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孩子睡熟了,付如煙看着院子外頭的風景,眼底裡滿是豔羨。
說她不要榮華富貴,那都是假的,沒有人會對這些東西生出厭惡。
僅僅是這麼短的時間,便讓她感覺,有僕從擁簇的好,不管自己做什麼,只要動一下嘴皮子就行了,不必擔心沒有錢,不必擔心孩子吃穿不好,每天無憂無慮的,多好。
眼中的豔羨越發的深,她好像突然明白溫齊當初對她說的話。
“我能出去走走嗎?”付如煙看着一旁規矩站着的小丫鬟,詢問道。
小丫鬟點點頭,“可以的,奴婢這就帶你出去。”
“那……我的孩子……”
“我讓春菊過來瞧着小公子,小娘子且放心。”
付如煙點點頭,心中忐忑又有些不安,可更多的,是羨慕。
這生活在宅院裡頭的人,即便是個小丫鬟,也是不愁吃喝的,多好啊!
付如煙出了房門,便四處瞧着,領路的是春蘭,見眼前的女子四處張望,心中其實有些不喜的,因爲她眼睛裡的那種豔羨和小家子做派,讓她覺得不好。
當然,春蘭知曉這是夫人帶回來的人,自然不敢露出半分不喜,只引着她,跟她偶爾說上幾句話。
付如煙從前院,順着長廊,繞過半月門,進入後院。
春蘭見她疑惑的看着後院的方向,她怕這個市井女子亂轉亂看,指着花園的方向,道:“那邊是府裡的後花園,如今臘梅正開,小娘子若是喜歡,可以去那邊看看。”
春蘭是怕她要去小姐少爺的院子,到時候衝撞裡頭的主子就不好了,還不如引到花園裡。
付如煙倒也知道高門大院規矩多,眼中雖然一直在亂看,倒也不敢亂闖,她就是想瀏覽一下這高門宅院,究竟如何的奢華貴氣?
聽說要去後花園看,付如煙自然也是欣然隨之。
說起來,以前還沒有贖爲良家子的時候,她便經常聽樓裡的姐妹說起那些富貴人家後院是如何的奢華,光是那所謂觀賞的後花園,就要比她們說待的那樓裡要大十幾倍,甚至幾十倍。
花園裡頭,有涼亭有水榭,有假山有荷塘,應有盡有,春夏秋冬,景色各不相同,卻都美到極致,不管什麼時候看,都是美不勝收。
***
季雲笙未曾想過,自己這輩子,第一次見付如煙,居然會是在自家的後花園裡。
付如煙穿着一件煙青色加綿褙子,手臂上裡面穿着的繡着靛藍色的竹葉,一頭烏髮梳了個墜馬髻,上面彆着一朵白色的珠花,臉頰瘦削,臉色暗黃,
“這裡有人了?”付如煙看到季雲笙的時候,嚇的一跳。
她看的出來,那女子一身綾羅綢緞,一定是這府裡的主子,所以即將走入梅院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春蘭也看到不遠處的大小姐,解釋道:“那是我們大小姐。”
“原來是大小姐……”付如煙有種搶奪了別人東西的感覺,忍不住要退出去。
可對面梅花下的季雲笙,對
着身旁的連翹吩咐道:“讓那客人過來吧,即便我在,也不該緊張害怕,這梅花開的正好,一起賞梅也是不錯的。”
連翹頷首,便腳步匆匆的走了過來。
未等付如煙離開,連翹便問道一旁的春蘭:“這位就是夫人帶進府裡的小娘子吧?”
春蘭點頭,“正是。”
“你們也是過來賞梅的?”
“小娘子說四處走走,奴婢便領她來這梅園了,未曾想到,連翹姐姐和大小姐在此。”春蘭笑的甜美,聲音聽着乖巧而恭順
連翹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姐說了,既然小娘子都來了,便一起進來賞梅看花吧,大小姐一人在這裡,也悶的很。”
付如煙如今在別人家裡,自然不好造次,見狀,只能頷首同意,“那就有勞姑娘帶路了。”
“嗯。”
連翹全程臉色淡淡,並沒有太多表情,看着是個恭順有禮貌的丫鬟。
可只有她知道,心裡對眼前的女子是十分不喜的,畢竟,這個女子是老爺學生的女人。
而今天,她會出現在這裡,還是她們巧妙安排的。
付如煙走的戰戰兢兢,她不是沒有見過貴人,但是那些都是到煙柳地方的貴家公子老爺,而那些人,和眼前的太傅府千金,卻不是一個檔次的。
她心中忐忑,腳下的路卻也走不了多少,便進入了梅園中。
她在走到距離季雲笙還有四五步的地方停了下來,微微擡頭,見女子着一紅豔豔的斗篷,斗篷上繡着深藍色的梅花,女子面容本就白皙,在被紅豔豔的斗篷相襯下,更加白皙如雪。
她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行了個大禮,“民婦拜見大小姐。”
“夫人不必客氣。”季雲笙說道,目光停落在低着頭的付如煙臉上。
這一世的付如煙,只有十五歲,而她,也不過是個即將踏入十四歲的少女,兩人都很年輕,可是,季雲笙生活優渥,沒有煩惱,看着天真活潑,又多了同齡人所沒有的端莊。
而現如今還在爲生計奔波的付如煙,一雙手因爲每日做做變的粗糙,而面容因爲照顧孩子,也十分憔悴,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想到前世,她面如枯槁,如幾十歲的老嫗,而如煙卻保養得宜,如水嫩的少女。
想想,正是諷刺啊!
“夫人聽說是被我母親的馬車所傷?”季雲笙問道,聲音清亮,帶着一股莫名的威嚴。
付如煙聞聲,生怕對方問罪,忙搖頭,“太傅夫人也不是故意的,剛巧民婦剛好站在那裡,是民婦沒有閃躲,纔會不小心衝撞了太傅夫人的馬車,是民婦的錯。”
季雲笙倒是不關心誰的對錯,因爲這事情,是她從中推波助瀾的。
“只要人沒事就好。”她說道,聲音清冷疏離。
即便如今面對的是十五歲的付如煙,對她來說,腦海中,只有那個對她恨毒了的付如煙,那個認爲她搶走了溫齊的惡毒婦人。
所以,即
便現在付如煙什麼都沒做,她也提不起一絲的同情和可憐,她甚至要將他們兩個打落下去,不要讓他們再做富貴夢。
而對於面前女子如此疏離的話,付如煙誠惶誠恐,也不敢去看對方臉上的表情。
她本想借故走,但是這時,面前的大小姐卻突然說道。
“這裡的梅花有花匠細心呵護,今年開的要比去年還要美了,夫人且進來看看,這梅花不單止有紅色白色,還有粉紅色,紅白色,還有綠色和黑色。”
付如煙聽到這裡,突然擡起頭,“梅花還有黑色的?”
季雲笙點點頭,“自然有的,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她說着,腳步朝着墨梅的方向走去,“這便是墨梅,三十年前,從烏其國移栽回來的,剛開始倒是不適應這邊的氣候,如今,倒是一年開的比一年好。”
付如煙沒有聽過黑色的梅花,心中也好奇,剛擡頭,目光便落在那株花瓣紫黑色的梅花上。
“果真有墨梅?”她面容露出驚愕的喜意,只是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又連忙的斂了下去,不敢多表現。
季雲笙對付如煙沒有喜歡,所以不管她什麼表情,落在她眼裡,都是那個惡毒算計她,並且遣奴僕打她的付如煙!
“聽聞夫人來的時候,懷抱中還有個孩子,沒有摔傷吧?”季雲笙沉沉問道,目光也不看她。
付如煙不疑有他,又怕得罪人,只道:“是,那是民婦的孩子,四個月大了。”
“那還很小呢,怎麼一個人帶它出來,這天兒冷,帶出來容易感染風寒。”
“民婦相公平日需要忙活生計,並不在家,我身上奶水不多,民婦沒有辦法,孩子餓的厲害,便出來買點米糧,免得孩子餓了。”
說到自己的孩子,付如煙臉上染上了慈母的笑容。
看着付如煙臉上的幸福笑意,讓季雲笙想到了第一次見到五歲的溫宇的場景,她記得溫齊對她說的那句話,“孩子是上天的恩賜,這孩子就是上天給我們的恩賜。”
當時,聽到溫齊這些話,她心中是高興的,不管怎麼樣,終於有孩子了,即便不是自己生養的,可有一個孩子叫自己孃親,她也是滿足的,恨不得把畢生最好的東西都給溫宇。
可沒有想到,十年付出,一場夢醒,不過爲了眼前的女人做了嫁衣。
孩子的確是上天最好的恩賜,可是溫齊和付如煙的這個孩子,卻不是她的恩賜,是她的噩夢。
所以,即便付如煙笑的如此慈善,季雲笙也覺得這笑容太過諷刺。
“哦,原來如此。聽夫人的口音,不像是京城口音。”她伸手採摘一支墨梅放在鼻前輕輕嗅着,問的隨意。
“民婦的確不是京城人士,前兩年才搬到京城。”
“你相公也不是京城人?是做什麼的?怎麼讓自己妻子一個人出來?身爲相公,應當是家裡的頂樑柱,怎麼能讓夫人如此操心?”季雲笙問的多,但是語氣淡淡,情緒拿捏得當,像只是在關心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而不是在咄咄逼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