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澹驚異地看着姜雲,“什麼仇人?”
“於你無關。”
李澹嗤笑一聲,“我發現自己實在是小看你了。”
“你只要記住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就好。”
“除此之外呢?”
姜雲不解地看向李澹,“什麼?”
李澹自嘲般地笑了笑,“我自己說過的話,自己反倒先忘了。”
兩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宥山和刀疤男子的打鬥上。
直到此刻,姜雲才發現宥山先前其實是有意隱藏實力,他的武功實在深不可測,顯然在刀疤男子之上,卻不着急將他拿下,似是有意試探那刀疤男子。
兩人正爭鬥間,玉言突然從身後的一條暗巷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來,高聲驚呼道,“殿下,救我。”
宥山分神看向玉言,手中的招式稍有阻滯,那刀疤男子趁此良機,用盡全力使出一招“蠍子擺尾”逼退宥山,躍上屋檐,幾個起落間,身形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姜雲怔怔看着刀疤男子消失處,嘴脣咬得發白,想要提足去追,卻被李澹拉住了手臂,“不要追了,小心有陷阱。”
甩開臂上這隻手並不難,只是......
宥山擔心寧王安危,挺劍護在李澹身前。
李澹扶住玉言問道:“怎麼了?”
玉言美目含淚,啜泣着說道:“殿下,嚇死我了,剛剛,有一夥黑衣人追殺我。”
李澹驚詫道:“黑衣人?”看向她的來路,卻只見空蕩蕩的街道。
“在哪裡?”
玉言抽泣道:“他們見到殿下,一定是躲起來了。”
李澹狐疑地問道:“你沒有回客棧麼?”
“我想起東西落在了鄢縣縣衙中。”玉言神情間有幾分羞赧。
李澹沉吟道:“莫非是銀甲衛明的不行,想要來暗的?”
姜雲不解道:“可若是銀甲衛,爲什麼要攻擊毫無干系的玉言姑娘呢?”
玉言淡淡道:“這我如何會知道。”她看向李澹時,神情又悲慼起來,“殿下,玉言今夜幾乎就要見不到你了。”
李澹擡頭看了看漆黑幽藍的天穹,明月漸漸升起,差不多已到戌時,吩咐道:“先回客棧在說吧。”
客棧並不奢華,但很乾淨。
這是小小鄢縣最好的客棧。
姜雲並不在乎睡什麼樣的牀,用什麼樣的傢俱,吃什麼樣的食物。
以前,曾有很多時候,幕天席地,茹毛飲血。
姜雲路過李澹房間時,看到裡面的情形,與自己的房間完全不同,顯然是精心佈置過一番,傢俱被褥都是精緻炫目的。
給李澹,無論是吃的還是住的,玉言都一定會盡力安排最好的。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要這樣的。
原來,自己從來也沒有學會如何去愛一個人。
自己對長孫十一的愛,難道只是自以爲是,一意孤行的付出?
即便爲他死了,又能怎樣?不能讓他沉冤得雪,也不能讓他舒心幸福?
或許,自己生來就註定是一個不幸的人。
自己的一生不幸,帶給身邊的人,也只有不幸。
如同惑龍......
惑龍這個名字在心裡滾了幾次,心就被割了幾刀。
陽光溫柔,仿若羽毛般輕盈地掃在身上。
“哎,幽巫,你說我這次出任務回來能向宮主要什麼賞賜好呢?”
姜雲側目看向躺在自己身畔的俊秀少年。
他枕臂翹腳,牙間叼着一根嫩草,動作悠閒,神情間卻有幾分凝重,“這次任務的對象有些麻煩。”
姜雲還未開口,躺在另一邊的昭紅已搶先道:“咦,你自己就夠麻煩的了!還怕麻煩。”
惑龍翻身跳起,脣角勾着得意的笑容,滿臉都是陽光的少年氣息,“我是不怕麻煩的,我想好了,這次任務回來,就跟宮主要金佩刀。”
“金佩刀!你瘋了吧。”昭紅一臉的難以置信。
惑龍嘿嘿一笑,“我沒瘋,宮主說了,不論誰完成了這次任務,任何賞賜都答應他。”
姜雲皺起眉頭,“這樣說來,我倒是有些好奇了,這任務對象究竟是什麼人?”
惑龍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泰山派掌門時雷。”
這個名字讓昭紅和姜雲同時變了臉色,不禁對視了一眼。
昭紅急呼道:“泰山派是正派武林的泰山北斗,時雷武功更是深不可測,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惑龍伸出指頭做了個噤聲手勢,“你幹嘛大驚小怪的,我和齜猿已經安排好了完美的計劃。”
“什麼計劃?”
“據魔宮探子打探到的消息,時雷下月初一要離開泰山派,去明州出席他幼時師父的喪禮,那時,便是最佳的下手時機。”
昭紅神色猶疑,“即便他離開了泰山,身邊少了很多門徒,可他本身的武功也不低,你們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你怎麼那麼蠢呢,我們自然不會與他正面交鋒,先從暗處下手,下毒,暗器,迷煙,總有一樣能成事。”
惑龍神情不屑,昭紅當頭扇了他一巴掌。
惑龍齜牙咧嘴來抓昭紅的髮髻,兩人鬧做一團。
姜雲開口道:“我相信憑惑龍的本事,即便殺不了時雷,也可全身而退,可我現在擔心的是另一樣。”
“什麼?”兩人都看向姜雲。
“呲猿。”
惑龍疑惑道:“呲猿?你擔心什麼?”
“呲猿此人自私自利,我只怕......”姜雲說的很慎重。
“怕什麼?”
“怕事情臨時有變。”
惑龍露出一個邪詭的笑容,“你以爲我會怕他?幽巫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不管如何,記得,萬事小心。”
春日午後的陽光和煦溫暖,三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在這暗無天日的魔宮中,唯一能擁有的,不過就是彼此手心的這縷溫暖。
昭紅的房間很暗,不知爲什麼,她明明是很陽光的一個女子,卻喜歡住最暗的房間。
“魔宮裡本來就夠暗了。”
昭紅正握着一塊絲綢認真地擦着她的靈牙刺,頭也不擡地回道:“既然已經夠暗了,幹嘛不暗得徹底一些,還給自己留希望,豈非更痛苦。”
姜雲彎了彎嘴脣,可這笑裡好像沒有半點靈魂,“你已經放棄了麼?”
昭紅的靈牙刺已變得雪亮,倒映着她清麗絕美的面容。
她真好看,若任務對象是一個男子,想必會有一些幫助。姜雲暗暗想着。
昭紅收好了靈牙刺,對姜雲露出一個讓人目眩神迷的笑容,“我放棄什麼?”她斂了笑,“從我受第一頓鞭刑之時,便已下定決定,即便是死,也要死在魔宮外面,要不是有你和惑龍,我不會待到今天。”
昭紅臉上那般堅定的神情,讓姜雲呼吸一滯,這個女子,從來就比自己堅定,比自己勇敢。
“好,找到機會,我們一起走。”姜雲悄悄地握起了拳頭。
兩人相視一笑。
一個奴隸在外面低聲報告,“報告兩位使者,惑龍使回來了。”
昭紅的眼睛瞬間閃出一道動人的光亮。
兩人一起往魔宮的議事廳走去,步子都邁得又大又急。
議事廳裡靜悄悄的,兩人奔進來的腳步聲響起得很突兀。
宮主坐在高處上位,臉上罩着銀製的面具,什麼也看不到。
呲猿跪在地上,頭壓得很低,姿態恭謹。
手中端着一個木托盤,盤中是一枚頭顱,是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面容間有威嚴之色,顯然正是正道武林的中流砥柱,泰山掌門時雷。
他們完成了任務。
呲猿身旁躺着一具屍體,屍體上蓋了白布,不知道是誰。
但姜雲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氣息。
心一直在往下沉,彷彿跌入深海。
昭紅搶先一步掀開白布。
白布下是俊秀的少年面容,脣角噙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臉色卻灰白頹敗,再無往日的靈動。
昭紅的臉瞬間變得煞白,下脣幾乎要被咬破。
姜雲忙走到她身邊,攥緊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宮主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在議事廳中,“呲猿,惑龍怎麼死的?”
呲猿緩緩擡起頭,姜雲看到他的臉上比先前多了一道刀疤,從眉梢一直延伸到脣角。
“報告宮主,屬下和惑龍藏在時雷前往明州的路上,拼盡全力才得以絞殺目標,惑龍在與時雷搏殺時被殺。”呲猿回稟宮主。
“你臉上的刀疤也是時雷所傷?”
“正是。”
宮主隨意地擺了擺手,“把惑龍焚了,灑入這天地間吧。以後,呲猿,你就是新的魔宮三使。”