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只是跟熊文斌鬧成這樣,不是他們希望看到,要怨也只能怨周明今天太蹬鼻子上臉了。
就在英皇國際門前跟趙東、楊海鵬他們分開,沈淮開車載孫亞琳、陳丹回梅溪去。到車裡,陳丹纔有些擔憂地說道:“聽說英皇好像跟黑道有些不清不楚,你今天這麼打英皇老闆的臉,他會不會……”
孫亞琳“呲”的一笑,說道:“黑道再黑,能黑得過政府?沈淮好歹也是政府的香堂堂主,怎麼能叫一個小混混看不起?”
沈淮握着方向盤,安慰陳丹道:“國內的天還是共產黨的天,誰都翻不了。國內最大的鬥爭,說到底還是黨內鬥爭,除了傾軋、踩踏外,就互相在背地裡整黑材料,有些底線是誰不敢去碰的。我就算不是宋家子弟,只是小小的一個鄉鎮黨委書記,他們能拿什麼野路子、敢拿什麼野路子對付我?就算找人把我套麻袋打一頓,還怕把我打殘了不好收拾呢。你不用擔心什麼,王子亮好幾千萬身家,他的膽子比你想象的要小得多。”
陳丹“哦”的一聲,就沒有再說什麼,今天酒桌上雖然大家都剋制住沒有翻臉,但潛在的激烈以及氣氛的壓抑,她是能清楚地感受到,所以心情也談不上多好。
換作以往,她是很難理解沈淮跟熊文斌的關係爲什麼會突然繃得這麼緊,往深想,也許大家都是爲身份所累吧:沈淮作爲宋家子弟,自有宋家子弟的驕傲。
要是頂層社會的生活都是這樣,陳丹心想這樣的生活還真是不值得期待啊。
到梅溪鎮後,孫亞琳要去老宅看改造進展。陳丹只說小黎下夜自修,要先回去陪小黎,就讓沈淮開車跟孫亞琳去老宅。
把陳丹送到宿舍前下車,沈淮打着方向盤,往鎮東首開。
一輪圓月從東邊的樹林裡升起來,就懸在林梢之上,單薄得就像剪紙。
“這個女人幫不了你什麼。”孫亞琳悠然自得地抱頭枕着椅子,雙腿肆意地蹺在儀表盤上,讓她漂亮過分的雙腳橫陳在沈淮眼前,一點都不畏懼沈淮盯着看。
沈淮把車停在路邊,拿出煙來點上,在這麼詭異的官場鬥爭裡,指望陳丹能幫上什麼忙,對她的要求也太苛刻了。再一個,政治是骯髒的,也是絕情的,他也不希望陳丹過深的參與進來。
他在半年前,還給踐踏在底層苦苦地掙扎着尋找出人頭地的機會,對殘酷的現實雖有清醒的認識,但這半年來也是受到之前沈淮的深刻影響。
在半年前,沈淮也難以想象自己面對周明、蘇愷聞以及王子亮的輕視,會有今天這麼強烈的反應,難道說:自己給自己打上宋家子弟的烙印了嗎?不是自卑之後的強烈自尊心,而是宋家子弟的尊嚴不容侮辱。
“你說,熊文斌會把今天的事告訴譚啓平嗎?”孫亞琳見沈淮不吭聲,又問了一句,側過身來,將他嘴裡的煙拔過來,吸了兩口,又插沈淮嘴裡。
車裡的空間狹窄,孫亞琳動來動去,豐腴的身子難免就會摩擦沈淮的胳膊,那驚人的彈性真叫人心癢癢的。
“不會的,熊文斌要比你想象的小心翼翼得多。他把今天的事沒有保留的都告訴譚啓平,只是意味着他女婿周明的前途到頭了。他女婿這樣子,譚啓平對他就沒有看法了?他再恨鐵不成鋼,也不會親手葬送他女婿的前程。”沈淮看着菸圈在眼前擴散,說道,“你看着呢,周明過幾天還得過來給我賠禮道歉。”
孫亞琳蜷起腿來,饒有興趣地盯着沈淮的臉看,說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信了,都叫我忍不住有些喜歡你了。”
“你以前有多不喜歡我?”沈淮笑着問。
“你以前驕橫歸驕橫,但實在是沒腦子,叫人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孫亞琳似在回想往事,說道,“不過你今天的蠻橫勁,真是叫人忍不住喜歡啊。”
“別,你的蘇菲婭還沒有回來嗎?”沈淮見孫亞琳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跟盯着獵物似的,下意識地往邊上躲了躲。
“瞧你的德行。”孫亞琳嬌嗔地瞪了沈淮一眼,“還真以爲老孃看上你了?”
沈淮沒來得及跟孫亞琳鬥嘴,他放儀表盤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沈淮見是一個陌生號碼,要孫亞琳安靜點,不要妨礙他接電話。
“沈書記,今天的事真對不起。”楊麗麗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是你私人地道歉嗎?”沈淮問道。
“嗯。”楊麗麗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澀。
沈淮說道:“那我接受你地道歉;我們的約定還有效。”
見沈淮沒說幾句話就掛了電話,孫亞琳問道:“英皇的那個女人?”
“嗯。”沈淮點點頭。
“我不覺得這女人能派什麼用場。”孫亞琳說道。
沈淮說道:“一顆大樹要成長,需要開闊的天空,還需要肥沃的土壤。如果你只想當枝葉,當然不需要接觸土壤,我則不行。”
“你不會真想在東華紮根吧?”孫亞琳問道。
“爲什麼不?”沈淮問道,不過這個他沒有辦法跟孫亞琳細說,孫亞琳是無法理解他對這片土地的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