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拉着何清社、禇宜良他們沿梅溪河東岸往北走。
雖然對岸也是唐閘區的邊緣地區,但還是能把城鄉的差距直觀的看在眼底。特別是九零之後,梅溪鎮把鋼廠以西到梅溪河畔之間的土地視作鋼廠發展的後備用地,從源頭上卡死這一片的住房翻建房屋,使得梅溪河西岸的屋舍看上去尤其的破敗跟陳舊。
就算是鎮區範圍,巷道也是砂石路與煤渣路爲主,給屋舍宅院分割七零八落、扭曲不直。
沈淮邊走邊說道:“剛纔看到的那塊地,本來就是鋼鐵廠要用來建職工住宅區的。我打算集資房項目先從鋼廠內部職工做起,爲了能最快啓動項目,我想可以先由鋼鐵廠預支兩百萬出來,讓施工隊先進場,集資的工作可以慢慢做。”
九四年城鎮住宅建設還是以單位籌資或集資建房爲主,即使有少量的商品房,也多半混雜在這些項目裡。
梅溪鋼鐵廠屬於鄉鎮集體企業,不存在職工福利分房的問題,故而要改善職工居住環境,也只能以職工集資爲主爲輔的方式建造住宅區。
要是單純依賴於職工集資款啓動項目,施工隊進場的時間也會拖延很久,畢竟要聚集上百戶甚至更多的家庭參加集資房項目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要加快速度,只能像沈淮所說的那樣,就是由鋼鐵廠或者鎮上拿一筆資金墊進來,先讓施工隊進場,把房子先蓋起來,集資的工作可以慢慢地去做。
何清社、李鋒都知道沈淮在接替杜建之後,會加快梅溪鎮的建設速度,但也沒有想到他的速度概念還是要遠遠超過他們的預料。
不過想想也是,梅溪鎮落後太多了,不加快追趕不行。雖然這裡面很大因素是前黨委書記杜建造成的,何清社、李鋒也覺得他們有推卸不掉的責任,心有慚愧。
“鎮上的幹部能不能參加集資建房?”黃新良問道。
“可以。”沈淮說道,“雖說第一批啓動的集資房項目,我是打算以鋼廠職工爲主,這個打算也是考慮到鋼廠職工好組織、好動員,有利於項目快速啓動,但也不會侷限於鋼廠職工。”又側過頭來問朱立,“要是照城區住宅的標準,鋼廠那塊地能建六七百套住宅了吧?”
“好像以前有過一套方案;六七百套住宅還不止。”朱立憑着依稀的印象說道。
“之前那個方案我看過,要改,要提高。”沈淮說道,“唐閘區的市政管道一時間不能接過河來,不過集資房項目可依託鋼廠的公用部門,建設完善的管網,所以這次的集資房項目,我的要求比城區的住宅標準要高一些。過了明天,我就會讓人聯繫設計院,也希望你們前期就參與進來。”
何清社、李鋒也不問沈淮現在就拍板讓朱立做集資房項目。
既然要扶持渚江建設做大,集資房項目是梅溪鎮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住建工程,自然沒有理由落到其他建築企業手裡去,也許會在黨政會議再走一下形式。
“集資房項目,我們能參與嗎?”褚宜良問道。
“只要是城鎮職工,都可以參與。”沈淮說道,“至於你們個人,我建議不要參與。因爲考慮要普通職工的承受能力,第一批集資房以小而精巧的房型爲主,你們肯定看不上眼。”
一聽說沈淮組織的第一批集資房將爲小套型爲主,禇宜良、楊海鵬他們自然就沒有多大的興趣。不過他們對沈淮在決定成立建築公司的同時,就推動集資房項目上馬,還是頗爲興奮,這對即將成立的渚江建設來說,將是一個極好的起步。
李鋒笑着拍着朱立的肩膀,說道:“你可不要辜負沈書記對你的信任啊!集資房項目,可是全鎮上上下下的人都拿眼睛盯着。”
“不僅是朱經理,老褚跟海鵬,你們都要有做事業的耐心,不要給朱經理太多盈利的壓力。”沈淮對褚宜良、楊海鵬說道,“渚江建設要先打根基,要拉出隊伍,也要鍛煉出隊伍,不要急着攢錢。”
褚宜良、楊海鵬都連連點頭,朱立心裡更是百味沉雜。
集資房項目真要徹底的啓動起來,就鋼廠職工就有九百餘人,兩三千萬都打不住,就在十天之前,他做夢都沒有想過,年後就能千萬級別的住宅工程等着他接手……
人生恍如白雲蒼狗,只是變化如此之快,還是叫朱立難以從容應對,何況其中又糾纏着女兒的情感傷害?
朱立很想私下裡跟沈淮談一談,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說着話,不知不覺就走到梅溪大橋跟前。
梅溪大橋也是衆人心頭的傷疤。
跟集資房項目只需要少量資金啓動,後續可以從參與者手裡籌集建設資金的方式不同,梅溪大橋重建及下梅公路拓寬工程,需要的資金量太大,而且都需要事先籌措好。
要是照沈淮之前機動車跟非機動車分流的方案,建橋拓路包括拆遷等成本在內,沒有兩三千萬的資金打不了底。
看着沈淮眉頭糾結的盯住梅溪大橋看,何清社、褚宜良等人也是默然無語。
要是照梅溪鎮的發展趨勢,也許過個兩三年,梅溪鎮或許能咬着牙把大橋重建起來,但眼前顯然不是梅溪鎮能獨立完成的任務。
放在大衣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沈淮掏出手機,看着顯示的也是手機號碼,看着熟悉,一時間想不起是誰來,接通後就聽見周裕在電話那頭問道:“梅溪大橋東頭的幾個人,是你們嗎?”
沈淮側頭看過去,就見梅溪大橋西頭橋下的河堤上,有十數人朝這邊看來。看不清人臉,但看衣着打扮,衣冠楚楚,應該周裕與唐閘區的官員下來視察,沒想到在這裡跟他們遇上。
沈淮哈哈一笑,說道:“橋東頭是我們。周區長也下來視察工作嗎?那我們過去向周區長請教工作。”
掛了電話,跟何清社他們說道:“周副區長在橋對面視察工作呢,我們過去打聲招呼。”
在唐閘區,周裕分管水利、園林等部門,梅溪鎮跟唐閘區共治梅溪河,何清社跟這個漂亮得過分的副區長打過幾次交道。
何清社不清楚沈淮與周裕之間的關係,之前聽說沈淮在市政府辦時,跟同僚關係很糟糕,但沈淮病倒大樓梯下摔下去,他又親眼看到周裕對沈淮的關心,似乎不是出於虛僞的應付。
沈淮與何清社他們就步行跨過梅溪大橋,與周裕等唐閘區的一行人會面。
周裕看着沈淮過來,手插在大衣兜裡,也不顯得過分親近,只說道:“沈書記、何鎮長你們是過來視察梅溪鎮管轄的河岸嗎?梅溪河兩岸的堤防建設要齊頭並進,今年我們區會在西岸投入大量的資金加固河堤,東岸今年的堤防建設,梅溪鎮也要追加投入啊。”
雖說周裕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沈淮卻能感覺到她眼角里藏着淺淺的笑意,看她穿着深紫色的呢子大衣,頭髮往後緊梳,紮了髮髻,使她的臉蛋即使豔如桃花,也顯得略有些嚴肅,缺少能銷魂蝕骨的風情。不過,她的衣領下,露出玫紅色絲巾的一角,叫沈淮知道她的僞裝之下,藏着女人都有的愛美之心……
沈淮不喜歡給層層僞裝包裹住的女人,把衣兜裡的皮夾掏出來,攤開給周裕看:“我們鎮,是何鎮長管財政。不過周區長你就是把槍指在他的腦門上,他口袋裡的錢,都未必有我皮夾子裡多。”
見沈淮上來就嬉皮笑臉地沒把自己當外人,周裕忍不住要瞪他一眼,好歹繃住臉沒有垮下來,但眼角眉梢還是流露出些許女人所特有的風情來,叫周邊男人看了心裡一蕩。
周裕總不能任沈淮繼續調戲她,又繃不下臉來給他臉色看,只得轉頭問何清社:“何鎮長,梅溪鎮真的就不能多擠出些防汛資金嗎?”
何清社可沒有沈淮那種跟周裕打情罵俏的底氣,一本正經地回答道:“鎮上今年會增加一些投入,不過具體方案,我們鎮還要再討論。周區長你也知道我們鎮的情況,不能跟唐閘區裡比,說不定最後還要厚着臉皮,跟唐閘區請求援助。”
“這段梅溪河的防汛雖說是區鎮共治,不過梅溪鎮的情況區裡也有考慮,會適當考慮傾斜一下。”周裕說道,又介紹身邊的官員給沈淮、何清社他們認識。
原來是唐閘區計劃今年在梅溪河西岸投資兩百萬建造一座沿河公園,改善梅溪大橋往北到區人民法院之間的環境,周裕今天是在區園林局、建設局的官員陪同下,視察沿河公園的選址情況。
沈淮一邊與陪同周裕的唐閘區官員握手寒暄,一邊暗自感慨:本來區縣之間的經濟發展本身就不平衡,而市級財政又主要向城區傾斜,使唐閘區在財政開支上,要比周邊的鄉鎮寬裕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