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與宋彤開車先走,沈淮坐車裡給小姑打電話。
宋文慧倒也不是就強烈反對宋彤跟周知白交往,而是擔憂宋彤的“不成熟”,會給當前在刀鋒上跳舞的梅鋼繫帶來額外不穩定的因素,接到沈淮的電話,沉吟片刻,說道:“既然這樣,那我下回來,跟周炎斌見一次面,你說讓誰當介紹人合適。”
聽着小姑認可宋彤跟周知白的關係後就想直接找周家長輩開始談婚論嫁的步驟,沈淮頭痛不已,咧着嘴問道:“會不會太急了?”
“這有什麼急的?”宋文慧她們這個年紀的人,可不會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勁的,在她們看來,男女雙方把關係確定下來而不着手談婚論嫁的步驟纔是不正常的,而且即使是自由戀愛,照着老規矩,還是要找兩個介紹人充當媒人角色,“宋彤過年都二十六了,那個周知白有三十二了吧?”
“對,對,一切不以結婚爲目的交往都是耍流氓。”沈淮知道在這種事情上說服不了小姑,心想此時的周家長輩多半跟小姑一個心思,讓他們湊一起商量去,他不摻和這事。
接着就聽見宋鴻軍在電話那頭笑着接過話茬:“咱家宋彤絕不能給人家隨隨便便的耍流氓了!”他們還在回徐城的路上,不過宋鴻軍接話茬的下場就挨一頓敲。
“你跟鴻軍的事情,不要以爲能緩一下。你跟成怡都交往兩年多了吧,該有了動靜。人家成怡跟宋彤是同年的,過年也二十六了,你這麼拖着人家,不是耍流氓了?”宋文慧在電話對沈淮還是窮追不捨。
“好,好,我回頭就找成怡商議結婚的事情。”沈淮招架不住,只能告退求饒。
“你這話是唬鬼,結婚的事情只要你點頭,不用你來操心!”宋文慧說道。
“現在去說這個事,不是找不痛快嗎?”沈淮說道。
“你也知道啊。你要是早把生米煮成熟飯,事情有現在這麼麻煩嗎?”宋文慧在電話責怪道。
“好,好,我回頭專心研究生米怎麼煮成熟飯這事,下回保證不讓小姑你失望。”沈淮說道。
“你現在也是縣長了,說話不要老沒有正形;跟鴻軍似的,一輩子都沒有個大出息。”宋文慧說道。
“又挨着我什麼事了?”宋鴻軍在電話那頭抱屈地說道,“沈淮騙小姑娘有的是手段,只要沈淮能把成怡騙得團團轉,成文光、劉雪梅想反悔都來不及。你看看宋彤,鐵心跟着人家,夜奔的橋段都出演了,小姨你能做得了主?”
聽着小姑在電話那頭又罵宋鴻軍,沈淮就不再摻和進去捱罵,趕緊掛了電話。
沈淮剛要發動車回去,有兩部轎車從收費站出來,車速較快。
戚靖瑤跟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坐在第二部奧迪車的後座;錯身而過之際,彼此隔着車窗對望,那男子臉形跟胡總理頗爲相肖,沈淮心想他就是胡林吧?
胡林藏身幕後控制的天益集團通過資華實業,控制高家的萬虎集團,參與寶和集團的船舶項目,又在西陂閘產業規劃區圈地搞醫藥產業園,兩個項目涉及的投資總額高達三十億。胡林再大的譜,也不可能對這兩個項目不重視,他出現在東華再是正常不過,只是不爲人所知而已。
沈淮此前也沒有得到胡林到東華的消息,這也是彼此第一次見面。
兩部車在前面停下來,沈淮也不會膽怯什麼,緩緩將車開過去。
胡林見沈淮停車過來,也打開車門,下車伸手道:“我是胡林,想必你聽說過我。”
沈淮瞥眼見戚靖瑤以及坐在副駕駛位上不動的戴毅一眼,胡林的隨行人員都坐前輛車裡,面孔都很陌生,他與胡林握手,說道:“我是沈淮,想必戚部長、戴總跟你說過我。”
“可不單靖瑤、戴毅提過你,徐城煉油一事驚得到處都雞飛狗跳,你如今的名氣可不比我小。”胡林斂着眸子,目光落在沈淮的臉,似乎想從沈淮的臉上挖出什麼隱秘來。
徐城煉油除了徐城市之外,也就股市圈子裡會比較關注,但如果徐城煉油一事經劉建國等人傳到京城公子圈裡,沈淮也能猜測絕對不會有他的什麼好名聲;沒想到劉建國他們的動作還挺快的。
胡林暗夾譏諷的話,他聽來也是一笑,說道:“梅鋼吃下徐城煉油是有些難看,實不如天益在資華實業上穩紮穩打的手段漂亮。戚部長在東華的手段也很漂亮,得空我會虛心請教的。”
車門打開着,戚靖瑤雖然沒有動,但也能跟沈淮打到照面,聽沈淮提及組建新傳媒集團的事,不動聲色,也不應聲。
接下來就沒有再談什麼,告別,沈淮坐回車就先行離開。
“我在國外窩了兩年,沒想到國內的變化真快。”胡林坐進車裡,抱着頭輕聲感慨道,“以前爛泥一樣的貨色,如今也都能撲騰出些浪花來了。”
聽胡林這麼說,戚靖瑤知道他對沈淮還是心存輕視。
“這小子搞了一個淮煤東出的概念,乍聽上去還是挺嚇唬人的。這事要是叫他們幹成了,淮能集團經徐東鐵路往淮西煤炭資源延伸,集煤電、鐵路、港口、航運一條線,都幾乎不容其他人插手,這想想都叫人害怕。沒想到啊,這飯還沒有煮熟呢,他們自己就先狗咬狗的打起來了。”戴毅帶着些許不屑及幸災樂禍地笑道,“看來這小子的格局也就那樣了,戚部長,你說呢?”
戚靖瑤透過車前窗,看着在夜色裡急馳而去的黑色桑塔納,對戴毅的問題只是輕輕一笑,說道:“戴總看問題的目光總是極準的。”
她倒不是需要敷衍戴毅,而是胡林的性子比較霸道,戚靖瑤知道這時候跟他說什麼應該更重視沈淮的話,只會惹得他不快,甚至可能引起他不必要的猜疑。
多說無益,不如不說,只是戚靖瑤心裡遠沒有胡林、戴毅那麼樂觀。
宋喬生南下視察東電的黨建及人才培養工作,爲徐東鐵路改造及淮煤東出項目造勢,而之前一直都在股市裡翻騰的劉建國出現在徐城接待宴會上,本身就很耐人尋味。
當然了,沈淮不公開掀桌子將徐城煉油的事情捅出來,外人對劉建國出現在徐城的動機只能是猜測,而難以肯定。
沈淮掀桌子,將徐城煉油的消息公開之後,外人也就基本能肯定劉建國出現在徐城,是有意介入梅鋼的借殼上市,而且這事是得到宋喬生、戴成國等人的默許或者說是首肯。
沈淮在省政府招待賓館的休息大廳裡,當着三四十人的面,公開披露出梅鋼會經徐城煉油借殼上市的消息,刺激外圍資金涌進、股價上漲,說白了就是阻止長豐、合元證券介入梅鋼借殼上市的事情裡來。
表面上是沈淮拒絕在梅鋼借殼上市的事情,跟劉建國等人合作,而背後更直接的因素就是,沈淮不惜翻臉掀桌子,也不容許有宋喬生、戴成國在幕後有滲透控制梅鋼的半點可能。
胳膊擰不過大腿,不會有人認爲沈淮此時跟宋喬生、戴成國翻臉有半點贏面,但是兩年前沈淮與譚啓平鬥得勢不兩立、寸步不讓,那時又有誰認爲沈淮會有半點贏面?
此次宋系公開內訌,看上去沈淮表現得極不理智,後期會遭至宋喬生、戴成國等人嚴厲的限制,絕對的得不償失,然而細想下來,情況未必就真如表面那麼簡單。
淮能集團得宋系支持大舉參與徐東鐵路改造及淮煤資源開發,實力及影響力以及對淮海省經濟的滲透程度,都會大幅激增,兩三年間資產規模膨脹到百億以上,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以往,淮能集團與梅鋼兩大集團是支撐梅鋼系的雙子星,沈淮的每一步動作,幾乎都有淮能集團的影子相隨。
沈淮這次公開對宋喬生齜牙,唯一短時間內不會傷害到梅鋼,但最直接的後果就是他對淮能集團的影響力及滲透力從此會受到嚴厲的限制。
淮能集團是電力部全資控股的國資企業,掌握最大話語權的不是宋文慧,也不是東電的哪個人物,而是背後電力部的大老闆戴成國。
宋系當然不會立馬叫支持沈淮的宋文慧靠邊站,但更多宋、戴嫡系親信進入淮能的管理層,使淮能集團與梅鋼實質性的分離,都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
這麼看來,沈淮這次可以說是絕對的得不償失、不理智。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沈淮這次表現乖順,宋喬生真的就會容忍一家資本將迅速膨脹到百億以上規模的國資企業叫這個親侄子一手把持,而不加以限制?
此前,宋喬生對這個親侄子應該一直都有戒心,或者說打心底就不喜歡這個侄子,即使表面上不能反對,背地裡加以限制手段都是不難想象的事情,不然沈淮跟譚啓平的矛盾也不可能發展到勢不兩立的地步,不然也不可能有徐城這一齣戲演出。
既然如此,沈淮對宋喬生等人表現得再溫順,也不可能得到更多的幫助跟支持,隨着淮能集團的壯大,沈淮對淮能集團的影響力及滲透力註定會大幅給削減,而不斷地讓步反而有失去梅鋼控制權之虞,還不如公開齜牙以示敵意。
雖然宋喬生、戴成國等人以後有可能會對梅鋼的發展加以嚴厲限制,但其他想看宋喬生、戴成國好戲,希望宋系分裂的人,這時候大概都會有一種梅鋼快快發展起來、好跟宋喬生惡鬥一場的期待心態吧?
田家庚、徐沛這麼快就對梅鋼借殼徐城煉油一事表態支持,無疑也有這種心態性的因素吧?
雖然更具體的談判還在進行中,梅鋼藉此事以較小代價掌握徐城煉油的煉化業務,無疑是確鑿無疑的——故而這次事件,對梅鋼來說,利弊暫時還難以判斷。
也許在胡林、戴毅看來,沈淮會做事,但不會做人,最終還是不行的,但沈淮真要只是一個光會幹事、不會做人的人,梅鋼系在東華爲什麼又表現得有如此強的凝聚力?
而紀家的紀成熙在冀河港開發中,跟沈淮私下接觸較多,甚至在冀河港開發中有所合作,以及崔向東去年爲嵛山湖水庫一事積極奔波以及這次又聯名海軍老幹部向省裡寫建議信,推動海防公路建設,他們與沈淮之間難怪只是單純的利用?
而宋系另一員大佬成文光會怎麼看待此事,是繼續支持他女兒跟沈淮結婚,還是這樁婚事從此就無疾而終,更直接關係到未來局面的走向。
戚靖瑤並不覺得現在就能對沈淮這個人放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