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強有些蒙,不知道是不是他剛纔上樓作踐伍浩的那幾句話叫沈淮聽到後心生反感,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沈淮跟伍浩認識,朱自強不會奇怪什麼。
伍浩在省委黨校當老師;沈淮這麼年輕,就成爲地方實力派官員,進省委黨校進修,繼而與伍浩認識,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朱自強更關心沈淮跟伍浩之間,僅僅是認識,還是說有更密切的關係。
按照道理來說,伍浩進省委黨校沒兩年,屬於那種狗屁不是的窮酸教師一枚,每月三五百元的工資還不夠他幾包煙錢,真正進省委黨校進修的縣處級、市廳級中高級官員,也不可能自降身份,跟這種窮酸教師結交什麼。
省委黨校的教師雖然窮酸居多,但有着接觸黨政中高級官員的便利。
事事沒有絕對,伍浩平時看上去腦筋挺死,但萬一他開竅了呢?
隔着玻璃窗,朱自強看着沈淮與成怡走出宜和,站在街口等紅綠燈好過馬路,看樣子是要去逛街對面的東方文華商廈——朱自強轉回頭再看伍浩,心裡驚疑不定,欠過身子,低聲下氣地問道:“小伍你跟沈縣長很熟啊?”
省委黨校每年要組織四次縣幹進修班,市廳級幹部進修班的頻率更高。
伍浩在省委黨校工作,確實是有跟這些中高級官員接觸的機會。不過,話說回來,有接觸機會算什麼,在省委黨校食堂工作的大媽還能跟這些眼高於頂的官員天天見面呢,難道就能因此飛黃騰達,不用在食堂裡當大媽了?
伍浩當然知道沈淮背景有多深,但是沈淮背景再深,跟他能有多大的關係?
沈淮對朱自強的輕視跟不屑,雖然叫伍浩心裡有那麼一絲的快感,但他也知道這解決不了他眼下的現實問題。
他同時也知道,孫麗的性子天真無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偏懦弱,再怎麼偏向他,也不會希望他跟她的家人翻臉的。
所以,他心裡再怎麼厭惡孫麗這個幾乎跟她爸同齡的姐夫,也沒有辦法拉下臉,心裡不痛快,甕聲說道:“也不是很熟,他到黨校進修時,我剛好是那次進修的生活輔導員,認識而已。”
伍浩倒是實情相告,說得也淡然,只是這話叫朱自強聽了,心裡更驚疑不定:他此前沒有跟沈淮接觸過,也談不上什麼得罪不得罪,即使他擠兌伍浩的那些話有些過分,也不至於沈淮擺這樣的冷臉給他看。
朱自強不怕其他,怕就怕沈淮要是替伍浩出頭,他就難看了。
“老公,那個沈縣長,我好像對他說了幾句不客氣地話。”孫娟這時候才怯生生地說道。
她跟朱自強有兩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他在誰面前臉色這麼難看過,雖然擔心朱自強脾氣,卻也不敢隱瞞。
“你說了什麼?”朱自強問道。
“也沒有說什麼。”聽着朱自強責問的口氣,孫娟委屈地說道,“他過來跟伍浩打電話,把麪湯潑人家手上了,人家心裡不高興,就諷刺他了幾句。”
“你媽逼有病啊!”朱自強他還在猜哪裡得罪了人呢,沒想到是孫娟使性子得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挽回,也不知道沈淮會不會對他睚眥必報,急得怒火攻水,渾不管店裡的客人都往這邊看過來,口不擇言就破口大罵,“你媽逼吃我的,用我的,能幹點正事?”
孫娟跟了朱自強兩年,雖說捱罵的次數不少,但在大庭廣衆之下沒有給破口罵得這麼兇過。她的眼淚子在眼眶裡打轉,也是給罵得蒙,愣是沒敢甩手就走。
“你怎麼可以這麼罵人?”孫麗在一旁看不過去她姐這麼給罵,責怨道。
對朱自強的破口大罵,伍浩也甚是吃驚。
朱自強是脾氣來了誰都不管不顧,但看了伍浩一眼,才省得這時候不是耍脾氣的時候,忍住沒有對孫麗說什麼難聽的話,還剋制住心裡的急惱,對孫娟說道:“我這也是急昏了頭。這個沈縣長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你要是能給我省點心,我也不會急昏頭了。”
走到街口的另一側,沈淮停下來看了宜和二樓的玻璃窗一眼,得意的向成怡炫耀:“怎麼樣,我這架子端的水平高吧?誰要敢得罪我,我就往死裡整他。”
“得了吧,你也就是小人一個,嘴臉盡是得志樣兒。”成怡抿嘴而笑,她打小出身權貴,故而也對權勢不敏感,不過她也確實看不慣那個朱自強的嘴臉,又好奇地問道,“這個朱自強好像真很怕你的樣子。不過奇怪了啊,你在東華當土霸王,他的貿易公司開在徐城,有什麼好怕你的?”
成怡剛纔也就看了一眼朱自強給沈淮的名片,還不明白爲什麼沈淮的冷淡會給對方這麼強的震懾力。
“淮海的煤炭市場情況很複雜。”沈淮把當前煤炭市場的複雜性跟成怡略加解釋一二,笑道,“他說上回陪同淮煤的孫總去新浦,就說明他倒手的煤炭指標多是從淮煤集團手裡扣出來的。淮煤現在要做新浦鋼廠的焦煤大單,我遞個眼色過去,叫他們幫忙踩一隻小螞蟻,都是輕鬆得很的事情,他明白其中的曲折,怎麼能不怕我?”說到這裡,沈淮輕嘆一口氣,又說道,“他要是個正正經經做生意的主,自然不用這麼畏我,中國有句‘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苦話,但像他這種靠倒指標、靠着吸體制血存活的主,我們這些體制內的,對他來說就是衣食父母。與其說他畏我,不如說他畏這個能叫他發達、也能叫他沉淪的體制對他翻臉。”
成怡看着腳尖沉吟,按說她出身這樣的家庭,對種種爾虞我詐也是耳濡目染,但家庭的保護使她得來這些總是淺顯,感觸怎麼都不可能有沈淮這麼深。
沈淮又說道,“不過,不要看這些人現在鞍前馬後的小翼伺候,但真要有機會,這種人也將是最絕情的。這種對上諂媚、對下又迫不及待踩兩腳的心態,在他們這些人的身上越的突出,並不是偶然的。”
成怡撅着嘴,說道:“我說,你好像比我也大不了幾歲。”
“怎麼,覺得我說的話很有道理?”沈淮得意洋洋地問道,“很受啓發?”
“去,我只是奇怪,你怎麼說話跟我爸一個調?”成怡輕呸一聲道。
沈淮哈哈一笑,總之無法跟成怡解釋他這軀體之下藏着怎樣一顆給現實蹂躪得遍體鱗傷的內心。
“我回國前,也有人勸我不要回國工作,說國內現在還談不上很正常。”成怡說道。
“這種現象當然不能算正常。”沈淮說道,“正因爲不正常,才需要我們站出來去改變她。或許我們自己也有可能會給這個時代淘汰,甚於說拋棄,但無論怎麼樣,都需要有願意爲改變這些不正常而努力的人站出來。”
成怡呶着嘴,想故意唱幾句反調,想想作罷,只是抿着嘴,看着沈淮輪廓分明的臉頰,兩人並肩往商場裡走去。
成怡主要是缺少生活用品,走進東方文華商場,沈淮與她就直奔地下一層的自選商場。
所謂冤家路窄,無非就是指沈淮與成怡剛進自選商場,就看見謝芷推着購車物要出來。
成怡知道沈淮與謝芷的關係都很惡劣,但不妨礙她走過去打招呼:“謝芷姐也在徐城啊?”
“嗯,這兩天在徐城呢。我聽說你要到徐城工作了,沒想到你已經過來了。”謝芷對成怡也談不上有多熱情,但更冷淡的是看都不看沈淮一眼。
沈淮推着購車物,妨礙她去收銀臺那邊,謝芷也只是冷淡地看他一眼,示意他讓開,那神情冷得好像要澆人一頭冰水。
看到謝芷對沈淮的敵視態度,成怡也只能無奈一笑,知道連着她也不受人家歡迎;不想彼此尷尬,也只能簡單寒暄幾句就告別,附到沈淮的耳邊說道:“都是叫你害的。”
沈淮聳聳肩,心想謝芷大概是爲成怡如期到徐城就職而吃驚吧。
他轉身讓道之際,順手在收銀臺邊的小貨架上拿了一盒東西丟到謝芷的購物車裡。
謝芷沒有察覺沈淮往她購物車裡放東西,只是不想跟沈淮呆在一起,同時心裡也確實爲成怡到徐城來而吃驚,按照道理來說,成文光這時候不應該阻撓成怡跟沈淮的婚事嗎?哪怕不能明着拒絕,那也應該拖延着不讓成怡到徐城來工作啊?
謝芷心思疑恍,推着購物車就走去櫃檯那邊結賬。
“你把什麼東西放謝芷車裡了?”成怡沒有看清楚沈淮拿什麼東西,但見他一臉壞笑的看着謝芷走向收銀臺,好奇地問道。
“沒啥,還她一個白眼而已。”沈淮笑道。
成怡往收銀臺那邊看去,就見謝芷從購物車裡拿出一隻小盒子,愣怔的看了一兩秒鐘,粉嫩的俏臉瞬間染成血紅,將小盒子丟到一邊,惡狠狠朝沈淮剜了一眼,才轉過頭去。
成怡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小貨架上一排擺放的都是避孕套,憋得好辛苦才忍住笑,也紅着臉掐了沈淮一下:“你個缺德鬼,也難怪別人看你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